“哎,我这人要不不说话,一说一个准,金口玉言懂不?我还是挺相信自个儿眼光的,你这次回去肯定属于放虎归山那种,没多久保证能兴风作浪~”
“你那什么狗屁成语……”
“嘿,”我挠挠头,
“我相信你,小飞,你也相信你自己。”我笑着说道。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那叫一个坚定,声音那叫一个低沉,他被我弄得一愣一愣的。
过了一会儿,他弹了下我的额头,“你的话我收下了。”
“谢谢你,真的。”这张狂的小子竟然说谢谢,还真的……我感动得都想流几滴眼泪来配合他。
半个月后陵飞收拾好东西启程回美国,我来送机的时候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有点纳闷。
“怎么就我一个?你不会混这么惨吧……”
“切,”他瞪我,过会儿忽然揽过我的肩,一脸**的表情,“咱俩来会儿二人世界嘛,”说着就要亲过来被我果断地过肩甩,然后就蹲地期期艾艾地惨叫。
“真不懂怜香惜玉啊你……”一脸被始乱终弃的表情,我真是有暴扁他的欲望。
我一路鄙视他到检票口,他对在口头上占我便宜一向乐此不疲,一路叫得人人侧目,我真是想给他挫骨扬灰得了……
“哎,生气啦?”
“……”我沉默,我跟傻瓜不怎么计较。
“啧啧,开玩笑嘛,别气啦。”他乱揉我的头,我皱眉瞪他。
“爪子拿开,给你个东西。”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塞到他手里。
他呆了一下,翻过手掌,打开,一个光滑剔透圆圆的黑色石头静静躺在他手心,我装作挺自然随便的样子撇撇嘴,说,“嗯,这东西好像挺能给人带来好运的,我就割爱了,嗯……给你了,你给我好好保管着。”
“……你的幸运石啊?”他笑了笑。
“什么幸运石,整那么酸的名字,石头就石头么,”我瞪他一眼,“也不算迷信……反正你拿着就行了。”
“…………”他没说话,看了一会儿那个黑色石头,又看了看我,忽然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挠挠头,“哎,算不算定情信物了啊?”
“你去死吧,”我踹他,“不要拿来。”
“要要要,干嘛不要!”他立刻揣口袋里把拉锁一拉,“哪能给了人要回去啊,缺德。”他笑笑,“要不我也给你个啥呗。”
“啥?”
“……嗯,你把你幸运给我了,我就把我护身符送你呗。”
“护身符?什么东西?”这小子还信佛?还是基督?
“嗯……我带了很久的十字架,耶稣保佑的那种,我信基督的,应该很有用。”
我一哆嗦,对宗教的敬畏之情又开始泛滥,“别别,那东西太神圣。”
他哭笑不得地看我,“哟,你小子还有怕的呢?”
“……我那叫敬畏。”
“…………”
他看我一脸郁闷的表情哈哈大笑,“哈,你还有这么好玩儿的时候呢,哈哈,”说着他就要解项链,我忙抓住他的魔爪,“我不要,你疯了护身符还给别人。”
“你是我内人,不算别人~~”他扬眉眨眼一脸欠揍的笑。
“再说我废了你,”我是真不想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搞不好他真伤了残了的,我还是有点小迷信的,“你还真当交换定情信物呢,你收起来,我肯定不要!”
“……”他忽然停下手,不知道想了什么,过会儿笑了笑,“嘿,我开玩笑的。”
“…………你竟然耍我?!我也就客气的推辞推辞!”我终于忍不住狂敲他脑袋惩治罪恶。
“哎哎,别介,你那什么狗屁表情,靠,你他妈轻点儿……”陵飞那白痴抱头鼠窜,我紧追不舍。
那年我十八岁,他二十岁。
很久以后,我第一次看到他脖子上真的有一条白金项链,上面坠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耶稣受难时的姿态毫发毕现,那真是一条很炫的项链,他很少真心喜欢什么东西,而这个项链他打心眼里喜欢着,就象我真心地喜欢那块漂亮的石头一样。我记得那天他第二次问我,现在,可不可以收下它的时候,我想到我十八岁时第一次听他提到它的情景,那时的我们都那么无忧无虑地开心着,单纯地大笑着,我记得那时候北京的天空很干净很清朗,只是多年后我在芝加哥想到这些,总觉得像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什么都变了。
目送陵飞进入了安检口,我转身往回走,无意中在远处的人群中看到了让我日思夜想的人。
“魏雪!嘿!魏雪。”我朝电梯口狂奔过去,魏雪似乎有意躲着我似的,进入电梯,消失在机场茫茫人海中。这一次的失之交臂,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遗憾。
回到家,看到厨房的灯通亮,我笑笑走进去,果然是佳铭,我从侧面看着眼前的佳铭,低头看了看锅,笑道,“小孩,你还会做吃的啊?做什么好吃的呢?”
“你,出去,你在这儿看着我没灵感。”
“……”难得我柔情一下,真不领情,“这还要灵感……”
“那是,出去出去,给你讲厨道是对牛弹琴。”
“厨道……”
“嘿,”他指指门,“我数三,立刻出去蹲地画圈儿。三!二!……”
“哎哎,小的遵命遵命,陛下慢慢忙哈。”
“嗯。”他把厨房门干脆地一关,找灵感去了,我只好郁闷地趴桌子上画圈儿。
饿啊!!!怎么这么慢……《舌尖上的中国》都快播完了,正当我咽着我第五十一口口水的时候,我家那位皇太爷终于慢悠悠地晃出来,“哥,吃饭了。”
我几乎是扑过去,“你谋杀亲夫啊……饿死我了……”
“你个猪……”他敲一下我的头,“洗蹄子去。”
“哦……”我再次郁闷,哎,以后就这么被打压了……
回来的时候吓一跳,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都、都你做的?”
“对啊,”他坐好,指指对面笑道,“坐啊,傻了?”
“呃好好?!确定不是打包的外卖??”我再次确认。
“外卖你吃不吃???”眼神带着杀气!
“吃吃!”我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大开杀戒颐,好吃啊好吃,尤其饿瘪的时候,“你干嘛突然做这么多?”
“哦,你不是不开心么?”他又吃了两口,“吃好东西让你开心呗。”
“我不开心?”我一愣。
“今天不是那小子飞美国了么?”他终于抬头看我,笑了笑,“嗯……不难受了吧?”
“………………”我嘴里还塞着饭,却忘了怎么咽下去,我傻呆呆地看他,而他只是笑着看我一脸蠢样儿。
后来很多年的相处,我一点点明白,在外面总感觉是我在照顾着他似的,但在这个小家庭里,他总是把我生活中点滴的细节照顾得完美。每次我运动完回来,热水器的温度总是刚刚好了,每次我应酬完喝多了酒,他总会准备好醒酒药和胃药等着我,每次我工作到深夜感到饿了的时候,总会有一碗暖暖的粥摆在桌子上,每次我熬夜了,他总会尽可能地在书房看书提醒着我休息。不管我遇到多么大的困难或者获得多大的成功,每次看到他,都会觉得一切云淡风轻,他总会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尽我俩嘴巴经常贫完偶尔小吵小闹,但我可以从他的眼睛里微笑里感受到家庭般的温馨。也许,我已经把他当做了我真正的亲人。
大一上学期过的很快,回去的时候佳铭陪我一起坐的火车,我在上头看下铺睡着的他,有些心疼,没有我他一个小时就可以舒舒服服回家了,结果还要陪我颠一天的火车,哎。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第一次明白古诗词里那些思乡的情绪,不管我在北京过得多么滋润,家乡还是会给我最舒适安全的感觉,佳铭看看家乡的天,笑着说,“哥,这儿空气多好啊。”
“对啊,佳铭,”我拉过他的行李箱,“我们到家了。”
我把佳铭送到他家院门口,看到房子里走出来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他抱了抱佳铭,接过行李,佳铭看到他也非常开心,两个人说着什么就走进了屋。我呆呆地看了很久,心里想,这个男人给佳铭的爱,我曾经也拥有过!虽然现在只能出现在我梦中。
我没告诉我妈今天回来,是想给她个惊喜,我满心高兴地开门,忽然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屋里一片狼藉,我心脏都停了一下的感觉,有人闯进来的感觉,我鞋都来不及脱就冲进去,我第一反应是往客厅跑,还没等我跑几步,我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我的直觉让我向关着门的卧室走过去。
“妈!”我猛地推门,迎面就看到好久没见的老爸看到我一脸惊愣的表情。
“小飞?……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有十来天吗?”
“…………”我沉默地看着他,我感到我的胃抽痛,因为我看到他眼里有没消散掉的眼泪,我握紧了拳头,一脸阴冷地侧头看向那个站在门口、高大的陌生男人,他脸上明显发怒过的通红脸色,他看到我看着他,表情一下子非常冷漠,不同于佳铭的孩子一样的淡漠,他是彻底地散发阴冷的气息,看着我像是要把我剁了吃了一样,我疑惑于他对我的敌意的同时也来了一股怒火,“你是谁?!”我走过去挡在我妈面前,我感到我喊出声的时候我妈在后面抖了一下,我更是来气,他对我妈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怕他?敢欺负我的母亲,我绝对要把他踢趴!
“我是谁?呵,”他冷笑一声,“还轮不到你来问。”我非常讨厌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垃圾一样,我第一次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气火了。
“你他妈到底是谁?!”我转头看我妈,惊讶地发现他脸色慌得都白了,然后我听到身后那个冷酷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一字字说,
“呵呵,你告诉他啊。”他忽然笑了笑,但我怎么也觉得他笑得让我一阵发寒,“小子,你是他儿子?”
“是又怎么样?!”
“呵,有儿子了?”他上下打量我一下,继续笑,“你多大?”
“你出去!!”我呆了一下,第一次,我听到我那个总是温柔微笑没什么脾气的老妈会这么大声地吼,“你给我出去!”
“干嘛?哈,”那个男人低下头,死死盯着他,笑容一点点消失,“你怕什么呀?嗯?”
我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个男人很可怕,我看到老爸手在抖,嘴唇在抖,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狠狠朝他挥起了拳头。
“你他妈给我离他远点儿!”我吼声落地的时候,我的拳头也重重地砸在他脸上。
他高大的身子被我打得颤了颤,不过站稳了以后,抬手擦了擦被打了的地方,忽然翘起一边的嘴角,笑得一脸邪佞,“没想到啊,你儿子养得不错,”他看看我,还是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我不甘示弱地瞪他。
“小子,”他走过来到我面前,个子几乎和我一般高,似乎比我还高一点,但他身上散发的成熟男人的气息让我不由自主地觉得矮他一截,“你给我现在马上滚出去,我只说一遍。”
他说的一片平静,我的怒火一下子窜上来,“让我滚?!好啊,那咱们看看最后到底谁滚!”
我刚想挥拳头,忽然感到胳膊被人拉住,我疑惑地回头,看到老妈拽着我的胳膊,但眼睛却看向那个男人,“你走吧,我求你了。”
“……”那男人看了他很久,忽然笑了一下,“想我走可以。见不到我要的东西我是不会走的。”他明明是在笑,我却觉得那笑容里有冰碴,带着**裸的威胁。
“……”老妈低头没说话。
那人等了一会儿,最后把目光移向我,又是那种让我讨厌透了的审视鄙视的眼神,
“你多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指指门,“你给我立马滚蛋,否则我不客气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冷笑一声,“是挺不客气的,不过父债也可以子偿……”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残忍,像是势在必得地狂妄语调,“对吧。江冰!”他连名带姓地喊的很干脆,我看到老妈抖了一下,然后就听见那个笑中带着狠厉的声音,就像是诅咒一样。
“这房子我看中了。你没这个能力的话,我叫人给你办转让手续。”
说完,他头都没回地转身就走了。我听到大门碰地被甩上的声音,心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那个男人的出现没有任何预兆,他就像在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中,残忍地笑着看所有人挣扎,并以此为乐,像极了二十年后的陵飞,说心思复杂阴谋诡计,他和当时的我就是天和地差别,说到冷酷,佳铭根本不及他百分之一,这个人,我至今都无法揣测他的任何想法,他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狠的一个,我不知道我的四十岁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我一想到他张狂的脸就想把平生所学都招呼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