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了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回过神来,我回头看老妈,他确实被吓着了,也不知道盯着什么东西眼珠子一转不转。我脑子一团乱麻,这人是谁?他怎么到我家来?他明显跟我家有仇一样,究竟怎么回事?
我理不出思绪,我想问清楚,但我看我老妈的样子根本不忍心再问她,继父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很明显,她很怕那个人,说实话,虽然很不想承认,那人笑着问我“你多大”的时候,我后背也是没来由地发凉,我长这么大没怕过谁,他是第一个,让我有种可怕的感觉。
那样的人,老妈一个人应付了很久了?他简简单单一个家庭妇女,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到现在,怪不得现在这个反应,我叹了口气,压住所有的疑问,走到他面前,尽量小声怕吓着她,“妈……”
她猛地抬头,看我的时候明显慌乱无错的神情,“小凡……我……他……,不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来……我、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我心里再次想把那个人扒皮抽筋剁碎了喂狗,我看她一脸惊慌不停道歉,我感到我的胃前所未有地疼,我下意识地抱住她,我和他都楞了一下。那个我唯一的至亲,怎么变得这么矮这么瘦这么憔悴,是她,从我八岁开始一手把我拉大,他自己一个人养了我十年,把我养得又高又结实,自己却缩成了一个我抱着都硌得生疼的瘦弱人,我心痛得抱紧她。
“小、小凡?”
“妈,你不用解释,我不问你……”我放开她,尽量笑得自然一点,“我不问,你不要怕,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不会逼你什么的,”我拉她的手,摇了摇,就像小时候朝他撒娇一样,“我是你儿子哎,不许怕我哈,不想说就把我踹一边呗。”
她呆呆地看着我,我看他眼角又开始湿润了,应该是很久了吧,我真是很久都没有这么和他说过话,永远都是,爱搭不理的,那种母子之间平和尊敬开玩笑之类的对话,我们之间真是屈指可数,那时候,我从骨子里感到后悔这种情绪像是一张黑色的网把我紧紧束缚住,因为是长辈,我对他从没有像对待朋友一样费心过,而我却忘了,世上却是只有她,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微笑着包容我所有的过错不计任何得失地爱着我。
“妈,他要是再来我就把他踢飞,你不用怕她,”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都黑带三段了,绝对能把那个王八蛋揍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他!”
老妈愣了愣,忽然笑了一下,我趁热打铁,“老妈,你笑的时候超神圣,一圈光在周围晃啊~”
“…………”他估计是被我弄懵了,过了一会儿,终于笑着摸摸我的头。
我忽然间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经常喜欢摸我的脑袋,或许那是他表达宠爱的方式,只不过后来都被我别开了,他就很少再这样,只是我还是下意识地模仿了她,就像我对佳铭对宝宝或者对别人,那些让我心疼的人,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摸一摸他们的脑袋。
“小凡,你真是长大了,知道保护老妈了,”他笑得还是一贯的温和,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样笑着和我说话的时候会让我这么舒服呢,“他……不会再来了吧……”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呵,你放心吧,他不会再来了。”
我看到他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我心里疑惑却没再问什么。
屋子里简直乱的惨不忍睹,我反应过来硬是检查老妈确认他没受伤,他哭笑不得地配合我,等我俩把屋子收拾都有点样子已经很晚了,我看着重新干净整洁的房子,心里发誓从现在开始我要对她好,我要保护好她,我要赚数不清的钱让她随便花,恩!我心里朝自己的想法猛点头。
晚些时候继父买完菜回来,屋子也收拾得完。我见老妈没有提这个事的想法,我也就没再问这个事,但心里还是有些困惑。
后来直到快开学了,那个人还真就没再出现过,我从开始的提心吊胆到最后一点点放下心来。
这个假期没什么大事,只是宝宝跟我说他怎么学成绩都不能再进一步,说他很着急,我特地抽了几天拉佳铭去给他讲讲课,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情人节那天我和佳铭玩儿一整天,再次来到那个渔民的家,老渔民的小木屋也不见了,剩下的是一排排的海岸风景线。
“哥,在你心里是不是还想念着蔚雪?”
“……”我笑笑,握着双手搭在围栏上,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海面,熟悉的天空“对啊,可惜断肠人在天涯,梦中人如昨日黄花。”
“呵呵,”他低头笑笑,“终于能从你口里说出点像样的话了。”
“小样儿,你是不是几日不见,皮操肉痒啦?”我扬眉笑他。
他瞪了我一眼不说话。我哈哈笑着搂住他的肩。“放心,我可舍不得打你。”
耳边回荡着广场上为一对对情人们放响的音乐,那年的情人节,他和我站在同一个地方,怀着同一份心情,谢谢你陪着我这些年。耳边,中央广场上音乐也响了起来,还是那熟悉的旋律:
乘著风游荡在蓝天边
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
捏成你的形状
随风跟著我
一口一口吃掉忧愁
载著你彷佛载著阳光
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
蝴蝶自在飞
花也布满天
一朵一朵因你而香
试图让夕阳飞翔
带领你我环绕大自然
迎著风开始共渡每一天
手牵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著天
看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
看远方的星是否听的见
它一定实现
大一下学期也没什么大事,肖林换女友的速度让我极度无语,歆颖对他的态度我也不清楚,反正每次聚会或者出去玩儿俩人都会“不约而同”地一起来,我只能默默祈祷肖林能修得正果,结束这种“浪子”生涯。
后来因为一次偶然事情,歆颖一干人等都知道我和佳铭一起租房子住,他们羡慕嫉妒得要死,导致这些人没事儿就把我俩家当中转站,学校大门关了就到我们家寄宿,后来干脆聚会完了直接一起横在我家的每个角落,我和佳铭大叹一失足成千古恨,每次哀怨着把被他们造的一团乱的家收拾好,笑笑闹闹中,这个学期也就这么过去了。
而大一下学期过后的那个暑假,却留下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糟糕回忆,或许没有那件事,以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那个一直陪了我这么多年的男孩子也不会在几年后决绝地离开我,或许,他还会像很久以前一样,眨着眼睛叫我哥,把着我的手教我一笔一笔地画画。只是,这些事,那个人,都已经永远尘封在回忆里,只有在日记里曾经少年时的笔记中,寻到一点一滴让我感动过的痕迹。
七月份樊嘉宝要高考了,前段时间他总打电话跟我说紧张,搞得我也跟着紧张,说了一大堆自己都觉得很多问号的话来缓解他的压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有次他说他想我,要是能看看我就好了,我听着很为他心疼,他真是很努力,只是成绩没那么理想,可他偏偏要往J 大考,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考第一天他说还好,结果第二天就说有一科考砸了,他在电话那头很慌,我劝了他好长时间,那时候还真想逃几天课陪他。后来他再没打电话过来,好在高考后没几天我们终于放假了,我回家放好行李就直接去找宝宝,他应该还在填志愿,我记得他说过希望我陪着他看看。
到了他家,我刚敲了几下门他就开了,看到我时呆呆的表情,我笑了笑,刚想打个招呼,忽然就被他紧紧抱住了,我一下蒙在门口,等回过神,就顺手摸摸他的头发,笑道,“干嘛?想我啦?”
他松开手,狠狠点头,“哥,我真的想你了,”他低头,抽抽鼻子,“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我吓了一跳,忙抬起他的脑袋,果然眼眶红红的,我就不是吓一跳的问题了,“哎哎,这是怎么了,别哭啊,”我有点慌,从没见他哭过,我忙擦擦他的眼角,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把没流出来的眼泪消灭在萌芽状态,终于抬头笑了笑,“没有……我就是,就是看到你难受……”
“呃……看到我难受啊?哦,那我走啦?”
“……都什么时候你还逗我……”他郁闷地瞪我,把我拉进屋,他爸妈都在,看到我都很高兴,我们两家是十多年的邻居了非常熟,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宝宝有时候就嘟着嘴抱怨说他爸妈老拿我跟他作比较,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小恨我一下,我就哈哈笑着弹他光洁的脑门儿。
“小凡啊,放假了啊?”
“对,我刚回来,”我看看桌上的册子,“我来帮他看看,”我拿起桌上的志愿书,“想好哪个学校了吗?”
“哎,”叔叔叹气,“这小子倔死了,小凡你来正好,你给这臭小子开开窍。”
“怎么了?”我看看宝宝,看他低头也不说话。
“他死活要考J大,考得乱七八糟的不是自杀呢么?”阿姨显然气的不轻,狠狠瞪了宝宝一眼,我终于知道他刚才反常的原因了,高考发挥失常还被家长打压着,怪不得看到我失控一下,我庆幸自己赶紧过来了。不过,不能让他明知考不上还这么倔强,我笑笑,拉过他,“叔叔阿姨,我带他说说话,”说着我就拉他去卧室。
“小子,你怎么想的?”坐在床边我问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孩儿。
“……我要去J大。”
“哎,”我揉揉他脑袋,“你报了,有多少把握?”
“……没有……”他抿了抿唇,忽然眼睛又湿了,“哥,我真的很努力了,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啊,可是……可是为什么就没考好……为什么、就……”他眼泪忽然就留下来,让我措手不及。他边哭边哽咽着说自己很努力,真的很想去J大,努力了很久学的很累,为什么就是那几道题写错了,他的眼泪让我的心刺痛,我想擦掉那些泪水,结果刚碰到他的脸,他就一下子把脑袋埋在我怀里开始哭的更凶,我浑身僵了一下,我从没见过他这么脆弱难过的样子,终于我也伸手轻轻拍他的肩,他哭得我心疼,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可以找人发泄所有委屈和不平一样。
终于他慢慢在我怀里冷静下来,我想他需要哭出来缓解压力,我伸手擦干他的眼泪,“再哭就成两个大桃子了,”我点点他的眼睛,笑了笑,“不难受了吧?”
“嗯……”他点点头,哭完估计也爽快多了,过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唔……真丢人。”
“呵呵,跟我哭丢什么人,”我看看手里的册子,翻了两页,“考都考完了,别想了。”他嗯了一声,我继续说,“好了,别跟自己别扭,哪有明知道考不上还报的,你想复读啊?”
“……我想来着。”
“得了,明年高考不是改革了么,你复读吃亏,再说你的成绩也不差就是考J大难了吧,别钻牛角尖,跟哥一块儿看看,”我翻翻书,“有没有想几个学校?”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摇摇头,“我就想去J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