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中,密密麻麻地耸立着的,是一个挨着一个的人形冰雕。花映雪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些冰雕或喜或忧,或悲或乐,或男或女,仿佛他们是真正的活人一般。
不,或许这就是真的活人吧,至少曾经是。
因为,花映雪清楚地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被缓慢地呻吟,冻僵,结冰,最后化作了一个痛苦挣扎着的冰雕。
她对此感到很心痛,想过去帮助他,然而,他的身形却不为所动。
就在她为此感到伤心的时候,突然,一道金光笼罩了大地。金光所到之处,所有的冰雪尽皆融化,所有的冰雕也都重新活动起来,又变回了一个一个的活人,惊慌,奔跑,哀嚎。
“冰萤,你变了!你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身后传来的声音,有些苍老,也有些熟悉。
“在经历过地狱之后,谁还不会有一些变化呢?”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回应:“你说是吗?陛下。”
“冰萤,你不能这么做!这么残害生灵,你,于心何忍?”这位年长的陛下,悲痛欲绝地说。
“心?”她笑了,但是无声:“我还有这种东西吗?我的心,早就跟着曾经的我,化成了尘地。”
“这都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她否定了伤心的陛下的自责:“我也没有错。”
她长叹一声,看着漫天的冰雪,以及在冰雪中逃窜的人们。
“我们都没有错!”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错的,分明就是这个世界,不是吗?”
“冰萤!你回来吧!跟我一起回神界,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的!”
“一样?”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变了!一切都变了!”
“不!你,我,神界,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变!”
“但是,时间变了!我们再也回不去原先的样子了!”
她为此稍微表示了下遗憾。
“所以你还要继续下去吗?”陛下质问她:“继续这么伤天害理?”
“伤天害理?哈哈哈哈——”她又笑了,这次笑了很大声:“我只是在救赎罢了!”
“救赎?”
“是的!救赎!”她的目光陡然深邃了起来:“给予这个残破的世界以救赎罢了!”
“所以,你还会继续这么下去吗?”陛下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
“没错!”她蔑视地看着这位曾经令她无比尊重的长者:“你这次能来看我,肯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吧!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
“天帝陛下!别和她废话了!”
又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出现在了花映雪耳中。花映雪想回头看,却依旧无法控制身体。
“冰萤!你简直就是我们精灵世界的耻辱!”
听到这话,她终于回头了,看着那个出言不逊的精灵:“精灵王是吗?”
她嗤笑地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是你们精灵世界的骄傲呢!”
“哼!我们精灵世界可没有你这种十恶不赦的东西!”精灵王挥舞着手中的法杖。
那根法杖,怎么有些眼熟?
“哦?我就这么可恶吗?都已经十恶不赦了?”
“废话少说!”精灵王骂了一句,转而又看向天帝:“陛下,我们这就开始!”
“唉!”天帝很是奈,表情纠结,是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最后,他闭上眼,咬了咬牙,狠下心,吐出了两个字:“开始!”
“冰殇——”
然而,首先发动攻击的竟然是雪女。狂暴的冰霜,刹那间席卷了天空和大地,原本就弥漫着风雪的世界,这会更是雪上加霜了。
“哼!真不愧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呢!竟然还搞偷袭!”精灵王虽然对冰萤的偷袭很不满,但是,他却一点都不惊慌。
“虚空杖!”他轻轻地用法杖敲击了大地,然后,斗转星移,天地变幻,原本的冰天雪地,瞬间变成了无尽的虚空。
这一招,花映雪很熟悉,因为曾经有一位白袍人对她使用过。
难道,这就是当年精灵王封印雪女的情景吗?
果然,精灵王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冰萤!虽然我们无法杀掉你,但是,我们一样也有办让对付你!”
“你们要怎么对付我呢?”冰萤似乎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颇感兴趣。
“我手中所拿的,乃是一位仙人所赠,名曰虚空杖!”
“那还真是荣幸,你们对付我竟然还要出动仙人的武器?”
精灵王没有理睬她,而是继续介绍:
“这根法杖,唯一的作用就是构建一个空间,并把空间中的一切封印在其中。”
“那还真是可怕。”冰萤象征性地瑟瑟发抖了一下。
“所以,你打算和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不不不!”精灵王摆摆手:“我现在只不过是一具分身!哈哈哈!分身之术!不知冰萤可曾听说过?”
冰萤点点头。
“那,再会了!亲爱的冰萤!”
精灵王和冰萤道别,随后,他举起了法杖,念动了咒语。
“冰殇——”
冰萤招来了疯狂的暴风雪,把精灵王裹挟在其中,试图阻断精灵王的施法。
但是,精灵王很明显早有准备。他的周围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环绕,不管四周的冰雪如何肆虐,他自身也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寒冷。
最终,他的咒语终于结束。而虚空之中,那根纯白色的虚空杖也化作了一道光,冲向了冰萤所在的地方。
“受死吧!冰萤——————”
“哼!”冰萤深吸了一口气,在浑身上下都凝出了一个冰雪的护罩。
然而,在来自仙人的法杖面前,她的所有努力都是无用的。
所以,最终,花映雪只是看到,一道白色的光冲向了她,将她笼罩。
之后,她陡然睁开双眼。
擦掉了浑身上下的冷汗之后,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熟悉的雪地上。而在她所躺的地方的不远处,一位白色的身影正挺立在冰雪之中。
“你醒了。”
“冰萤!你——”
“你看到了。”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在梦中。”
“那个梦,是真的么?”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么多年过去了,假的也好,真的也罢,不都是这漫天的冰雪,终归会化去吗?”
雪女看着这漫天的雪花,语气很平淡。
“你能想通就好!”
她转而又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虚空杖呢?是要做什么?还有,你明明被封印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你看,”她用手指着天空。
“看什么?”花映雪抬头看着,天上除了雪,就只是一片白茫茫。
“雪吗?”
“是啊!”雪女说:“这每一片雪花,都是我;我,也是只是这万千雪花中的一个。至于我要拿走虚空杖,只不过是因为这里面封印着我的力量,现在,我只是取回它罢了。”
所以,刚才在王都的时候你还不是全盛状态吗?所以你现在变成了完全体是有多强?她对这位雪女更加好奇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花映雪就像个好奇宝宝,继续提问:“在甘泉镇的时候,你好像不认识我,是为什么?”
她此时已经确定雪女就是冰萤,而冰萤就是雪女了。这样一来,甘泉镇的时候,那种情况就有些奇怪了。
“甘泉镇?”雪女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她:“那是哪?”
“你忘了?就是王都旁边的那个小镇啊!离甘泉山很近的那个!”
“抱歉!我好像并没有去过那里!”雪女搜索着回忆,然后摇摇头:“今天是我第一次去王都,当然,我的分身也是第一次。”
“那,会是谁呢?她明明自称雪女!”
真是的,这算不算是一件悬案?
“不会是我哪个分身失去控制了吧!”雪女提出过一个猜想:“我的分身那么多,就算真有那么一两个失控了,我可能也不知道吧。”
“对了!被你冻住的那些人,真的已经死了吗?”花映雪很为那些“冰雕”们担忧。
“我帮你们抵御外来侵略者,难道你不满意?”
“不,也不是,不如说很感谢你……”
“放心吧!我就要走了,我离开之后,大雪就会化掉,雪化之后,他们就会恢复如初。”
所以,曾经被雪女冰封住的那些人都安然无恙吗?
真是温柔呢!
不过,为什么她依旧还会被追杀呢?
“想什么呢?”
“”嗯……呃……没什么!
花映雪从深思中退出。
“我说我要走了,你都不愿意和我告别一下吗?”雪女对花映雪的表现有些不满。
“什么?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如今我已经取回了属于的我力量!”雪女紧握了一下右手:“我要去追寻更强大的力量!”
“更强大的力量?仙力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吧!”雪女对自己的未来,仿佛也有些迷惘。
“其实我是仙人哦!”花映雪提高了音量:“你不用去其他什么地方!而且!我还认识一位很厉害的仙人!她能教你很多仙法的!”
“是吗?不过,”雪女摇头:“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道不同,不可同途。”
“我要离开了!你的法杖还给你!”雪女把虚空杖递了回来。
“这个就送给你了!我已经有了更好的武器!”花映雪又把它推了回去。
“更好的武器?”雪女看着她的浑身上下,并没有发现什么能用的兵器。
花映雪跳了起来,在雪女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三瓣的印记。
“现在,它是你的了,你再也不用怕被人封印了!”
“那,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你真的有其它武器?”
“嘿嘿!”花映雪笑着说:“我送了你礼物,收获你的友情,这,不就是最棒的武器吗?”
“是吗?”
雪女不太理解她的想法。但她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毕竟这是朋友的馈赠。
她伸出手,也在花映雪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花映雪只觉得额头上一阵冰凉,她伸手摸了摸,那一点点冰凉又再次褪去。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雪精灵的祝福呢!祝你好运!我的雪姐姐!”
“冰萤!”
她抬头看着冰萤,发现她正在化作片片的雪花,朝她挥手道别。
花映雪心头一酸,流下了温暖的泪水,泪水又很快化作了冰粒,落到了洁白如宣纸的雪地上,书写上了一种惜别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