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士依然在相同的地点。
至于原因,倒不是因为附近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风拂过面颊的惬意,也不是因为在不久将到来的夕阳时刻的余晖中观赏东京铁塔别有一番滋味。
当然也不是期待光会来。(确定一点都没有?)
合适思考【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意义】这种哲理式疑问的最佳场所,恰巧附近只有这里罢了。
当然,其结果就是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样西方哲学的永恒命题一样,并非单靠思考便能得出结论。
如果只是战斗的话,反而简单许多。
今天是星期日,也是这周最后的周末。
举家拜访——在松软的草坪上铺上方格式花纹桌布的标准式一家三人家庭组数量好像比昨天多了一些。
从遥远的青空飞下来的白鸽偶尔会降落到士所在的座椅扶手边,晃动着脑袋,犹如玻璃球般的眼睛,显得有些木讷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当他一有所动作时,那些小巧灵活的生物便会受到惊吓,慌忙展开洁白的羽翼飞向天空,然后飞到视野的边框外。
【羽翼】……
那对犹如天使的翼羽触发了记忆的某处枢纽,隐约间——谁的翅膀扑棱的声音,像是回放般一遍又一遍在耳畔播放。
但与白色翅膀有关的线索,就只有电王的圣翼形态,那张变身卡片。
一定是别的什么……绝不是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
但真正关键的地方却被抹除了……有关那部分的记忆……是什么。
「哬啊﹌喂喂?」
突如其来的五根小手指横在士的眼前,左右来回摆动着,强行中断士的思考进程。
从思绪中抽离,回到现实中,抬头便看见光表露些许担忧颜色的脸。
今天也来了啊。
「去过了神社么。」
以若无其事的状态凝视光。
只见光抽回手,并将手放到背后,短裙外露出的有着健康白色色泽的膝盖微微屈下,向后跃了一步,表显稚嫩的面庞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是的喔。很遗憾今天也没有见到姐姐倾心的草薙哥哥。那个时候,姐姐碰巧在正殿跟委员会的甘粕先生交谈着什么,差点暴露了。」
「是吗。」
委会员——全名是日本正史编创委员会的组织。至于甘粕,十有八九是该组织的成员。
因为跟自身没有多大关系,所以士并没有深度涉入其中,调查那些不相关的信息。
「大哥哥在等什么人吗?啊啊,难不成是喜欢的人?」
提及恋爱的话题,光立刻变得格外上心,两只眼睛兴奋地闪着光。
「只是单纯路过这里而已。」
「果然不是啊。」
并未有所怀疑,倒不如说士的回答接近她心中的答案。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哟。听好了,人必须要有羞耻心,任何时候都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对别人造成困扰。首先,要好好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不可以继续堕落,当流浪汉。」
竖起食指,脸色也不自觉的严肃起来,不留情面地对其实施批评教育。
「这句话是谁教的。」
「是姐姐!(然后意识到了)…说漏嘴了。诶……嘿嘿。」
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放在后脑勺的头发前。
到达说出这番话语的年龄,对光来说还是太早了。
「你的姐姐还真是严厉啊。」
「没错。连爸爸都评价是很认真的性格。但是,不要被姐姐性格吓到哦,实际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明明自己体力不行却总是帮爸爸妈妈分担家务。上学和生活的各方面也备受姐姐照顾。」
谈及姐姐时,不单是语气连眼睛也变得愈发柔和,宛若青空下的暖阳般。
「明明是自己遭遇了痛苦的事,但优先考虑的还是其他人。所以,这样的姐姐有了在意的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忍耐住不去了解。」
「……原来如此。」
光的姐姐——对光和在昨天晚上短暂的见过一面的少女,稍微有些了解。
内心的某处因此而受到悸动。
尽管士不清楚这种心情的来源,但……它却是真实存在,并非虚假的事物。
而就在光沉浸在温和的气氛中时,从枝叶间掉落的水滴,带着丝丝凉意的水珠陆陆续续落在她的头顶。
「又不自觉说了那么多话。下雨了……糟糕了……」
光连忙用手遮住纷纷从头顶掉落的雨水。
谁也没有料到晴朗的天气转瞬即逝,就在两人十分投入的交谈时间里,让人毫无察觉的雨点随后便形成淅沥的雨势。
公园内聚餐的人群似乎比他们早一步发现天气的更替,比他们更快一步疏散。
「喂,光。」
「啊,在……唔啊啊……?!」
注意到对方脱衣的动作,光不由分说以光速握住警哨,然后猛然倒退一步。
就在嘴唇碰到哨口之际,扔过来的黑色外套精准罩住她的脑袋。失去视线后,某人顿时乱作一团,动作慌忙地拉扯头上的衣服。
「呼诶……」
忙活一阵之后,总算从衣服里探出小小的脑袋,呼吸着泥土混淆青草的湿润空气。
「快跑起来。」
「啊……好的。」
后背在对方轻轻的推动下,光不由自主地如同田径社的社员般,践踏着脚下逐渐形成的水洼,向前方空地奔跑。
周围的路人头顶公文包或者购物袋,越发加快回家的脚步。
脚下四溅的水花与犹如细针般的雨点交织,立于街头的红灯与绿灯彼此交映,他们与路过的他们交错,穿过高档的商业街,经过鳞次栉比购物中心、便利店和酒店,向着各自的目的地奔赴。
她顶着被雨水浸湿逐渐变重的衣服不时朝后瞄视——虽然凝聚的雨水已然渗透内衬,水滴也沿着面颊不断滑落,但行动却像是在配合自己的步伐般,并未显得急促,始终跟随在后面。
「……」
对于这样的光景,光先表露出像是想不通的神情,但旋即却变得些许开心。
「大哥哥,谢谢。」
「……」
士未有所回应。
雨点击打大地的声响似乎掩盖了光犹如虫鸣般的道谢,应该是最大的原因。
一路上由此未再发生产生其他的交流,光所能做的就只有加快速度,在对方进一步被淋湿前找到避雨的地方。
幸亏前方有间公交车站台。两人及时跑进去。
公交站台前,呈现灰蒙的穹空与平常常见的深蓝在此时骤然形成色差感。
在这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同样未持有雨伞的行人,从装扮上看似乎是某个便利店的店员,他一边专心致志盯着屏幕发送信息,一边等待雨势停止。
然而,雨没有因为时间短暂的停留而停止或者减小。
士并未关注昨夜的天气预报——所以也就毫无准备应付这种天气的伞具。
很难判断是否是水浸进衣服的缘故,或者是时刻排放灼热气浪的夏季经过了冰冷雨水的洗礼,导致皮肤还未适应,身体有些失温。
不过,幸好情况并不算糟,犹如雾霾般的灰云逐渐露出明朗的白昼。再等待一阵子,这场短促的雨便会停下。
「……」
意识到光在拉扯衣摆时,士垂下视线,俯视双手支撑着衣服侧目望着自己的光。
果然是因为自己的衣服太大了么,几乎完全掩盖住了光,正是这样才显得对方身躯格外纤瘦。性格上比较早熟,但毕竟还是小学生。
「一口气跑回家吧。」
「稍微等等。雨很快就停了。」
对方却摇了摇头,否决了士的提议。
「我没关系喔。因为有大哥哥的衣服。我,无论如何都想快点回家。」
「是吗——那就快一点吧。」
士打算就到此为止。
就算没有自己,依照之后的路程,光一定会安然无恙到家。
「嗯。」
依附在衣服里的脑袋微微轻点,光的视线随即回到雨气朦胧的街道。紧接着,她啪嗒啪嗒拔腿迈向通向家的道路。
「……」
士看着在雨中几乎快要向纸上的黑点般缩略的纤细后背,不由得产生某种即视感——【不追上的话,便会失去】的心情霎时间犹如阴影般立刻覆上。
为什么,为什么产生了会失去什么的心情,我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
不容许过多思考,双腿就已经本能地动起来,追赶那抹犹如沙漠中的沙粒般无比渺小的身姿。
………………
到达万里谷家前,大概是十几分钟后的事情。天空依旧在降雨,相较之前弱了许多。
验证隐隐的不安是错觉后,本来打算就此离开,但光似乎为了表达受到关照的感激,特地邀请到家里休息。
没理由拒绝这份好意。
光走在前面,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当走到与昨天相同的拐角处时,她呆愣在原地,向门的方向投以好奇的目光。
「请问,您是哪位……?为什么在我家的门口……?」
看来,在此之前已经有别的人前来拜访。
「诶……非常抱歉没打电话通知就前来叨扰。我的名字叫做草薙静花,跟佑理前辈同属茶道部部员……!之前偶然从其他前辈那里知道佑理前辈的家,所、所以就想为我家的哥哥时常受到前辈照顾道谢……!」
(确定不是跑过来监视情况的吗?虽然护堂这种时候一般都在艾丽卡那边……)
草薙静花——第一时间或许会注意到如同丸子般的发型特征。
她边急忙埋低脑袋边解释缘由。
大概是过于慌张,情急之下所表达出的话语并不太流畅。
虽然同样是「妹妹」,只不过从身高判断,静花无疑是更为年长的一方。大概处于国中二年级或者三年级的年龄。
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她身着的便服也也有多处还未干燥的痕迹。
大概也是因为雨暂时被困在了这里。
「哥哥……是那位草薙哥哥吗?」
光瞬间两眼放光。
「…啊,嗯。是草薙护堂。难道说,你是佑理前辈的妹妹吗?」
眼睛的瞳色并不像日本人常有的褐色或黑色,而是犹如原石般晶莹且透明的祖母绿。
「是的。我是万里谷佑理的妹妹万里谷光。姐姐,还有爸爸妈妈,现在还在工作中喔。」
「刚才已经充分了解到了。…这位呢?小光……即是说,佑理前辈的【哥哥】?」
视线移向旁边的士,可爱的脸蛋在此刻冒出了问号。
「大哥哥是没有关系的人喔。」
就如同表面含义上的实话。
「诶?」
简短却显急促的惊讶声。
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轻松的气氛在刹那间凝固,空气也变得紧张起来。
士有种预感,这次大概也与上次相差无几,被当成小学生诱拐犯。
说不定这次更糟糕,会多一项诱导少女入室行凶的罪名。
反应过来时,静花立刻从印有可爱图案的包里翻找出手机,手指灵活地在手机按键中快速交替。
「我长得就那么像诱拐犯吗。」
「在此以上,别靠进来!」
伸手制止士接近的同时,静花身体迅速后撤,双瞳像是威慑般紧瞪着他。
「?」
只有光不明所以驻立在原地,望着两人所演绎的滑稽戏剧。
「外表没有那么不堪…说是帅哥(イケメン)也不为过。但也有长相帅气的色•情魔。特别是对小孩子有不正常感情的人……」
(え口ま?)
「确实,我是帅哥这点。」
「居然……承认了?!你太差劲了!」
惊诧的表情立刻转变为气愤。
「你就是用这张脸玩弄女性的吧?!」
无论从哪方面都无法吐槽。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除了我是帅哥是事实以外,可没承认做过你自顾自妄想的任何事情。」
「装成一副好人的模样,接近她们,然后趁丢失防备心强占对方的身体,都是玩弄女性的惯用伎俩……真是的,再也说不下去了,你这女性公敌!」
这么说着,静花迅速扭头继续操作手机。手机屏幕中心显示的数字赫然是报警电话号码。
如果再不有所行动,肯定会平白无故又度遭到警视厅通缉。
只能先遏制静花的行动,再想别的对策。
静花的视野在对立面的人与手机之间相互交换的刹那,士闪身突进至她的身前,如同雷电般快速夺取对方的手机。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几乎是转瞬间便完成,以至于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对方顺利获取手机。
静花顿时露出惊慌的神情。反射性抡起携带包,试图自卫反击,保护自身。
「?!」
空气中即将形成半圆的弧形轨迹,因为对方的行动被迫停止——纤细的手腕被握住时,手提包顺势从掌间滑落,掉在地上。
静花此刻的状态,不但失去能够反抗的武器,而且手腕还被拘束住。
尝试着甩开对方手掌的束缚,结果发现却是无用功后,她总算深刻认识到仅凭国中女子生的力气难以挣脱的事实。
在力气上,就算是没有因棒球而受伤的哥哥护堂,也比不过成年人。
潜意识间,静花用另一只手臂护住面部,采取最后的自我保护措施,抵御可能接下来会面临的攻击。
「....」
但静花似乎并不是就此放弃抵抗,放任对方即将施下的暴行,仍然用不服输的坚强眼神,迎上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