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地区第一区,国家级元首执政所【圣居】。
士的右臂几乎感受不到丝毫痛感——衣袖被子弹打得破碎,布料割开的缝隙间呈出犹如蛛网般散布不健康的淤黑之血的手肘。虽然简单采取止血措施不再汩汩冒出鲜血,但伤口痛觉神经缺失,用于战斗的右手此刻没有任何知觉。士就好像在拖着不属于身体的一部分的重物,眼神中似乎寄宿着难以言喻的愤怒,朝着圣居,朝着圣天子的宫殿一瘸一拐缓步前行。
一个多小时前,在公寓中遭遇的持枪闯入者,从他们的话语权得到的信息:
「第二次关东会战的英雄——门矢士,就请死在这里吧。」
「这是圣天子大人的喻令。」
「你是不该在这个国家存在的人。」
甚至不给士向其质问的时间,领头者展臂挥间,自卫队的枪口便向他迸发出持续性的枪弹之炎。
………………
「那又如何?结束了这场战争,成为受百万人瞩目的英雄,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就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颁布【原常生物保护法】吗?在我看来,你只是踏入了圣天子撒下的【原肠生物保护法】诱饵的圈套。你的存在就相当于悬挂在当权者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谁也无法掌控,谁也不清楚这把剑将在何时坠落斩下统治者的头颅。你的存在势必会影响当权者的统治。」
「战后,你也许会因为拯救了这个国家被奉为英雄,却可能因此沦落成政治家们操纵的傀儡or更坏也说不定。无论是哪种,都是悲惨的结局呢。」……
原来在那时,朱莉亚就已然预料到士之后的结局。
但朱莉亚已经——在战争中,被他们杀了。
自己踏在埋着她的尸骸的土地上,成了那些不怀好意之徒口中所谓的【英雄】……
抑制住内心不断向胸间溢出的悲痛,走进雄伟辉煌的圣居。
………………
平常的圣居,不管是走廊外厅侧厅,即便是门前都有24小时奉守职责的护卫巡逻。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是尸体。
尸体的破坏程度很大,就好像四肢甚至躯干遭泄愤般,被粗暴损毁,撕成连皮带骨的肉块,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人类的部分。
有的似乎是一击毙命——受击的关键部位呈现刀切般整齐的致命伤。
原本表面精美、华丽的走廊仿佛被来自地狱的火焰般焚烧着,四处遍布碎裂的弹片及弹壳,洁白的墙壁涂满红黑色的血液。
无暇再顾及这幅地狱视图。
「是谁做的?」、「在自己到来前,还有谁来过?」……或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仿佛诅咒般,火焰灼烧尸块的焦臭味无论如何无法从鼻腔驱散。脚底的碎石以及石块临他的步伐愈发蹒跚——本来就是煎熬的路程愈加显得陡峭。
………………
竭尽全身的力气用肩撞开主大厅厚重的门,受到惯性影响,难以维持重心,自己也倏地撞向冷硬的大理石地板。
在此之前,这里还举办过他要和朱莉亚以及下一任圣天子从札幌归来的隆重晚宴。
但到现在,却不得不被这个国家的意志抹除,待遇甚至比阶下囚还……
这一击下来,士丧失了几乎全部的力气,就好像把肉剜下来的痛楚直击心脏,痛得几乎快要昏死过去了。
一直支撑着他,慢慢仰起头,望向困电源短路间接闪烁光芒的水晶吊灯下——
圣天子依旧保持端重的形象——仿佛无比雍华的贵妇人般,她坐在这个国家顶点的御座上,仍然身着华丽的黑色礼服安然闭上眼,就好像只是从日繁重的事务中脱出身般浅眠,表情稳详。
她的脚旁,像是海绵汲水般新鲜的血液浸染着另外一个人穿着的护卫官队长制服。
士知道这个人——「矶作良造」,圣天子护卫官队长。
还未闭眼的脸遍布绝望以及愤怒,尸体保持往上爬行的姿势,像是想要阻挡什么般,手伸向王座,仿佛凝固的石塑,身体下的血液在楼梯上划出一道鲜亮的痕迹。他似乎至死都在保护圣天子。
而在王座旁——他的瞳孔猛然紧缩,就好像下颌再也无法收拢般,张大。
她倚靠在王座旁,用虚无的眼神看着士。
她的身旁,横躺着沾染血液的太刀与匕首。
「朱、莉娅……?」
「……」
她只是嘴唇动了动,但没有作出回应——大概已经没有力气了吧。
………………
就好像无数帧数组成的画面,但每到关键的场景,总会快速略过。
直至,最后的终结。
士将装填有錵制弹的枪口对准她——
但握着手枪柄部的手却止不住在颤抖。
他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
他——
「砰!」
扳动扳机,从枪膛发射出像征原罪与恶意相互交织的枪弹火焰,仿佛预示噩梦的终结,刹那便击碎了这场可怕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