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一个噩梦吧。
即便是在与现实界限模糊不定的画面外,依旧能依稀抬眼仰视那轮悬挂于漆黑夜空中的真白之月,纯洁无暇,令人爱怜,就好像现在正为自己而露出泣颜的少女一般。
她的手指很纤细,也很漂亮,与成年男性的自己经常战斗而挥动武器的粗糙的手极为不同。她的手指被自己的鲜血浸染,她在试图将自己手指的体温输向自己逐渐冷却的身体。
她在使用在这个世界被称作【咒术】的力量吧。
但这大概毫无意义,她无法挽救这具濒死的身躯。或许本人也即将明白这点吧。
停下吧,离开战场,然后不必怀着愧疚地活下去。
很想这样说,但喉咙已经被血液哽塞,能发出的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咳嗽声。
“门矢先生……!请别死……门矢先生!”
为了令仅存的意识清醒,她泣不成声地呼唤我的名字。
啊,我的名字是——
【门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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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佳:“驱君……驱君……还没起床吗?快要迟到喽。”如同临终的虚幻画面,仿佛被风吹散的沙砾一般缓慢远去,将我唤醒。
声音中不单只有少女略微担忧的呼唤,同时,还伴随着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卧室的房门并没有锁——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居住,没有别的同居者。
或许有为身为青梅竹马的男性着想,她没有直接进入这个房间——大概会害羞吧。还真是单纯。
“啊,嗯。”
由佳:“啊,太好了……总、总之,我在下面等着驱君。”
得到回应后,像是安心一般,门外传来她远去的脚步声。
可能是最近都没有良好的睡眠质量,意识并未完全清晰,脑海里的朦胧感始终挥之不去,眼皮也如同填塞了铅汞一般沉重不已。
但没有睡回笼觉的选项。
就连那个对睡眠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由佳,居然更早一步起床,还特意过来叫醒自己。或许是这边的问题才对。平时这种角色,应该由自己担任才对,今天形势逆转。
现在没有时间,再多想别的事情。
迅速换好衣装后,走到玄关,打开门。
视野移向更加宽阔的室外——毫无意外看到了身形端美,双手提着学生用提包置放在身前,犹如矗立的莲瓣花一样可爱却格外纤丽的由佳。
由佳:“早上好啊,驱君。”
制服的贝雷帽下的可爱脸庞微笑着,向我打招呼道。
“啊,早上好。”
相比之下,我的语气就显得比较冷淡,可以说是毫无应有的热度。
由佳:“驱君还没吃早饭吧?驱君,不吃早饭可不行,否则整个早晨都会没精神的。借用一下驱君的厨房。”
凑过脸,用清澈的眼瞳注视这边没有精神的脸后,由佳放下手提包,准备动手给做早餐。
“喂,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真的会迟到。”
现在的时间不允许那么做。虽然追根究底还是我自己的原因。
由佳:“啊、啊呜……说的也是呢。抱歉,驱君。”
收到提醒,由佳发出犹如小动物一般的幼鸣。似乎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惋惜。
水奈濑由佳——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生活的,我的青梅竹马。有着照顾人的温柔性格。
由佳:“一起去学校吧,驱君。之后的午餐一起吃吧。”
“伯母准备的便当份量只够你一个人吧。我的话,小卖部的炒面面包就足够了。”
“不行。现在的驱君现在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作为男孩子要好好摄取营养。”理所当然的否决了我的想法。
“话说在前面,你可不是我的母亲。”(认真)
由佳:“要是可以的话,真的很想成为驱君的妈妈。然后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由佳,实在很难让人分辨究竟是否是出于真心。
“让人产生不了任何实际的感觉。”
由佳:“是吗?”
没有任何防备感,由佳扑簌簌眨动如干净的宝石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睛。
由佳:“明明在年龄上我比驱君更年长一些……。”(竟然在认真地困扰着)
“别在无聊的事情上纠结。我先走了。”
由佳:“啊,等等,驱君。”
虽然一如既往的朝晨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至少在之后的通学路道间,我和由佳没有偏离任何一直以来的日常轨迹。
绫女学园 高中部二年A级——
上午的课程基本都是,教师在讲述过往的作家小泉八云的生平传记。
小泉八云是爱尔兰裔日本作家,原名拉夫卡迪奥·赫恩。小泉八云写过不少向西方介绍日本和日本文化的书,是近代史上有名的日本通等等。
认真写笔记的同班同学寥寥无几,其中也包括我——「皋月驱」。
好不容易熬过艰难时刻的一天,欢迎来午间休息的铃声——原本安静的课室立刻变得喧闹不堪。
各种各样的议论纷纷传入耳中。
比如,「“晚上该吃些什么?果然炒面面包才是王道吧?”」、「“昨天的节目看了吗?那个超逊。”、“啊啊,看啦看啦,真的爆笑。”」、「“我想再去一次之前的那个店。”」之类与我无关的话题。
我对这种故意营造的氛围无法升起好感,正好相反——某种负面的感情驱使我起身拔腿逃离,似乎再多一秒钟时间停留都无法忍受。
能单独呆着的地方只有那里了吧,这种时候,只有那里空无一人,最适合作为异类的我,也是绫女学园唯一能容纳我的地方。
穿过嬉闹的人流,独自攀上台阶,走向天台。
果然,天台的门没有被锁上。
稍微带着些许锈迹的门吱呀打开,凉风迎面吹来,像带着温柔力道的手一样抚摸着我的脸颊,让我从这个几乎透不过气的地方解放。
呈显白昼的天际,那轮皎月,依然钉在天空尽头。
它仿佛引领着我回到思绪一般,青蓝色的光泽,绽放出的美丽,在此刻,深切吸引着我。
昼日并非没有月亮的存在,只是更为强烈的日光掩盖了月的痕迹,自始至终,它都在天空,释放苍蓝的光芒。相比强烈温暖的昼辉,它显得无比的微弱,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虚缈。
没错,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这样的虚影,没有特别的意义。
突然间——
不该回想的某个记忆,在脑海中苏醒。
心脏像似被尖锐之物刺穿般猛然痉挛一下,强烈的痛意在神经中游走。
那是过去曾经所发生过的事情。
也许,清楚不该回忆,不该触及那样的过去。对着这美丽得容易让人产生视为背景的错觉,我开始思考别的事物。
人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幸福吗?
但是追求幸福的道路未免太过遥远,周围遍布荆棘,让人饱尝各种痛苦。那怕是在小鬼时期,也能分辨出幸福和悲伤的差距。
无数悲伤的终点是幸福的话,在得到幸福的那一刻,痛苦是否也会随之消失?
应该不会吧。
如果带着悲伤,幸福是否真的会幸福……
再说,是否相信这种话也值得怀疑。
所有事物都有其相反面。
由人创造出的事物,肯定会在某个时刻转化成反面。一直坚定不移的信任着某种事物,到最后一定会遭到背叛。
就好像在那时也一样。
温柔的人一定也会被温柔对待,理所应当得到幸福。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也是一直这样相信着——
无论是体味怎样的绝望、不幸、痛苦、悲伤……总有一天会被另一面填满。这就是世界的某种平衡吧。
有过绝望的人,会肩负拯救他人的责任。
被不幸蹂躏的人,也会向他人展现温柔的笑意。
深陷痛苦的人,总有一天能获得幸福。
悲伤的人,一定会迎来美好的结局。
但世界似乎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平等的。
从那一天开始——
我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痛楚。
迫使我挪开目光。我用力晃动脑袋,企图甩脱那些负面的想法,结果却如同轮回一般,终究回到同一个地方。
右眼传来痛楚——
这个时候,关闭的屋顶门传来开门的声音。
由佳:“呀啊!风……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