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骑士聚集在巴黎的教堂。】
【此地正在为庆祝圣灵降临节而举行竞技赛。】
【他们热情高涨,他们无所不能。】
【从异国而来的安洁丽卡和阿加利亚出现在这次繁华的聚会上。】
【安洁莉卡向骑士宣告,只要谁能将她的兄弟从马上击倒,便能赢取她的芳心。】
【他们热情高涨,他们无所不能。】
【骑士名为奥兰多,他发誓要赢得安洁莉卡的爱。即便他身边的妻子艾尔达无比美丽。】
【阿加利亚身披神奇盔甲,手持战无不胜的金色长矛。】
【安洁莉卡与阿加利亚的目的是为北非国王阿格拉曼特和东南亚的塞利加纳国王格拉达梭率军入侵铺平道路。】
【挫败敌人,为国王清扫障碍。】
【骑士们抓阄决定挑战顺序。】
【王宫外的梅林石前,英格兰的阿斯托尔弗公爵是挑战者。】
【阿斯托尔弗公爵落败。】
【西班牙穆斯林的费拉古托是挑战者。】
【费拉古托落败。】
【但费拉古托依然无耻纠缠。】
【安洁莉卡受到惊吓,与阿加利亚慌忙逃入阿尔丁森林。】
【骑士名为奥兰多,他追随着倾爱之心,进入阿尔丁森林。】
【骑士名为拉纳尔多,他是奥兰多的表兄,他追随着倾爱之心,进入阿尔丁森林。】
【阿尔丁森林中有一束能使人憎恨他人的喷泉。】
【口渴的拉纳尔饮下了使人憎恶他人的魔泉。】
【他对安洁莉卡全无爱意。】
【他找到一棵大树,然后躺下沉沉睡去。】
【阿尔丁森林中有一条能使人爱上他人的溪流。】
【口渴的安吉丽卡饮下了使人爱慕他人的溪水。】
【她对拉纳尔多涌现爱情。】
【安洁丽卡将采撷鲜花,将芬芳的花瓣撒在拉纳尔多熟睡的脸庞。】
【苏醒的拉纳尔多,对眼前的安吉丽卡憎恨不已,决然抛弃。】
【安吉丽卡悲痛不已,在树下沉沉睡去。】
【费拉古托与阿加卡利相遇。】
【费拉古托杀死阿加卡利,并将他强壮的尸体丢到流淌着爱与恨交织的河流。】
【奥兰多与安洁莉卡相遇。】
【费拉古托与奥兰多相遇。】
【两位优秀且文雅的骑士,为同一位爱人而博杀。】
【安杰丽卡被声音惊醒,慌忙骑上白马,离开此地。】
【而来自西班牙的费奥黛丝皮娜却在此刻出现,带走表兄费拉古托。】
【仅留下奥兰多继续追寻安杰丽卡……】
或许斜视观察到主人对此感到无聊的神情,女性柔美亲切的朗读声,逐渐放低音量。
“很棒的故事。”
花园的庭院中心,艾利斯向朗读骑士小说的侍从报以掌声。
即便这个故事并未结束。
“感谢您的夸赞……艾利斯少爷。”
女性侍从接受了艾利斯的赞美,眼睛却极不自然地撇向萨拉,确认主人的表情。
她是萨拉的随从,也就是所谓的家仆。
侍从眼中隐约浮现着某种怯懦。
那副姿态,就仿佛被逼到墙角而战战兢兢的家鼠,不敢再更多动作。
她在等待着主人下一步命令。
艾利斯也是如此。
他明白,自己同样是取悦萨拉的一人。
自尊、羞耻心、骄傲……地位的差异……不对,是父亲的教诲,【不能使家族蒙羞】,轻而易举地碾碎了那些。
哪怕是担任着同地位的听众,艾利斯与萨拉的立场毫不对等。
威廉子爵四世宅子的私人花园内,少年正在凝神聚目,视线在画纸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反复交替。
简直不像是同龄男孩子般色泽白皙的纤瘦手指,不断在倾满色彩的纸面来回移动。
——年龄仅有十二岁的萨拉以标准淑女的端庄坐姿,双手交叉交互紧贴前膝,配合着少年完成画作。
画面中,萨拉的头发宛若花园中那簇弯曲披垂的紫藤般显出优美的姿态——同时,她身着着不同于自己的华贵服饰。
虽然同为贵族,但他与萨拉并不处在同一阶层——她的父母是地位更高的领主,同时管理着更为广阔的土地。
“还没有好吗?艾利斯,我有点困了。”
仆人以萨拉「别打扰我跟艾利斯独处」的理由全部从花园里打发出去,仅有两个人的空间中,女孩子才能颇失优雅般用手轻捂住嘴唇,神情也流露出些许倦怠。
“啊……嗯,还有一点,很快就处理好了,请再坚持一下,萨拉。”
由松油脂调制的颜料略过纸面,描绘着少女显得些许不耐烦的面庞,进行着最后的色彩涂抹。
“知道了。别忘了之后的约定事宜哦。”
约定——应该是指画完以后,一起进行下午茶会的事。
“嗯。完成了,萨拉。”
伴随着停止手指的动作,艾利斯发现身体与心理紧绷的某处有所缓和。
当艾利斯完成此次的画作后,充当作画模特的女孩子从椅子上起身,缓慢走来。
“这幅画怎么样,萨拉?是否有违和的地方?”
他对自己的作品并未有所信心——虽然是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对方的评价,只能交由青梅竹马判断。
萨拉挤到艾利斯身前——这种亲昵的举动,只有艾利斯才能得到此类殊荣。
但艾利斯对此……
萨拉凝着犹如在湖底沉眠的宝石结晶般色泽的眼瞳,认真端详着艾利斯的画作。
这个过程似乎显得尤为的漫长不安的情绪,犹如食肉虫般不断啃食着他跃动不已的心脏,肆虐着他些许脆弱的精神。
“很棒喔,艾利斯。没想到艾丽斯心目中的我,如此的美丽”——最终得到了萨拉的赞许。
贫乏、敏感的内心顿时像充实起来。
「只不过还是达不到母亲大人聘请的宫廷画师的水准。」
补充的话语将艾利斯仅存的奢望击溃。
“……”
艾利斯无法再言语。即便他清楚萨拉的话语无疑是事实。
「离世的夫人跟艾利斯少爷多么相像啊。」
「看着艾利斯少爷就不由得想起夫人。」
艾利斯经常从老仆人仿若粗糙树皮般皲裂的嘴唇听到类似的话。
「安娜夫人的美貌就像她的名字,法兰西的玫瑰【安娜托利亚】那样雅致、优艳。」
但他并未真正意义上见过母亲——与此有关的记忆仅有墓碑上的“安娜•威廉”字样,以及时常更换的纯白祭奠之花。
那位忠诚的老仆人似乎很热衷向艾利斯讲述母亲的过往。
「安娜夫人是位和善亲切的人。无论跟谁交谈都产生不了应该守持的距离感。在其他人看来有失贵族仪礼,但对于我们仆从来说,安娜夫人是很难得的女主人。」
老仆人使用着无比怀念,无比同情,无比惋惜的口吻,眉毛也微微揪在一起。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安娜并不是来自与父亲同等阶级的贵族家庭。
也许是平民一类的身份。
她来自纳德特领地外的某个地方。
究竟是哪里,他不得而知。
他注视着镜面里自己女性化的脸庞,情不自禁开始浮想母亲的面容——就像是想要记住脸部纹理般,手指缓慢掠过刻意保留的长发,眼睛,面颊……
想要在画纸上还原母亲的样貌的想法,从未有所改变。
倒不如说,这是他开始学习作画的契机。
当指腹推移到上唇时,动作不经意间戛然而止。
即便是翌日的现在,他仍然清晰的记得萨拉嘴唇柔软的触感。
萨拉大概深受骑士爱情小说里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露骨亲热的内容影响,在昨日的茶会上——他被青梅竹马的女性出其不意强吻了。
强行索吻,没错,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被她强行压住了嘴唇。
作为男性,却被女性主动亲吻,他没有感到异常——但心绪上也并未为此感到愉悦不已。
因为,他无法反抗,就如同萨拉摆放在椅子上的斯拉夫人偶,只能木讷地坐在那里。
「不能使家族蒙羞」——因为父亲一直以来激昂的声音,在他的头脑中回荡着。
艾利斯的父亲威廉子爵四世,或许是因为艾利斯是次子身份的缘故,或许是对艾利斯热衷于剑术骑士道精神训练以外的事情深感不满,抑或者总是繁忙于领地的繁琐事务之间,难以抽出身。(大概都是与雇民农缴纳的税收、土地租金以及向国王纳贡事宜相关。以至于每日需赎清自身罪孽而展开的虔诚祈祷都要雇佣修道院的僧侣代替完成。)
不对,父亲对导致母亲分娩致死的艾利斯产生了怨恨或许才是真正的理由。
他们一天能够相见的场景,仅仅只在餐桌。
而就在这来之不易的会面时刻,经常所听到的言语也是「不要使家族蒙羞」的严厉告诫。
他不知道该如何取悦父亲。
今日,他首次尝试着将自己所想象中的母亲形象做成绘作,心怀忐忑地交给父亲,希望能博取对方的喜悦,取得认可。
只不过结果却依然不受待见,反而致使对方因此大发雷霆。
画面里的形象,大概并不是真正的母亲——抑或者让父亲为此想起了痛苦的记忆。
他也想过将自己的外表装扮得犹如在世的母亲一样——但无需质疑,那样只会加剧他与父亲之间仅仅维持血脉联系的隔阂。
之后便是未来的事情。
艾利斯即将年满14岁,即是说,不具备继承世袭贵族爵位资格的他,未来就只有两条道路。
转入修道院,终生作为侍奉上帝的神职人员;或者,与长兄约翰一样,从其他领主手中获取代表荣誉的勋章,得到正式骑士的身份。
无论是哪一条,艾利斯终将远离纳德特,远离自己的梦想。
【但是,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的话……没错,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无论挑选哪条道路,或许他都能「安然」度过剩余的人生。
呵呵呵,无能之人哟,可怜之人哟,出生后便被母亲遗弃,从未感受过母亲无私的爱意。转而追求父爱时,结果却倍遭冷落。即便奉献自我,向地位更高的贵族谄媚,也无法如偿得到父亲的爱。
何等悲哀的人偶哟。
你的故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