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望”最早还是得名于月光的。那时这里还没有所谓的领主,在远离纷争的小城里,人们安享着潮汐进退间带来的静谧时光。夜间的小城不会睡去,得益于它靠山面海的布局,每户人家都可以从窗外得到一份馈赠—那微弱的月光。它在黑暗中弥散,比起跳动的烛火,这份轻柔更被大家喜爱。它永不会灼烧人们的眼睑,却能为人指明方向。皎望的居民夜视能力都很强,只要面朝大海能看见明洁的子月,他们便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望月的习惯融入了每一位居民的生活,从出海的渔夫到记历的文生,从床前的老者到初语的孩童。“皎望”,也就这么来了。
在皎望城的中央广场上,雕铸着一面巨大的凸面明镜,使得月光可以照亮整个广场。白天镜子会被转朝背阳面,等晚上的祭祀仪式上才会用到。那时明镜与子月遥相呼应,共同将微光带到人们周围,融在祭司高举的法杖上。那时的人们是欣喜的,就他们而言,他们似乎能长久享有月光了。
如今的皎望,已不再是那个沿海小城。广场被人们保留下来,作为对月光的怀念,但它已经见不到带给它荣耀的月光了。它的四周被各色建筑遮挡,夜晚的中心街道上,那打在它身上花花绿绿的灯光,有些让它手足无措了。它本该用轻柔的亮光感染四周,但此时却被毫无防备地无情照射着,揭示着它裸露的无知。那明镜也挡不住这般羞辱,将它庞大的身躯掩藏在厚重积灰的帘幕下。也没人再用烛火了,整个城市在夜晚闪耀着,城郊的人们在夜晚望向皎望,他的光芒竟让子月稍显逊色。皎望的人们,似乎是真的拥有光明了。
皎望的居民仍然知道,子月在三颗卫星里是和他们最亲近的。如果你问他们这里为什么叫皎望,他们会习惯性抬头,望向漆黑暗淡的夜空,然后尴尬地回过神来告诉你:因为这里,有和子月一样的光芒。”
皎望一直都享有与子月一样的光芒。只不过人们的视力下降了,夜间的黑暗处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行走的地方。可那又怎样呢?夜间的皎望,一直都享有和子月一样的光芒。
这一切的改变,都离不开那月食之夜的清晨,晚间的祈祷没能换来阿白古姆(光与暗的神祇)的恩赐,在山的另一边,密云般的军旗下,是达威安的苍蓝军团,他们刚刚攻下了两座港口,正向西面与遭受海盗侵袭的熔流军团会合。领军的统帅里,有一位年轻的贵族公子,他就是皎望的第一任领主—威奇·普林樱洛尔。
威奇将军对这个小城有着浓厚的兴趣。达威安的统一战争结束后,他从国王那里得到了这座沿海小城。喜欢安逸生活的他保留了当地原始的生活习惯,自己也常常望着月光出神。但他的妻子不能忍受这般低贱的生活,威奇的行为在他妻子眼里就像发了疯一般。卓玛,也就是他的妻子,毫无疑问是想念达威安王都的繁华了。
卓玛曾向威奇提议建造港口,但威奇并不想让汽笛声撕裂他领地的安宁。居民为他修建的城堡在夜里显得冷清至极。火焰拒绝了月光,却无法给威奇带来一分一毫的温暖,黑夜变得漫长。威奇的梦,就在等待阳母升起中慢慢散去。
威奇白天的工作便是处理城中的事务。卓玛既是妻子,也是他的助手。虽然城堡里有一支苍蓝军团的卫兵队和大量侍女,但卓玛希望他能亲自帮到他的丈夫。卓玛作为贵族千金,从小就过着娇生惯养的生活,但这并不能磨灭他父亲海培欣将军遗传给她的勤劳。卓玛是温雅能干的女人,却有着严重的等级意识,以及和大多的贵族女子一样,有对珠宝强烈的喜爱。
威奇还是决定和周边的城市通商,在卓玛的生日会上赠给她大量精美的玉石。
卓玛喜欢在夜晚躺在柔软的藻叶床上,把玩着她最爱的明黄玉石。蜡烛仿佛在玉石里燃烧着,照亮她因兴奋而泛红的面容。丝被似水般在她柔滑的肌肤间流淌,露出裸露的上身。火光映衬着她曼妙的曲线。威奇往往会在这时用他健壮的手臂温柔抚过她的柳腰。但后来他往往伫立在窗前,欣喜地看着广场上老人在月光下和人们讲述着古老的传说。卓玛也只能扫兴地吹灭烛火,将玉石放在床头,乖乖钻进被窝等待着威奇的爱抚。
卓玛渐有了身孕,这便是亚图·普林樱洛尔,著名的商人。在他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她的母亲,卓玛,变成了一个疯子。
医生认为,卓玛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她应该回到王都,可当威奇想送她回去时,她死活不肯离开。由于对妻子的担忧,威奇日益憔悴。亚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找到父亲,认为父亲应该将皎望建成一座盛都,这样才能治好母亲的病。威奇放下梳子,镜子中他引以为傲的金发已经被月光渐渐染白。他回过头端详着已经成为健壮青年的亚图,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但这一切却无法隐藏他的忧郁。
港口开始修建,电路也铺起来。居民惊恐地向威奇提出异议,但威奇已经病倒了。亚图接见了他们,并保证他们会过得更好。
各式的店铺坐落在了这座沿海山城,一起来的还有各种商人。夜间的街道变得异常明亮,人们被迫适应着异光,和这突如其来的人流。
亚图把握住商机,开始有规划的进行建设与商业活动。人们被像牲口一样被赶来,尽力跟上渐快的步伐。亚图在发展中不忘修建他梦想中的地标建筑—望月楼。
无论是本地的居民还是外邦人,在亚图制定的新法令下,都渐渐适应了现代化的生活。八年不到的时间里,皎望变成繁华的都会。又是一年的月食之夜,皎望代替子月,成为追求名利与财富之人的航标。也是在这天,望月楼的塔尖安置完毕,挡住了威奇的城堡。月光再也不能临幸威奇的窗口。但事实上,在前一天下午,威奇就和妻子一起永远闭上了双眼。那晚全城闭灯实施宵禁,来缅怀这位领主和他的夫人。月光撒在他们置于广场的黑木棺板上,借着明镜,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关于他们是有一个传说的。卓玛认为威奇已不再爱她,便让巫师用亚麻布缠上灵树的根,将他们的颈部连在根的两头,在他们离世时砍断脖颈的血管,让血液顺着根流到一起,滴落在卓玛最喜爱的明黄玉石上。这样他们的灵魂就可以绑在一起,且他们的后人也将享有长久的爱情。
传说并非没有依据,亚图后来与一位他所爱的平民女子结婚,而他的女儿也嫁给了一位军官,都收获了美满的生活。但在她女儿出嫁前不久,亚图就和他的妻子一起离世了。这样的结局,也发生在他的女儿身上。亚图的女儿同样在她的女儿出嫁前不久,便和她的丈夫一起离世。这似乎成为了普林樱洛尔家的诅咒。亚图之后,普林樱洛尔家只有女孩。他们的丈夫都想找到那枚被称为“牢玉”的明黄玉石,但都无果。同时他们也无法阻止女儿的出嫁。
传说终究是传说,没人知道那宝石是否真的存在。如今的普林樱洛尔家把这当作会遗传的性病。即使如此,仍有大量身为各界精英的男性青年来到皎望,成为普林樱洛尔小姐的追求者。成功的人就可以坐拥这座城市所有的繁华。
渐渐的,在这千年喧嚷中,能独享月光的,只剩下自予清高的赏月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