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蔷薇

作者:菌禾没有核 更新时间:2020/1/25 19:13:01 字数:10580

达威安联合王国·汛导

已经到了鱼群顺着洋流回到鲁查德海湾进行繁衍的时节。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欧迪今天本该满载而归。

“该死!”欧迪摇晃着走出船舱,举起望远镜四望寻找着灯塔。逐渐黯淡下来的夕光向这位年轻的水手致敬,遂转身将他孤身弃于此汹涌波涛中。

雨水顺着他深蓝色的帽沿不断滚落。渔网已经没必要收了。海浪打在船身上的轰鸣似丧礼上铜钟的哀乐,在他的心上回荡。黑暗糊住了镜头,他慌乱扔下已被水浸湿的望远镜,跌撞进船舱。他在惊雷下极力压制颤抖的双手,飞速划着吊悬油灯旁的火柴。火光摇曳着,召出那瘦弱颤栗的影。欧迪紧握着手中的船柁,那是归家唯一的希望。

雨渐大了,闪电不时撕裂包裹在船外的阴影,映衬出欧迪惨白的面容。紧跟炸起的轰烈鸣声,在翻滚中压住了他的心跳。油灯随浪起舞,随时会结束它挣扎着的柔光。欧迪无法阻止自己双腿的颤抖,这一切已经紧缠住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僵硬的手贴在冰冷的船柁上。

天啊,我不该自己跑出来的。欧迪想起早上偷出钥匙出航时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以前都是莱尔福特叔叔带着自己出航,现在我不仅丢了网,连命也要丢了。我死了就算了,叔叔还指望靠这船赚回家的钱呢,他现在病倒在床上可怎么办啊!

“神啊,能听见我的话吗?伟大的捷洛克斯啊!能听见我的祈祷吗?”欧迪跪了下来,这个经常在教堂捣乱的坏小子从未像现在这样虔诚过,“求您停下这风浪!告诉我归航的路吧!”

欧迪的呼声被风暴吞没。他因为寒冷与恐惧颤抖着,眼角刚滑下的泪珠被他立马擦掉。湿漉的衣衫紧附着他的肌肤,露出清晰可见的肋骨。

渔船被海浪推着不断前进,欧迪的眼前已经是模糊的残影。一道雷突然划过,击在船的桅杆上,顺着桅杆覆盖住船身。欧迪还没意识到这一切的发生就感觉到噬骨的疼痛。他叫喊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不断闪出的白光。油灯伴随着雷声裂成粉碎。周围重新陷入黑暗,欧迪跳起身来慌乱地摸着自己,确认自己没事后无力地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那么,你想要什么?”耳边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回家。”欧迪在喘气中下意识说到。

“好,那就让你回家!”女孩兴奋地说。

欧迪吓得一跃而起,站起身来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唯一看得清的就是船柁。

“谁!”欧迪大吼道。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充满了力量。船突然颠簸起来,欧迪在摇晃中脑里渐渐只有了一个念头—去握住船柁。

他冲到船柁前紧握住它,随后便开始向右转动起来,船似乎在不断加速,快到欧迪站稳都变得困难。在船的正前方,铁臂般的巨浪向渔船碾来,相撞将无法避免,但看不清前方的欧迪并不能阻止。

“我,要回家!”这是海浪撞碎玻璃拥抱住欧迪时,他唯一的想法。

———

这条布满泥泞的狭长小路显然不欢迎那些装饰华丽的机车。若放在平时,这车上闪耀银光的晶石必定会引来那些富绅的羡慕。但在这雨帘中,它们也只有被泥斑点染的命。机车丝毫不在意它渐渐失去光华的身躯,向着路尽头泛着微光的低矮房屋群落奔驰而去。

天色才刚亮,从路上可以看见灰蒙的海岸。兰雅·夏芳领圣(拥有独立城邦的皇亲)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布满雨珠的车窗外一排排姿态各异的古树。在颠簸的机车中,兰雅手中的红酒有节律地旋转着,在他微抿的唇间流过。除了他不经意瞥见的从海浪中猛地冲出,重重砸在沙滩上的钢船外,别的景物还是很和谐的。

“噗!”失去节奏冲进口中的红酒被兰雅喷了出去,随即狂咳不止。这还是兰雅第一次喝红酒被呛到。他边掏出手帕擦拭着被沾湿的礼服,边茫然地看着那突然从海里冲出的破船。

“您没事吧领圣大人?”司机听到咳嗽声转过身来。

“没事,从这里到海滩边要多久?”

“五分左右,前面左转就是了。”

“去海边,越快越好。”兰雅给自己又倒上一杯红酒。

“是!”司机忙转方向盘,机车喷出火光向海边冲去。

面对眼前的渔船,兰雅原本打算直接翻进去,却被司机拦住了。他只能蹲在外面等爬上去的司机确定没有危险才能进入。

“大人,没有危险,只有一个小孩子。”司机走到船边说到。

“小孩子?还活着嘛?”兰雅站起身来。

“活是活着,但是……”司机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描述,“您上来看吧。”

一根绳子被放了下来,兰雅顺着它爬了上去。

在驾驶舱里,他看见了那位侧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

少年的四周散落着一地的粉红花瓣。明明兰雅亲眼看着船从水中浮出,在这湿漉的驾驶舱内少年的衣服竟是干燥的。他俯下身握住少年的手,脉搏仍在,却确实像从海里捞出那般冰冷。

难道是船浮起后被人抱过来的?这不到五分钟也不够啊,还撒这么多花瓣……兰雅摇摇头头刚想站起身却发现透过单薄的白衫,他能看见少年的右后肩有突兀的黑影。

兰雅小心地撩起他的衣领,随之惊讶地颤抖起来。少年的右后肩上纹着奇异的图案:一朵长在心脏上的花,心脏被一把刀从底部刺入。那心脏的图案突然颤动了一下,而被刺的地方开始沁出鲜红的血珠。

身后看着的司机立马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停下!”兰雅大喊道。

一道风从司机的脸边划过,他的左脸立马绽出血花。他呆滞片刻,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墙上,那深深嵌入钢板的,是一片花瓣。

“都说了不要乱动了……”兰雅尴尬地维持着撩领口的姿势。在他的身旁,数百片花瓣定格着包围住他,尖头全部指着他的心口。

“你,想怎么样?”兰雅长叹一口气,冷静说道。

数片花瓣飞舞起来,刺进一旁的墙面,摆出四个字。

“送他回家”

“我答应你。”冷汗顺着兰雅的面颊流下。

兰雅突然闻到一缕怡人的花香。围绕他的花瓣四散飞去,最后都消失在少年的背后。

“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司机已经止住了血,向呆在原地不语的兰雅说道。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他抬走。”兰雅苦笑着指指地上的少年。

“可大人,我们并不知道他家,怎么……”

兰雅忙冲上前来给他没受伤的右脸来了一巴掌。

“你傻啦?说了我们今天都走不了!”兰雅慌忙说道。

“抱歉!让您费心了!”司机忙低头道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兰雅慌张的样子。

“搬吧,只能先去找老朋友了。唉,好奇就是倒霉。”兰雅也顾不得这手帕已经擦过红酒,拿出来擦着额头的汗。

机车重新发动起来,向着灯火开去。雨已经停了,破船被抛在沙滩上,陪伴它的是初升的阳母。

———

汛导是地地道道的渔城,村民多以打渔为生。但这里气候多变,且被大山阻隔,是极度贫穷的地方。兰雅的车从稀疏来往的人们中开过,引来他们诧异的目光。

汛导的人口并不少,这里除了渔夫还生活着许多远航流浪到此的落脚者。兰雅并不是第一次来汛导,往往日出之后街上来往的人会很多,但今天却是少得出奇。司机向路人一问才知道,有户人家丢了孩子,大家都去找了。

汛导虽然穷,但居民都热情慷慨,生活在这里谁都待你是一家人,这也是那么多人落脚于此的原因。兰雅看着还处在昏迷中的少年,想着自己终于转运了。

病刚好的莱尔福特正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色长袍,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旁边的几位大婶都在想尽办法让他安心,但他就是冷静不下来,不停扯着脏乱的头发。

当莱尔福特听到孩子找到时他焦急地冲了出去,看到欧迪没事才长舒了一口气。他露出笑容打算向找到欧迪的人道谢,可当他看到兰雅那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时,笑容瞬间凝固在了他脸上的每一处皱纹里。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兰雅率先打破尴尬,微笑着张开双臂。

“嗯……我在哪?”清醒过来的欧迪打量着四周,他正靠坐在一旁的墙上,一睁眼就看见了莱尔福特叔叔和一旁张臂的红发叔叔,“你……你是叔叔!我回来啦?那你又是谁?”

“是垃圾。”莱尔福特说道。

“是你的救命恩人。兰雅说道。

“我的救命恩人是垃圾?”欧迪露出困惑的神情。

“可以这么说。”莱尔福特说道,“好了欧迪我们回家。还有你!”

莱尔福特向正打算反驳垃圾这个观点的兰雅吼道,随后缓缓说:“跟我来,什么事慢慢说。”

莱尔福特向四周的居民道了谢。一行人回到了莱尔福特的家中。

“那个,我都没听说过你有孩子啊……”兰雅和司机乖巧地坐在角落里,司机不知道从哪里递上一瓶红酒。

“他是我收养的孩子。”莱尔福特给欧迪倒了一杯热茶。欧迪接过后小心地吹着气轻抿起来。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这次老舅要叫你回去处理事情。”兰雅摇着红酒杯说道。

“这样称呼殿下是会被抓进牢里的,别说我没提醒你。”莱尔福特摇摇头,“当初殿下信了皇后的话把我赶到这里,我就不打算回去了。如你所见我现在有家,有家人,还有船可以过日子,只要我赚到足够的钱我就会去内陆的城市重新开始。所以!你们可以走了,顺便替我向殿下问好。”

莱尔福特正打算起身送客,兰雅却摆摆手让他坐回去。

“嗯,说得很好,很有未来。”兰雅忙点点头,“但是,据我所知,你的船已经烂掉了,嗯,对,船底已经砸坏了,动力装置也坏了,总体就是不能开了,再概括一点,你完蛋了。”

兰雅非常快速地说完,满意地看着莱尔福特的表情,露出了早就料到你没钱维修的气势。

莱尔福特茫然地看着欧迪,欧迪慢慢点点头,又慌乱摇头。

“只要你愿意帮这一次忙,我就帮助你去得到你想要的生活。”兰雅接过司机手中的酒杯,给莱尔福特也倒上一杯红酒,递上前去。

“啧,你觉得你有资格帮我?”

“醒醒吧我的老朋友。”兰雅摇着头,“你已经不是那个自命不凡的预言家了,就算你能看透那短暂的时间又如何?你的背上刻着皇族的罪印,就算你能去到内陆的大城邦你也藏不了多久的。只要你这次帮上老舅的忙,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我再美言几句,你罪印一消爱去哪快活去哪快活。你说呢?”

莱尔福特转身看向正困惑地盯着他的欧迪,低头沉思片刻,接过了兰雅的酒杯,问道:“是什么事情?”

“你不是会预言吗,还问我。”兰雅笑道。

莱尔福特沉默着站起身来,摆手示意兰雅和他一起到隔壁的房间。这是莱尔福特的书房,摆满了厚重粘尘的书籍。兰雅刚关上门,便感受到数股强大的能量从那位年迈的渔夫上散出。

“皎望。”莱尔福特的左眼闪出蓝光,数道刻印在瞳孔附近交错亮起,“这可不是简单的活。”

“哟原来你还会啊,还以为你已经荒废了呢。”兰雅轻咳几声,语气正经起来,“殿下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是我推荐你的。还有三个月就是普林樱洛尔小姐的十六岁生日,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哦我的红烧鳗鱼啊,殿下不会认为诅咒会降临在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上吧?”莱尔福特无奈地摇头。

“你真是越来越像渔夫了。”对于这奇怪的口癖兰雅有点无语,“一般是要等到二十多岁,但是十六岁已经是法定成年了。这次的情况有点特殊。”

“有人要杀普林樱洛尔公爵?”莱尔福特神情严肃道。

“正是。”兰雅压低了声音,“三舅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干坏事,老舅已经从很多大臣那里得知,三舅的许多仇家都在密谋夺他性命,这次生日宴会就是最快最好的机会。”

“不开不就好了吗?”欧迪喊道。

莱尔福特和兰雅同时慌张看向房门,很难想象身在房间外的欧迪能听清他们的话。

“没事,我肯定要带他去的,留他一个人我不放心。”莱尔福特说道。

“你要带他去皎望?”兰雅惊讶道,“你疯了?那里可不是游乐场!要我说把他留在汛导才更安全。”

“他跟着我就不会有事。”

“你还是这么自信。”兰雅无奈笑笑。

“成人礼是普林樱洛尔家的大事,不可能不开的。”莱尔福特走出房间向欧迪解释道。

“可是这样公爵大人就可能被刺杀了,不过他作为坏人也是死有余辜。”欧迪伸了个懒腰。

“不准对公爵无礼!”莱尔福特怒斥道。

“我说,你不会是觉得他们是去拿武器杀普林樱洛尔公爵的吧?”兰雅微笑道。

“嗯?什么?”欧迪一愣,眼神中突然显出疑惑。

“他身边的守卫可是比老舅还多。”兰雅抿了一口红酒,“但是根本没必要,他不会被杀死的。”

“不会被杀?”欧迪问道。

“因为奇怪的疾病,他和妻子拥有强大的自愈力,而且从来不会生病。历代的普林樱洛尔家人都是如此,一般的武器根本伤不到他。”

“那还担心什么,就算仇家来了也没啥事啊。”欧迪有点无语。

“但只要,他的女儿,普林樱洛尔小姐出嫁,他就一定会死。”兰雅将酒杯递还给司机。

“为什么?”

“这就是那奇怪的疾病,也是皎望的规矩。”兰雅站起身来,“相信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你们要做的,就是阻止普林樱洛尔小姐喜欢上宴会上的任何一个人,直到宴会结束。”

“宴会要维持多久?”莱尔福特问道。

“也是三个月。”

“怎么这么久?”欧迪吓了一跳。

“因为本来就是给普林樱洛尔小姐挑选心上人的时间,各界的精英都将会聚于此来追求她。”

“那不成!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是去破坏规定的吗?要是她真的有喜欢的人怎么办?”欧迪问道。

“那估计百分之八十是仇家。”兰雅说道,“人们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得到小姐的芳心,那些仇家就是演出来的人渣好吗?只有做作到极致才会表面看上去毫无缺陷,小姐正是会受骗的年龄,所以这是保护她,懂吧?”

“但之前不是都是这个规则吗?去干涉别人不好吧?”欧迪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眯着眼说。

“你这个小鬼怎么话这么多呢?”兰雅扶着额头,“这么跟你说吧,现在的她是不可能结婚的,但是如果是喜欢的人诱拐就不一定了。现在就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求婚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那个人不是年少轻狂就是混蛋。原本这就是一种定情的期许,真的要实现还是要以后,这次主要是让小姐看看外面的人,她可是十六年都没怎么见过外人,你懂了嘛?”

“哦哦……”欧迪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她好可怜。”

兰雅拍拍欧迪的肩膀:“她可是达威安最大贵族—普林樱洛尔家的人,会过的很开心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莱尔福特问道。

“三舅说的哇。”兰雅吐了吐舌头,“先不说他怕不怕死,他还是很喜欢我这个小表妹的。”

莱尔福特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和殿下说,莱尔福特愿意效劳,还请他信守承诺。”

“好嘞,你放心,老舅不会出尔反尔的。”兰雅开心地打了个响指,“只不过我们没时间回王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启程赶往皎望了。”

“现在?”莱尔福特略感吃惊,“就我们?”

“锵锵!”兰雅从礼服中掏出五张邀请函,“幸好我预想到会有别的人加入,所以多准备了一点。这次我们将代表皇族以及熔流将军菲索陵亚·夏芳出席,所以没有问题!”

“你小子喊亲爹倒客气……”莱尔福特微笑着摇头,接过一张镶嵌金边的邀请函,上面印着由宝石组成的月亮图案以及熔流军团的火章。

“还有你。”兰雅转身对呆愣在一旁的欧迪说道,“你要一起嘛?”

“嗯?我去。”欧迪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不过一开始昏涨的难受感倒缓解了很多,听到兰雅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先生,谢谢你带我回来。”

“不客气。”兰雅拍拍欧迪的肩膀,“现在需要一个本地人去买点食物什么的,就交给你了。德文森,你一起去。”

“好的。”欧迪兴奋地冲出去。

“遵命,领圣大人。”名为德文森的司机站起身来向兰雅鞠躬,随后快速追了出去。

“欧迪你慢点!”莱尔福特大声喊道。

在确定欧迪他们已经走远后,兰雅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在哪里发现他的吗?”

“我的破船。”莱尔福特捧起一杯茶。

“不仅如此,当时你的船自己从海里冒了出来撞到海边。”兰雅低声道,“而且欧迪身边都是粉红色的花瓣。”

“花瓣?”莱尔福特疑惑道。

“嗯,而且他的右肩后面,有一个黑色的纹身。”

“纹身?他从没纹过身。”

“是一个被剑刺穿的心脏,还有一朵花……”

“啪!”木杯落在莱尔福特的长袍上,撒上温热的茶水。

“那是!什么花?”

“蔷薇?” “蔷薇。”两人同时说到。

“夏薇莉丝……”莱尔福特喃喃道,“怎么,怎么会……”

兰雅看着莱尔福特失神的样子,心中突然慌乱起来。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莱尔福特曾是皇族的预言家,见多识广。现在莱尔福特这个样子,问题一定非常严重。

“老师,那是什么?”这是莱尔福特被逐出皇宫后,兰雅第一次喊他老师。

“夏薇莉丝·卓尔特,神话中失秩神—源,陨落后的七个魂灵之一,被称作欲求花灵。七魂中只有被称作北境孤帝的克凛·希伯慈与她在神话中有所流传。据记载她在第二次神战后逃离诸神所在的时约者殿堂,如果你虔诚祈祷,她将实现你的愿望。有很多人都声称自己得到了她的帮助………”

“那她岂不是善神?”兰雅问道。

“你觉得那是无偿的?”莱尔福特看向兰雅,眼中的血红刻印表示他正在飞速搜索自己的知识储备,“自从物质的神祇捷洛克斯定下交换的规律后,这世间就没有这样的交易。”

莱尔福特正欲起身去取毛巾。兰雅却已经从柜橱中拿出毛巾递给他。

“……谢谢。”莱尔福特微愣后谢道。

“老师您继续。”

“夏薇莉丝以别人的满足感为生,为了让许愿者得到满足她将不惜一切。最后许愿者的精神将沉浸在满足与无法满足的交替痛苦中,彻底崩溃。曾有人向她许愿成为建筑师,在神力帮助下他的确小有成就,但是很快就在他的许多建筑中发现了密室,里面的景象惨不忍睹。他不仅满足了自己的需求,还放大了别人的罪欲。最后他因为帮助他人绑架与谋杀被处死了,当时神智不清的他只是反复提及一个要求,就是烧掉自己所有的设计稿。那些稿纸上,都有你说的那个图案。”

“这种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兰雅惊叹道。

“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你外祖父都还不是国王呢。”莱尔福特摇摇头,“这件事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就当作普通的犯罪处理。”

“那,夏薇莉丝的图案怎么会在欧迪身上?”

“我也不知道……他一定是许愿了,才惹得花灵出现。”

“那需要向他问清楚吗?”

莱尔福特摇着头面露难色:“不行,他已经……是一个刻者了。”

“刻者?”兰雅惊道,“这么说那纹身,便是老师您曾提过的神印?”

“嗯,刻者背负神印,已经成为神的使者。现在他的举动,都在夏薇莉丝的眼里。”

“那……”兰雅张着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曾经自己最爱听的神学课中的场景,竟然会变为真实出现在他的身边,他难以置信的兴奋里包裹着浓浓的不安。

“看来不能让他去皎望城了……可我也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汛导。”莱尔福特长叹道。“记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来自失秩神的刻印……”

欧迪……莱尔福特眼中的红光渐渐熄灭,转为蓝色的印记。出现在他眼前的幻景,是数片花瓣飞过后喷涌出的血流。

“ ……哦我的烧烤八爪鱼!”莱尔福特大喊着冲向房门。

“老师你……”兰雅一时被吓在原地。

“跟上!出事了!”莱尔福特回头吼道,立马跑出房间。

———

“您哪里不舒服嘛?”看着欧迪有些发懵的样子,德文森关切问道。

“哦,没事。”不知为何,欧迪觉得今天的街头很吵闹,让自己很不舒服。

“呦,欧迪。今天上哪里去了?”一位正拉着一条大鱼的渔夫见到欧迪经过,笑着问道。

“别提了,小爷的船沉了,差点命都没了。”欧迪说道。

“哟,船沉了还这么嚣张,哈哈哈哈当心叔叔打死你!”渔夫大笑道。

“啊啊,抱歉。”欧迪赶紧走远。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今天讲话很奇怪。欧迪诧异地思索起来。虽然平时自己就爱恶作剧,但讲话一直都是中规中矩,但今天讲话格外狂妄,就连在叔叔那边也一样……而且那些话……怎么也不是我想说的,像是我的嘴巴自己说的……

“德文森先生,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哦,当时你在船里,身边都是花瓣……”想起花瓣德文森不禁心怀忌惮。

“花瓣?”

“嗯?你不知道?”德文森问道,“看来你是真的中邪了,领圣大人看你的时候,你身后还有奇怪的纹身,然后那花瓣就飞起来了。看我这伤,就是花瓣划的。”

“啊?那位红发叔叔是领圣啊!”欧迪惊叹道。“不过我没有纹身啊。”他走上前去发现德文森的左脸上,果真有一道划破的伤痕。

“就在这啊,嗯?”德文森拉开欧迪的后领,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它不见了……”看着茫然的欧迪,德文森也感觉懵懵的。

“怎么就是你们的了!”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港口上的鱼市,听见有人正在前方争吵,便也顺着人群走去。

“这鱼群,是我先发现的,只不过被赶到这里罢了。”一位身着皮衣短褂的男人说道。他皮肤细嫩,不像渔夫。他身后是一群水手和一艘巨大的捕鱼船。与之对峙的是两个本地的渔民。

“赶到这里也是我们抓到的!”一个渔民喊道。

“要是我不把鱼赶过来,你们怎么抓得着?快把鱼还回来,不然有你们好看!”男人摆出一副免谈的架势。

“你,这是……狡辩!”另一个渔民怒斥道。

“呵,要讲理?去牢里啊!告诉你们我这船只为皇室服务,我看上的货物,那必须是要出售给皇家的珍品。你们呢,看看你们这样,也配?快把我那批好货还我!一群贱民!”

“你!”一位渔民扬起拳头就要砸过去,却被身边的居民拦下。

“大贝,消消气。”一位老婆婆向渔民说道,“和这些人,讲不了理。”

“阿婆,我和二贝他打了一早的鱼,怎么能让这群人几句话就拿走了!”叫大贝的渔民喊道。

“就是啊!”

“什么卖给皇家,根本不讲道理啊!”

四周的居民纷纷叫喊道。

“依小爷看,他就是穷疯了想赶紧捞一把,不然身上皮革保不住,就是一空臭囊!”

人群里突然喊出这么一声,把大家都逗乐了。

“对啊,是穷疯了吧,还要抢别人的鱼。”

“人家要饭的都比你强!”

面对人群的嘲笑,男人的脸色一时阴沉下来,大喊道:“够了!刚刚是那个贱人喊的?出言不逊!我要抓你去蹲大牢!”

“你小爷在这!”人们都回头看向欧迪和德文森,欧迪大步走上前去,德文森见状也只得上前。既然欧迪是领圣大人朋友的养子,他理应保护好欧迪。

“你很厉害嘛小子。”男人不怀好意的笑道,“看来你家里人没教你怎么好好尊重人。”

男人转过头看向德文森,立马认出他衣服上的龙果树徽章。

“领圣的人……”男人略有吃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抢别人东西可不好。”欧迪喊道。

“这次的货物,是为了普林樱洛尔家族的宴会准备的,还请理解。”男人虽然不认识这小子,但领圣的面子他还是要顾及。

“走吧。”男人也不再争辩,让水手收鱼上船,鸣笛起航。众人虽用语言呵责,但没有人愿意真的与皇家起冲突,只能看着渔船远去。

“啊?”回过神来的欧迪呆看着远处的渔船,“刚刚发生什么了。”

“你还问我?我差点给你吓死。”德文森无奈地摇摇头。

“可以啊欧迪。”大贝和二贝走过来搭住欧迪的肩膀笑道,“虽然鱼要不回来,但骂得是真好,够义气。”

“啊?”欧迪一时被众居民围住,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突然听见莱尔福特叔叔的喊声。

“欧迪,你没事吧。”众人给莱尔福特让出路来,让他走到欧迪跟前。

“他没事,莱福叔我和你说,欧迪刚刚可勇了,那皇室的人来抢我和二贝的鱼,欧迪照样骂回去,是吧?”大贝摇着欧迪笑道。

“抢鱼?你骂他们了?”莱福特向欧迪问道。

“算……是吧。”欧迪迟疑道。刚刚那一段时间自己像失神一样,好像是骂了很多,但自己也不知道在骂谁。

“抢鱼的人呢?”

“往西跑了,鱼也没了。”大贝叹气道。

“大贝你船借我用用。”莱尔福特说道。

“啊,哦。”大贝递过钥匙,莱尔福特一把抢过就冲上船。

“不是,莱福叔你干嘛去啊?”

“追鱼。”

“啊?”

“老师等一下!”兰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德文森你看好欧迪!”兰雅跑过德文森身边时不忘提醒他一下,随后跳上了已经发动的船。

船破浪而去,留下岸上不明所以的众人。

“老师你真的追鱼?”兰雅瘫坐在驾驶舱内的椅子上问道。

“我是要追鱼,不然的话……”莱尔福特拿起望远镜,“他们就没命了。”

———

“我们船上,有花吗?”一位水手指着地上的花瓣。

“应该没有,可能是搬鱼的时候混杂进来的。”另一名水手回应道。

“赶紧干活。”为首男人在他们身后说道。

“是的大人!”水手们赶忙去引导各水箱中的鱼进入中央的大水池。

男人走到中央鱼厅,在他眼前是一个环三面的大弧形鱼缸,其中有很多珍贵的可食鱼种。

“大人。”一名控制人员看到男人来后起身行礼。

“怎么样,还差多少?。”男人关切地问道。

“回大人,据罗罗西麦大人的要求,起码还需要一千一百五十八条,将近六个鱼潮。”

“好,我知道了。”男人应道。在三个月的时间收获六个鱼潮,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在之前的四个月他已经收获了八个鱼潮,这让男人觉得这单生意已经成了。但和那个狡诈的苍蓝军团统帅罗罗西麦·蓝斯威格将军做生意,无疑是赌上一切的博弈,男人丝毫不敢懈怠。

“大人,我们于船体左侧发现一艘小渔船正在逼近。”一位水手走进来报道。

“嗯?是刚才那群人?”

“似乎是的。”

“啧,看来他们是真的想坐牢。”男人不屑地咂舌,指了身旁几个水手,“你们几个,去处理一下。”

众水手走上甲板,小船已经靠在大捕渔船旁边。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兰雅拿出扩音设备,大喊道。

“大人没有空,你们若再妨碍皇族的货物供应,都要按照律法服刑。”水手回喊道。

“哟!我倒要知道哪个敢抓我!”兰雅吼道,“本领圣是要救你们的命,你们应该哭着谢我!”

“大人,外面的人自称领圣,说要见您。”

“嗯?”听到水手这样汇报男人倍感惊讶,想到之前看到的侍卫,难道领圣大人真会来这小渔村?

“我去看看。”男人前脚还没迈出,又听见一控制人员喊道:“这缸里,怎么有花?”

众人望向鱼缸,刚刚还清澈的水中出现了大量花瓣。

“这是……”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片片鱼鳞在鱼身上放大,脱落,变成粉色的花瓣状。

“抱歉大人,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控制人员慌忙道歉道,没注意一条鱼已经盯住了他。

“躲开!”男人敏锐地瞥见异样,但为时已晚。

一片花瓣切开了玻璃,伴随着水压射出,贯穿了控制人员的头颅。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整块玻璃墙便被无数花瓣射碎,水喷涌出来,洗刷着鲜血与碎肉。

“快……”男人还没说完,喉咙便被划破。在最后,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胸腔上的空洞……

———

“怎么没人了。”兰雅问道。

“等不了了,我们上去。”莱尔福特掏出船舱内的抛勾,将它挂住大捕渔船的围栏。

船舱入口旁站着一名水手,兰雅正欲喊话,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回去。

水手的喉咙与四肢上各插着一片尖长的花瓣,将他钉在了甲板上。

走进大厅,莱尔福特和兰雅才真正震惊。

遍地的尸体碎块与血液,但却看不见一片花瓣。存放鱼的鱼缸完好无损,但里面的鱼,虽然活着,但却拥挤在一起,摆出一个熟悉的形状—被剑刃刺穿的心脏,以及长在心脏上的花。

“这……”兰雅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冲到角落干呕起来。

“夏薇莉丝……”莱尔福特喃喃道。

瞬时,所有的鱼眼全部看向他,惊得他后退半步。数秒后,聚在一起的鱼四散游开,就像一切不曾发生……

———

“他们回来了!”大贝喊道。已经时至日落,众人看着远处驶来的两艘船,欢呼起来。

欧迪和德文森早就买好了东西,在家里下了一天冒险棋,连中饭也是德文森做的。听到莱尔福特与兰雅归来,他们也向港口跑去。

“我说莱福叔,你把鱼追回来就算了,怎么把人家船也拐了啊!”大贝看着捕鱼船惊叹道。

“人家不要了,就当赔罪。”莱尔福特轻描淡写道。

“领圣大人,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德文森问道。

“没事……”兰雅扶着额头。德文森一定不知道在看过那种场景后还要把整艘船打扫干净是什么感觉,虽说自己也是刚知道。

“欧迪,你怎么样?”莱尔福特看到欧迪站在旁边忙问道。

“我挺好啊。”欧迪笑道,“叔叔好强啊!哦哦对了对了!德文森做饭,超好吃!”

众人听罢都笑了起来,德文森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羞红。

“哦哦,还有一件事。”欧迪笑道。

“嗯,什么事?”兰雅好奇地问道。

“你们谁知道,去哪里买蔷薇吗?”

德文森摇摇头,看向同时呆滞的另外两人。

“你刚刚,说什么?”莱尔福特颤抖着问道。

“我说—有谁知道,”欧迪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去哪里买蔷薇吗?嗯?莱尔福特?”

欧迪睁开眼睛,露出黑色的刻印。

那是一朵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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