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相当引人注目呢。”
“是吗,因为拄盲杖的少女很少见吧,还是和勇者在一起的。”
“也有这么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不是这个……解释起来相当麻烦呢。”
“那就不用特地为我解释了,反正我也看不见。”
这是实话,从来到这个街道,或是重新见到天空开始,周围就一直弥散着“白雾”—也就是映入我眼中的光,将一切都遮住了。这种感觉不比黑暗轻松多少。
我虽然失去了视力,但不是全盲,还是能够辨别模糊的色光的。靠的很近的话也可以看到大致的轮廓,但只有非常强烈的色差,才能比较清晰的看见。但现在日光的存在感压倒性的强烈,把其他颜色都冲淡了,所以在我的世界里除了几种异常鲜艳,容易辨别的颜色外,周围就只有灰白,人也一样。
视觉的作用被压抑后,听觉和嗅觉就显得十分重要了,也许是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些地方的原因,能清晰地嗅到商铺,货物,人流的气味,各种各样,即使没有视觉那么直观,也丰富得快让人迷失了。
听觉也是一样,相对于嗅觉,让对外界的感觉更加立体了。 不过毕竟是用惯了眼睛,只靠这些感觉难免觉得紊乱。但至少记住了安纳托利亚先生的气味,因为是所有气味中最熟悉,也可以说是最令人安心的。声音就当其次。
能够听到经过的地方声音都变得细腻了。脚步声变得很轻,嘈杂的叫卖声变成窃窃私语,往来谈论的声音也停止了。只有远处还传来着大吵大闹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大致能辨别出是什么样的语言或是语种。
与印象中魔王城的气氛相去甚远,看来真的变成旅游城市了。
据安纳托利亚先生所说,因为被圣教会追为圣徒的初代勇者在此殉道,所以魔王城成为了圣教会旗下的信徒们心中的圣城。为了夺取这里,教皇多次号召各国组建十字军,并由勇者带领,历经了数百年的厮杀,最后800年前的空之勇者卡什么来着与那一代的魔王定下协议,将魔王城中立化,并改名为……圣弗洛里德堡,说起来,在此之前魔族方面就已经迁都了,在东方一个有海峡的地方建立了新·魔王城。
总之这之后人类与魔族的关系逐渐转暖,圣……这里的战略地位就不断下降了。再加上沿途有军队保护朝圣者的安全,商业,旅游业与服务业就这样逐步发展了起来。
之前我所跌落的地方,就是圣教会经营的迷宫。没想到曾经威风一时的人渣色魔托斯的宫殿过了2000年竟然会成为娱乐场所,被人族占据着,幸灾乐祸之余也由衷的感受到了时代的变化。
至于如何重见天日的,当然是靠着我非凡的洞悉力,找到了走出迷宫的方法——其实就是隐约闻到了香料的味道,然后用导盲杖敲了敲,结果石墙被打开了,里面的工作人员恰好在吃午饭……好了好了,讲到这里就行了。
为了不被人群冲散,我一边拄着盲杖,一边紧紧地挽着安纳托利亚先生。在外人看来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呢?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我并不能拿捏好距离,至少比起以前,这是非常大胆了。
“好痛啊,这钢针一样的视线,快被扎成刺猬了……”
身旁传来安纳托利亚先生呻吟一样的声音。大概,没有问题吧?
“抱歉,安纳托利亚先生,请忍耐一下吧。”
反正也为你做过十分羞耻的事情了,在众目睽睽下被喂食之类的,这样也是应该的吧。明明我都已经拒绝过了,我可好久都没有想那样窘迫过了。不过说起来,一想到安纳托利亚先生的立场,就不由得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当然,是在没有恢复视力前提下的从容。
“当男人真辛苦呢。”
深有体会。
“唉~”
啊,不知是不是巧合,和安纳托利亚先生同时叹气了。
“快到了,冒险者公会。”
“终于要解脱了呢。”
作为男人在心里为你鼓掌了,安纳托利亚先生。
至于为什么要去冒险者公会呢?据说是为了拜见安纳托利亚先生的熟人。
先前在迷宫里的时候安纳托利亚先生面见了迷宫的负责人,要他帮忙调查我的身份,但是魔法仪器中显示我就是那么凭空出现在那里的,毫无头绪。
那是当然,我可是从2000年前穿越过来的,昨天还在和人渣色魔魔王殊死搏斗来着。
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就像是无法适应时代的老年人与新事物较劲――不要小看我啊!魂淡!这种扳回一城的感觉。
好心的大叔并没有收我的门票,也许是迫于勇者大人的压力吧,有些时候趋炎附势并非是什么坏事,尤其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可耻但有用。大叔表示由于情况特殊,所以必须要报告上级,希望我们等个几天,并且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在迷宫附近的教会中腾出一个位置用来安顿我。
本来想要答应的,但安纳托利亚先生回答了一句没有必要,就拉着我走了。
果断的样子好帅!以一个观望的角度给刚刚安纳托利亚先生的反应打了高分。难道说安纳托利亚先生其实挺会撩的?但不像是有意为之的样子,果然是迟钝败坏了女人缘呢。
这点我一定要吸取教训!把经验记录在内心某处的小本本后,暗暗发誓着。
对了,安纳托利亚先生对圣教会一直没什么好感来着。尤其是对圣教会歪曲了我的故事来巩固统治这点,好像相当生气。虽然想说你看的版本也是被肆意篡改过的,但还是,有点小小的感激,被感动到了呢。
所以接下来几天都要跟着安纳托利亚先生了。
反正我已经几乎是个废人了,怎么样都无所谓,并且根本不会在意会泄露春光什么的。毕竟心理是个大叔,就算被看到裸·体……不不,这个还是会在意的。总之一定要快点解除诅咒,到时候再像安纳托利亚先生道谢吧。
“想要解脱还太早了哦。”
安纳托利亚先生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怎么回事?难道我的想法都被安纳托利亚先生听到了吗?完了,这不是暴露了,该怎么向安纳托利亚先生解释……唉,唉唉唉!
因为过于慌张所以没有注意前面的门槛,脚一拌,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根本来不及反应。
本来已经做好了摔个狗啃泥的准备,甚至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过了一刻,并没有传来身体落地的实感与痛感。
“真是的,就算有导盲杖,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意识到是安纳托利亚先生扶住了我后,就赶紧起来了。
“对不起。”
“不要向我道歉,你应该爱护你自己才对,没吓到吧?”
“没有……”
又说这种话,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啊……
“因为你是女孩子哦。”
心声真的被听见了!
“安纳托利亚先生,难道你可以读心吗?”
“不,只是看到你的表情,就觉得是不是这样说比较好。”
什么吗,这个男人,这样玩弄别人的心,太狡猾了……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果然会这么想吧,到底对不对呢?至少我现在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做参考。
“呼――这样一点也不好。”
我生气地鼓起了脸。这是这具少女身体的自然反应,当然也有一点点我心情的影响。
既然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也不会太抵触与之相称的行为。反正已经决定要隐瞒身份了,那么稍微的变得像是个小女孩也没什么错,毕竟戒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的。而且我的思维确实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这是我不能阻止的,至多,只能限制在一定的程度上。
至少,不能越过那一道红线。
跨过门槛,“白雾”变得黯淡了些,但丝毫没有褪去,只是变得更加紧凑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还有点烟味,刺得人想要打喷嚏。印象中上个月还去过冒险者公会,一晃2000年就过去了,也不知道发展成了什么样子,真想亲眼去确认啊。
交谈声依旧是突然停止了,但很快窃窃私语声就盖了过去,甚至比刚才的交谈声还要响亮。
“唉?是勇者大人唉!”
“怎么回事?身边竟然跟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看那个女孩,是少见的银发呢。”
“不是银发,是纯白色的吧。”
“关键不是眼睛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就像紫色的宝石一样。”
“但那个女孩好像住着拐杖,难道说看不见了吗?真是可惜了那么一双眼睛啊”
“勇者大人为什么会带着这个女孩呢?”
“也许是情侣吧。”
“没想到勇者大人竟然好这口,这么小的孩子,不用药的话各种方面都很辛苦吧。”
“你在说什么?也许是小人族呢?”
好,不用确认了,直接毁灭吧。
“所以我说想要解脱还太早了……”
这次我自觉地配合着安纳托利亚先生加快了脚步,毕竟言语的话就无法忽视了,我也不想因为我的原因,给安纳托利亚先生带来太多的麻烦,这种东西,限制在玩笑的范围内就可以了。
看来即使过了2000年这些冒险者的秉性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真是不会进化的生物。等解开了诅咒就用破坏的魔眼把冒险者公会这种腐朽的东西从物理上废除吧。
“您好,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你好,接待员小姐,我想见一见坦克雷徳……”
“好的,勇者大人,这就为您传达。”
安纳托利亚先生到了前台,那边响起了知性的女性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接待员都是公会里的一股清流呢。做事成熟,利落,比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冒险者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温馨提醒一下,勇者大人,按照您们国家的法律这种年龄的孩子是违法的,当然如果是小人族就当我没说。”
……
恼火。
明明我觉得比起情侣更像是父女,虽然哪一边对我来说都很不妙,但至少父女的解释在年龄上更加合理不是吗?果然冒险者公会中的人们秉性都是相同的啊。
本来想奢望一下看上去像是朋友的,但是我也明白,幻想的局限性。我说过了我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尤其还是在现实如此无情的情况下。放弃了。
对了,到了公会里也不用这样手挽着手了吧,如果能够松开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够发散一下想象呢?
“根本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个女孩看不见了而已。”
对,就是这样,安纳托利亚先生,多反驳她几句吧。只是我觉得你把手臂放松一些可能更具说服力哦。
真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过度保护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了接待员小姐回来的脚步声。
“勇者大人,这边请。”
接待员小姐似乎拉开了一道门,发出玻璃摩擦的声音。我跟着安纳托利亚先生从一旁的过道中走了进去。
“小心一点,前面就是楼梯了。”
“我知道,谢谢。”
先前只是意外罢了。
途径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楼梯,灰尘与烟味逐渐变淡了,空气变得清新起来,还混有蒲荷的气味,让人感觉到身体一轻。
“前面就是公会会长的办公室了,因为公务在身,我先失陪了。”
“哦,谢谢。”
招待员小姐的声音逐渐远去,但是安纳托利亚先生似乎踌躇不前,是在犹豫些什么呢?
“那个,小姐?”
“嗯?”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能稍微的在门口等我一下吗?我去和里面的老朋友打个照面,不会很久的。”
原来是在顾及我吗,其实我想说就算把我当成空气我也不会介意的。如果是有什么我不方便听到的要事的话我都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即便我现在是这样的依靠着……那也仅仅只是我而已。
“去吧,安纳托利亚先生,不需要顾及我。”
我从背后,悄悄地推了推安纳托利亚先生,力道小的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咳咳,我已经尽力了。
“不会让你久等的。门旁边有板凳,你可以先坐在那里休息一下,要是等得不耐烦的直接进来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了。”
得到了我的回复,安纳托利亚先生向前一步,直接推开门。意外的没有敲门呢,看来里面坐着的也不是什么能够以礼相待的人。
门轻轻地关上了,并没有什么上锁的声音,甚至连那一声沉闷的响动的余音都不甚清晰。除了……
“呦,我看看是谁来了,现役的勇者大人,和他的,躲藏在门外的小人族女友。我说,安纳小子,让你的小女友进来也可以哦,我是不会在意的哦。”
果然猜对了。
和粗犷的令人不爽的大叔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浓密的烟味。即使只有一瞬间,也让人的心情败坏到了冰点。
安纳托利亚先生不想让我进去的理由,大概可以理解了呢。
平常心,平常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早就去找那个家伙算账了吧?
我在那个木板凳上坐下,打算闭目养神,享受片刻的宁静,只不过,似乎有意而为之般的,这个该死的地方恰巧能够听到房间里的响动。
“公会里不是禁止吸烟吗?坦克雷徳。”
门的那边,安纳托利亚先生的语气也相当阴沉,并且透露出了浓浓的嫌弃与不情愿。
“有什么关系吗?反正下面也有不守规矩的人存在。话说安纳小子,你终于开窍了?虽然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幼齿,不过毕竟,勇者吗,可以理解。”
我能打他吗?我能打他吗?我能打他吗?
即便隔着厚厚的墙,声音仍然如同电流般穿过我的耳朵,就连腿也禁不住抖动起来。
这么不爽虽然不是头一次,但之前反复的忍耐淤积的怒气果然还是少了个发泄口。
至少我现在觉得我还不是能让人反复说三道四的人偶。
那么,进去吧。
我充满决意的站起来,用盲杖确定了门的位置,然后猛地将盲杖向那里戳去,因为所需要的力度并不大,所以很轻松地就打开了。
迎接我的是片刻的略带惊讶的沉默。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怒气与勇气。
“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咳咳……”
接着我就被空气中浓浓的烟味给呛到了。
“小姐,你……算了,无妨,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安纳托利亚先生轻捷地扶住了我,对于我的闯入,他并没有多少意外,反倒是在我的耳边轻声说。
这样一来我就觉得越发尴尬了。
呼――
习惯了快意的生活,一时间果然还调整不过来吗。明明就现在的我来说,就算再怎么气恼,也改变不了什么啊。
“抱歉。”
“你没有做错什么,并不需要道歉。”
安纳托利亚先生说完就立直了身子,面对着大概是正前方的那位大叔的方向。
“废话说的够多了吧?自我意识过剩的前勇者。这个女孩既不是小人族,也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路上捡到的无家可归的女孩子罢了。”
哈?我没听错吧?这个人是前勇者?是不是搞错了?圣剑到底是用什么标准选的勇者啊?
我对圣剑的质疑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你看你的小女朋友眼神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呢,安纳小子。”
“都说了不是女朋友……虽然这个家伙性格惹人厌,不会好好说话,风流又喜欢沾花惹草,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渣,但是他曾经确实是人类最强,被称为独臂的剑魔――勇者坦克雷徳。”
“虽然现在已经不及全盛的十分之一了,毕竟不小心又弄断了一条腿,还有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呢。”
原来如此,还算是有点实力的吗。也许当初应该叮嘱一下勇者的选拔应当更注重德行的,算了,反正也会被后人篡改吧。
既然面前这位已经是“前”勇者了,那么我也不想再去理会些什么了。至少勇者之位现在是传到了一个比较正常的人选上了。
“真是不可理喻,明明就是沉迷酒肉,纵欲过度吧。”
“我也是很坎坷的。”
“个鬼啊!真是的,也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会把勇者之位传给我,传给一个完全不会剑术的魔术师。”
唉?
原来安纳托利亚先生不会用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