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都市随着逐渐步入深夜安静了下来，黑压压的天空下起了倾盘大雨，雾气瞬间笼罩了整座城市。
这个时间，大厦顶楼的外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青年，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诺大的雨滴在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却诡异地弹开了。
他叫做季陵。
此刻的他从未感到世界竟会给心灵带来这般难求的宁静与虚无。
现在，季陵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然而只有他自已心里清楚，那是向往自由的鸟儿刚从笼子里逃离，飞向天空感受自由的样子。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想要将雨滴握在手中，只是未能如愿。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话音刚落，雨水倾刻间打湿了他的大衣，他微微闭上眼睛，雨珠顺着脸颊流遍全身，从大厦的顶楼任由重力去拉扯。
……
“报告长官，就在刚才目标位于归墨市中心丢失位置信息。”
就一旁为此焦头烂额的中年男子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资料，朝着监视员的位置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中年男子把手搭在监视员的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的内容。
“目标从200米以上的高空坠落到了这里。”监视员指向了归墨市商业区边缘一带。
“会不会是他把定位装置拆下来丢了？”
监视员眼球快速转动看了一眼他背后现在有些神经兮兮的长官，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很是犹豫地将电脑屏幕的内容往下一拉。
“额…不是，根据定位装置最后传来的情报信息，目标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初步推测目标死因为……高空坠落。”
“放屁！”中年男子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很显然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有多么难以接受。
“长官？”秘书拿着档案刚走进指挥室，看到中年男子气愤无助的样子，关切地走了上去，毕竟刚才的砸桌子引起了周围不小的动静。
“我没事，是情况汇报吗？先放到我办公室去吧，我等会就去处理。”中年男子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恢复了先前的冷静。
“不是情况汇报。”
“嗯？”
“是‘中枢’那边。”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阵子，随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的紧张，就离开了自己管辖的部门，赶往了指挥中心。
虽然说是指挥中心，那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高度发达的人工智能，名为“天舟”，也就是这座空中巨城的名字。
“调查科-沈易临。”中年男子通过声控识别报上了自己所属的部门及名字。
沈易临又连续通过了活性指纹识别、基因库核实以及步姿动态识别共四重审查才来到了指挥中心，别名“中枢”。
“沈先生近来可好？”在这周围一片空白的“中枢”传来了一道清脆的男声。
沈易临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是个杵着一根拐杖，身披黑袍的驼背老者，这样的穿着打扮与科技气息十足的天舟显得格格不入，再者与他的声线不符合的是，大大的帽衫底下他那枯叶般的脸正隐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特别行动科的古老头，怎么？你也受到了传召？”沈易临见到古清帝也在这里，顿时额头上布满了黑线。
古清帝哈哈一笑，笑得有些不以为然。
“不是。”
“那是什么？”沈易临面对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老头总是有些沉不住气。
“你慢了，所以我在这里。”古清帝把黑色帽衫往下压了压，声音也愈发清脆起来了。
“少卖关子了，‘天舟’呢，怎么没有见他出声？”
听到沈易临的语气，古清帝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后又恢复了正常，还是一幅不靠谱的样子，只不过多了一分勉强，好在大大的黑色帽衫没有让沈易临看到古清帝神情的变化。
“就在刚才，‘天舟’大人就在得知了零的死，老朽和沈先生您也同一时间被传召，只不过您来的似乎有点慢，所以‘天舟’大人就让老朽代为传达，而‘天舟’大人也先一步回到了圣躯小憇了。”
“嘁…”沈易临很看不惯其他科的科长都把一个人工智能大人大人地叫，还在他看来这就像是古时的平民百姓觐见王侯将相的模样。
不过尽管沈易临心中再多不满也好，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有说了些什么？让我们灭迹还是善后？”
“没什么，‘天舟’只是让我们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已，最好什么也不要管。”古清帝幽幽说道。
“仅此而已？”沈易临眉头一皱。
“仅此而已哟，嘿嘿，毕竟老朽认为在属下失态的样子可是很丢脸的一件事呢。”古清帝笑道。
“哼！”沈易临像个小孩子一样，瞪了一眼古清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中枢”。
目送沈易临离开之后，古清帝这才转过身来，有条不紊地朝着“中枢”的正中心缓缓跪下右膝。
“还请尊上息怒，沈易临只是阅历尚浅，并不是有意冒犯尊上。”
不知从何而起，一道魄力十足的男声传入了古清帝的脑海，清澈且平缓：“还请古卿平身，沈卿之忠诚余心中自然有数。”
古清帝借着拐杖才得以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勉为其难稳住了身形之后，“天舟”心切地慰藉道：“古卿身体可曾还安好？”
古清帝摇了摇头，道：“近几十年来肉体衰败再往生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快了，估计要不了十几年老朽灵魂也会面临崩溃。”
“那古卿为何三番四次地拒绝余的好意呢？”从语气中的不悦可以感受得到这位“天舟”的“恼怒”。
古清帝也感觉得到尊上的心意，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也只有回绝：“老朽谢过尊上的好意，只是……唉，不再提起也罢。”
古清帝的歉意换来的只是长久的沉默不语。
见尊上的怒火逐渐平息，随即话锋一转，将话题中心转到了季陵身上：“那‘LIN’这件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提及季陵，也换来了“天舟”的回应：“关于‘LIN’，尽管余也觉得不太可能，还是派人到现在回收遗体吧。如果有的话…”
“che…属下遵命！老朽认为此次参与回收的最佳人选是最近晋升为S级的不夜天，尊上觉得意下如何？”
“不夜天吗？无妨！”
“天舟”前面的嘀咕并没有让古清帝察觉到，反而是后面的“无妨”二字着实让古清帝受得不小惊讶。
古清帝就这样抱着尊上对不夜天迷之“情绪高昂”的疑惑退出了“中枢”。
待古清帝离开了“中枢”之后，正中心的位置像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不夜天吗…”
……
而在天舟的另一边，先古清帝一步离开了“中枢”的沈易临，不断硺磨着古清帝对他说的这句“最好什么也不要管”是什么意思。
抱着心中的疑惑，以及不快回到调查科的指挥室，顾不上介时会被扣上越级干涉的帽子，用自己的私号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接通之后，电话里头传来了一道死气沉沉的少年的声音：“如果只是让我调查你家隔壁阿婆的旺财跑哪里去了我还能再帮你一把，杀人灭口什么的就算了…”
听到电话里头戳中自己痛处的沈易临，正想大声怒斥一顿另一边的少年，但又转眼想起了古清帝的教诲，只得把到嘴边的脏话一字不落地咽回肚子里。
“不是，有一宗案子，只是我自己个人的请求，不知你感兴趣不？”
对于一反常态的沈易临，少年也是有些诧异：“说来听听。”
“是关于‘LIN’的…”
……
“咳咳…”
季陵走在一条阴暗无人的小巷里，尚且完整的左手扶着自己另一只仅剩下一点皮肉连着的断臂，现在的他全身被血迹浸透，里面的五脏六腑恐怕早已摔成碎沫。
尽管如此，季陵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坠楼地点，而且他身上的伤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
一步、两步、三步…就这样子，季陵前后断断续续走了将近十来分钟，最终还是因为伤口愈合的速度跟不上，伤势过重倒下了。
只能走到这一步了吗…
季陵心想着，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但唯独那份将此世与彼岸连接的力量不可轻易使用，虽然一旦使用了身上的伤势会在顷刻间恢复，但自己这么多年所做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瞒过天舟，但事到如今的情景，只要他们随便派出一个有点水平的调查员，就能寻着血迹而来将自己抓回去了。
不过…
季陵发现自己的判断还是过于主观臆断了，毕竟想要在这种天气找人，还是有不小的难度。
一路下来，季陵沿途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些许血腥味混在空气中，而且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散了。
但是这样下去，难保天舟会不会派出特别行动科的人，不过此时此刻的季陵只能倚在小巷一旁的墙壁上默默等待自己的伤口愈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就这样，季陵任凭无情的雨水拍打在自己支离破碎的肉体上数分钟之后，似乎有人已经寻着他的踪迹朝着他这边一步步地摸索过来了。
要来了吗…
季陵眉头微皱，他把随身携带的镇静剂藏在了大衣里面，而自己就装作因重伤昏死过去的模样，打算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给予对方必然倒下的一击。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季陵愈发冷静，因为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绝对容不下因过度紧张而导致的失败。
“呜哇！？”
从另一个方向发出的声音！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季陵感觉有些意外，他努力地睁开了干涩的眼睛，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你可真让我好找。
在季陵确定过来者的身份之后，终于可以让疲惫不堪的他好好闭上眼睛睡一觉了。
“诶？你怎么了”少女很显然有些慌乱，毕竟在这个时间点谁能料到，刚打完零工下班回家的她只是单纯地想抄个近道回家会遇上一个血淋淋的人躺在小巷墙边。
看到全身是血的季陵躺在路边，少女也分不清楚季陵现在是死是活。
她看了看周围，就丢下了伞冒着大雨扶起了失去意识的季陵。
“嘿哟，这家伙有些沉呀。”少女鼓起小脸，用出十二分力气才把季陵一步一步地带离了这里。
既然少女是抄近道，那么家自然也离这里不远了。
没过多久，少女就抱着混身是伤的季陵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少女脱力地叩响了一遍又一遍的木门，有气无力地喊着：“爷爷…”
不一会儿，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小雪呀，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
开门的是看似年逾古稀的老者，正想开口斥责的时候一开门就发现了混身是血的季陵以及湿透身子的孙女。
“他到底是谁？这…”见到自己孙女抱着一个血人回来，正打算好好问清楚缘由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季陵的脸。
老者顿时大惊失色，就冲着还在卫生间换衣服的孙女问道：“这人你从哪里认识的？怎么成这幅模样了？”
“我不认识他呀！他是我在路上捡到的。”
老者脸上布满了黑线，又看了一眼被安置好在床上的季陵，觉得有些不妥，又匆匆忙忙地去了一趟工房取了些湛蓝色的粉尘来到了自家门前，先是环顾四周有没有人，然后就将这些粉尘一把撒在了门前的空地上，不一会儿这些粉尘就被雨水冲走了。
把这些都做完之后，老者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回到了客房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孙女在给季陵处理伤口。
“咦？此人在刚才就是不治之状了，而现在怎么会这样？”自己孙女带季陵回来的时候，就一眼看出了季陵伤势之重，若是换作寻常人早就归西了，而那时的季陵也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可现在又怎么…
“哎呀，爷爷你别光看着呀！”少女冲着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老者抱怨道，毕竟自己对这些处理伤口的手段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哪有医者在一旁看着自己孙女捣鼓伤患的荒唐事。
“小雪呀，你可知道你刚带此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不治之状了…”老者盯着季陵看了好久，摇头叹息道。
少女的全名叫风鸢雪，当然她带季陵回去的时候又怎会不知道，与其说是一个个，倒不如说是一堆人形肉泥，这种伤势可以说是从一百多楼坠下造成的也不足为过。
“可…他现在这样子怎么解释？”风鸢雪有些着急地指向季陵。
“娃呀！这回你可捡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回来呀。”老者对季陵的状况自然是一清二楚，他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也罢。小雪你帮我搭把手…”
第二天一早，季陵就醒过来了，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而且还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他看了看四周，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下了床，拆起了绷带。
“那玩意儿先别拆了好，不然我孙女放学回来看到可会被你吓一大跳。”老者在门外边煮汤药边说道。
“你是？”季陵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去。
“老人家我谁也不是，昨夜救你的是我孙女，你有什么想问介时去问她就行了。”老者摆摆手道。
尽管季陵觉得老者很古怪，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没他孙女的搭救就…
对了！那一张脸。
季陵刚想问老者，老者又摆摆手道：“我说过了，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去问我孙女。”说罢，老者停下动作，倒了一碗汤药递给季陵。
季陵接过汤药，顺便坐到了老者的身边，先是苦涩难忍的汤药入喉，没三两下就全进了季陵的肚子里了，把碗还给了老者，再用手背的绷带拭去了嘴角的残迹。
“还不知道老人家您…”
“有什么介时…”
“不是聊这个。”
老者瞄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季陵，随后又给他倒了一碗汤药，道：“那你想聊些什么？”
“多谢。”季陵接过汤药。
“我想知道昨晚有些什么奇装异服的怪人到您这儿打扰了？”
“算你一个，还有一个长得很水灵的女娃。”
“女人吗…”季陵放下里面一滴不剩的瓷碗，然后什么都没说，独自一人回到房间里边去了。
每谈起老人孙女的时候，老人都有意地回避这个问题，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季陵觉得老者的身份并不是那个女孩的祖父这么简单，而且自己的伤势就算接受燕京最顶级的治疗条件加上自我愈合，少说也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恢复如初，而这个老者仅仅只用了一晚上就…
季陵坐在床边，看着在门外煮药的老者逐渐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自己算是暂时摆脱了天舟的眼睛了，既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她，那么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找到“御三家”和“传承世家”的后人。
仅凭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突破“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