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王朝总是凄冷而缭乱,即便是明媚的午后,也隐藏着沁入骨髓的严寒。
藤原氏把持朝政太久,俨然将有数千年历史的平安京当成囊中之物,引得朝野上下极为不满。
以平氏和源氏为首的武士家族,不约而同的开始打压藤原氏麾下势力,流血纷争不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连其他势力和各国大名,也看准时机纷纷入局,最后竟演变成一场混战,将平安王朝拢上一重血色阴影。
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平安京的建立,是为了躲避那些凶残诡异的妖魔,没有了抵抗,那些妖魔更是肆无忌惮的扩张着地盘,如今,平安王朝的乡野几乎全被各种魑魅魍魉占据。
甚至有些妖怪竟嚣张到冲进氏族驻地噬人。
因纷争而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百姓,大多落草为寇,向往日的故人挥起屠刀,抢夺粮草物资,再加上战场下来的逃兵,原有的凶恶山匪,使这场争斗更为繁杂剧烈。
对于普通人而言,能活着便是最大的奢望。
作为天下武士的中心,三河国内的冲突形式又较别处强了数倍,而身处矢作川流域的大名藤原成对此熟视无睹,肆意纵容。
西面的尾张国,北部的美浓、信浓,还有三河国以东的远江,也都对这里产生了觊觎,导致三河国隐隐有分裂的征兆。
世间已无一块净土。
静谧的夜紫雾迷蒙,寻不见月色,唯有毛毛细雨装裱着夜空,濡湿了沁凉的庭院。
妖樱沐浴过后,穿着一身洁白的浴衣跪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面前香案搁着一把三尺有余的长刀,刀刃出鞘,散发着凛冽的寒芒。
这是一柄斩过妖的刀。
妖樱前几日已经将四篇经文吃透,今夜,便是她第一次吸灵入体的时刻。
对阴阳师来说,第一次吸灵入体极为重要,这不仅是人体对灵的适应过程,万尺楼台平地起,初次引灵会形成灵基,引灵的多少也会对阴阳师的将来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若想使灵基更深厚,灵决的好坏、灵的浓郁程度,甚至二者的适配都是着手点,但当世灵决稀缺,在初次引灵时大多数人会尽量选择灵气密集的地方,或者将灵决的效能最大化。
《汩罗经》暗含佛法,凤来寺又是山野之灵汇聚之地,在凤来寺大殿中进行首次吸灵入体,是凤来寺一脉阴阳师历代相承的习俗。
除此之外,初次引灵时由于身体对灵的不适应,会造成灵的大量外泄,极易招惹鬼魅,大殿中的菩萨神像,香案上摆放的斩妖长刀,都可以对妖怪造成一定的威慑。
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出于对灵的贪婪,总有一些妖怪敢于试探,因此也需要专门的卫者阻拦妖物。
此刻,谷村文便伫立在凤来寺山门处,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妖怪,而鹤狸则卧俯于后门,瞳孔仿佛有幽蓝色火焰燃烧,静静注视着远处山林。
谷村文身上穿的布衣被细雨浸湿,脸上更带着化不开的愁容。
天生自带灵的人虽然在阴阳术上有无与伦比的天赋,但在第一次吸灵入体时,招惹妖物的概率也非常人能及,更有一定可能引发异象,招惹到大妖。
而以妖樱身上灵的浓厚程度,恐怕这世上没有妖怪会不感兴趣。
这凤来寺山虽然没有高阶以上的妖物,但中阶、低阶数量却不少,如果被吸引前来的妖怪数量太多,他也无能为力。
谷村文现在只希望少女引起的动静能小一点。
大殿内,妖樱紧闭双眸,尽量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想调整到最佳状态。
终于要开始了呢……
只要初次吸灵入体成功,便是一名正式的阴阳师学徒,即使去了外界也会受到应有的尊敬。
这一步对她来说便如天门,门的那一面是华美的夜空、猫爪般俏皮的月牙儿,是馥郁的栀子花香,是灯火阑珊的平安世界。
这是她离自己内心最近的一刻。
现在她都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竟只用十数天便熟知了这个世界的现状,学会了常用的文字,更将谷村文要求的四篇经文融会贯通,又在昨日将这一本数万字的《汩罗经》背了下来。
虽然自己在礼仪方面的笨拙和女性意识上的浅薄经常惹得雨子不快,但那都不重要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妖樱带着笑意,细长的睫毛轻颤,脸颊浮现出两个小巧的梨窝,面色更染上一抹诱人的潮红。
“呼……”
她搓了搓发烫的脸蛋,将注意力放在灵决上。
妖樱双手捧着《汩罗经》抄本,再次细细研读,浑然不觉抄本的一端顶到了胸前浴巾遮掩下的迷人山丘,乃至下陷出一个魅惑的弧度。
“这上面说吸灵入体先要感悟灵的存在,而谷村文大人说我身上便有灵,只是不知道这灵到底是何物?”
她尝试着闭上双瞳,默念经文,去感悟自己身体中传来的波动。
最开始妖樱像漂浮于一片昏沉的迷雾中,四周只有自己一人,静悄悄的,无论她怎样呼喊都无人应答,只能听到重重回声。
逐渐的,天色渐渐阴沉,不对,妖樱惊愕,她发现是自己正在失去视觉,就连这片迷雾也看不见了。
然后是听觉……
嗅觉……
……
最后,仅剩的触觉也消失了。
世界空洞洞的,无法呼喊,无法触碰,静寂的可怕,甚至不能察觉到自身的存在。
虽然心中惊恐,妖樱还是坚持着默诵经文,努力去感悟,谷村文大人说她身上有灵,那便一定存在,只要她用心体会就必然可以察觉。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妖樱真的有些慌了,她发现自己的思维也在慢慢沉寂,甚至连脑海中熟记的《汩罗经》的经文也逐渐淡漠。
妖樱想挣扎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脑海中的一切悄然消散。
先是几本经文,然后是时间、空间,最后连她的记忆,儿啼时的纯真,失去父母时的悲痛,成长后的茫然,穿越的惊恐,也走马观花般略过,最后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