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静静地跟在叶由可身后,来到她的家。
在离这个破旧公园不远处,有一幢两层楼高的老式房子。房子共18个房间,都是对外出租的。大概有8个房间的门上,都挂有“此屋出租”的牌子。——从周围的冷清环境来看,“很少有人会租这里”是正常的现象。
叶由可的家是在第二层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这……这是我第一次……让人进入这里……”
叶由可向着门把,伸出瑟瑟发抖的右手。
咔嚓!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但不是被叶由可打开的。
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浓浓的酒臭味扑鼻而来。
“啊~~~欢……欢迎……回……回来……”
一个醉醺醺的女人,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的左手拿着酒瓶,右手不停地抓着自己裸露的小腹,双眼迷离地看着叶由可。
这个时候,刚才的那种无法言表的心情,转眼烟消云散。
(母亲吗?)
“她不是人。”
叶由可转过头,面无表情,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诶~亲爱的小可可~~不要这个样子……”
“你又擅自跑到我的房间里喝酒。停!不要靠近我!”
“啊~不要~”
醉女人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叶由可,但是,被躲开了。结果,站在叶由可身后的我,被她紧紧抱住了。
“……”
我顿时傻住。
“放开森林。”“离森林哥哥远点。”
习惠美和麻冰子拼尽全力,一起拉开了醉女人。
醉女人依偎在墙壁上,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我、习惠美、麻冰子。
“哇啊——小可可居然有老公和孩子了——”
“不对!?”
“小可可竟……竟然比我还快……呜呜呜呜呜~~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的年龄和你一样啊!”
叶由可怒视着醉女人,有些面红耳赤。
“啊呀。快点给我回自己的房间去。”
“呜呜呜呜呜~人家又失恋了啊~小可可不能安慰一下我吗~就安慰一下嘛~~”
“不要!你快点给我回去!”
“我可以免你一个月的房租哦。”
“真的!”
叶由可突然心花怒放,满脸充满了幸福感。这与3秒前的“厌恶态度”截然不同,她现在正面带微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醉女人。
(不是母亲,原来,是房东啊。)
“当然是骗你的。”
醉女人像是突然清醒了,十分正常且严肃地看着叶由可。
“这次来你这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上个月的房租。拿来。”
叶由可的笑容戛然而止。
在接下来的10秒内,叶由可闪电般地打开隔壁房间的门,并将醉得像滩烂泥一样的房东,一把扔了进去,然后,“咔嚓”一声,用力地关上了门。
一开始,从门里还是不停传来“不要嘛~小可可~小可可~安慰……安慰……”的声音。不过,很快,声音就消失了。估计是睡着了。
“呼——————”
叶由可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便静静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和习惠美和麻冰子,迟疑了一下,随后,走进了叶由可的房间。
……
相信吗?
这就是所谓的家。
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干净得有些过分。
这只是一个方体的空间,被分成了三块区域,分别是:厨房,浴室兼厕所,客厅兼卧室。
我们站在所谓的客厅里,环顾着四周。
这个客厅里,所谓的家具就只有一张圆形的木桌子,被摆在正中央。作为卧室,也没有床,只有一条棉被、一条毛毯和一个枕头,被整齐地放在角落里。没有任何放东西的柜子,放眼看去,只有几个纸箱,在另一个角落一字排开。其中,有一个纸箱上放着几本课本,课本下压着一张褶皱的海报,模模糊糊能看见是“BABY010”的海报。
除了天花板上的一盏灯外,大致上,这里没有一件电器。
一阵风从小阳台外吹来,带来的这种触感,仿佛自己正站在空旷的坡道上。
但是,好冷。
平日里所喜欢的风,此时,仿佛化作万千无形的、冰冷的锁链,将我的身体、我的心紧紧缠住,并一点点夺走细狭的缝隙。
“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
叶由可没有看着我们。她正捡着房东留下的空酒瓶。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叶由可。
这一切,都太难以想象了。
“和我的猜测……不一样……”
习惠美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低着头。
“那你的父母……”
“停!胆小鬼!”
说时迟,那时快,习惠美似乎明白麻冰子要问什么,当即捂住麻冰子的嘴,然后,用试探性的目光打量了几下叶由可,观察她的反应。
“他们已经不在了。”
叶由可走到角落,从棉被里拿出一个相框,然后,递给习惠美。
相框里有张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一个与习惠美和麻冰子擦不多大的小女孩,应该是小时候的叶由可;一对年轻的夫妇,应该是她的父母。——照片里的他们,笑得很开心。
“5年前,我就已经是一个人生活。”
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习惠美和麻冰子也都沉默了,愧疚地看着相框的照片。
“看你的样子。你的猜测是不是错了。天才小朋友。”
“我认为,你的家应该是非常贫穷。……只是这样而已。……没想到……会是这样……”
“呐。你们能听我说吗?”
叶由可的眼神,仿佛在祈求我们,让我们聆听她的心声。
一直一个人独自承受着,那是重压在她心里,5年的压力、痛苦、无助……
此刻,我们想要为她分担。
……
叶由可原本不是生活在这座城市。
5年前,在和这座城市相隔很远的另一个城市里,叶由可和她的父母,快乐地生活在一起。那时,她的家境还算是中等的水平。
“警察是这样说的。他们是自杀的,因为债务。”叶由可就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似乎无法接受这件事,不想回忆这件事。
父母是叶由可唯一的亲人。在那之后,一位陌生的远房亲戚,变卖了叶由可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然后,接下“抚养叶由可”的任务。只不过,在半年之后,这位远房亲戚就将叶由可带到了这座城市,扔在了这座城市。起初,还会寄来一些钱,但逐渐的,钱越寄越少,最后,不再寄钱给叶由可,完全断了与叶由可的联系。
在初一的时候,叶由可就已经开始自己打工,真正过上一个人的生活。
对于叶由可来说,让自己活着,就已经尽了全力。她没有精力再去“为成为偶像”而努力。
“如果每个人都能拥有所谓的梦想的话,那么,从那一刻起,我的梦想,一定是‘只要活着就行了’。这也好累……”
“活着,才不是什么梦想。”
习惠美将视线移到“BABY010”的海报上。
“你的梦想应该是‘成为一名偶像’。”
“呵。我的梦想是‘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向森林哥哥道歉。”
麻冰子用一种坚定的、决不妥协的眼神,看着叶由可。
“不管怎么样,你始终欺骗了森林哥哥,伤害了森林哥哥。所以,你要向他道歉。”
“……”
叶由可没有逃避麻冰子的视线。
“啊……”
虽然我发不出声音,但我还是想表达“不需要”。
正当我抬手之时,叶由可抬起了头,与我四目对视。
“森林同学。上次骗了你,对不起!……还有这次,对不起!”
“……”
我默默地看着叶由可的双瞳,什么都不想,明白了,接受了叶由可对我的歉意。
麻冰子面带着微笑,然后,手指着叶由可。
“成为偶像吧!”
“诶?……”
“我允许你加入‘TREE016’。”
“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可怜我。”
“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至于是不是可怜你,现在的我,可不知道啊。”
“……”
叶由可看着麻冰子的双瞳,似乎慢慢理解麻冰子这句话的意思。
大约过了20秒之后,叶由可的脸有点泛红。她双手抱胸,像是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喜悦,平静地说着。
“好……好吧……是你拜托我,我才答应加入的。可不是我求你的哦。”
“嗯……是的,是的。”
看样子,叶由可的心情变得好多了。
习惠美和麻冰子对叶由可的敌对态度,也消失了。
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个,给你。”
“这个是……‘偶像之枝’。”
“我为给你带上。”
“……”
叶由可红着脸,弯下了身体。
麻冰子将“偶像之枝”戴在了叶由可的右耳上。
“谢……谢……”
“偶像之枝”随着风,在叶由可的左耳上晃动着,仿佛在表达叶由可此刻的心情。
“森林。”
习惠美走到我的身边,用手肘碰了碰我。
“‘ALL百货’。”
“……”
(“ALL百货”……)
这个瞬间,我的脑子里像是流过了一股电流。
我急忙用双手在自己的口袋里不停地摸索着,寻找那张“10000元购物卡”。——我准备把这张“10000元购物卡”送给叶由可。毕竟,对于我来说,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在“ALL百货”买的,最多就只是一些零食而已。叶由可比我更需要它。
现在想想,叶由可会参加“青春UP”,一定是为了“购物卡”。
“……”
我将“10000元购物卡”从口袋里取出,准备递给叶由可。
“这个是……”
叶由可看了看我手里的“10000元购物卡”,又看了看我,似乎想听我说明一下情况。可是,我暂时还是不能说话。
这时,习惠美代替我说话。
“森林的意思是,想把这张卡送给你。”
“……”
我点了点头。
“真……真的……不对不对!”
叶由可笑到一半,随即压住了自己心中的喜悦,转而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给我?这可是10000元耶。……贿……贿赂吗?……”
“‘你不要吗?’……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习惠美遗憾地表示道。
“虽然森林一定是心甘情愿地想要给你,但可惜的是,如果这张如果在你的手里,就只是一张废卡而已。你们还不知道吧。这‘购物卡’已经被实名绑定了。就是说,只有森林才能使用这张卡。”
“诶~”
叶由可看上去很是失望。
我也觉得很尴尬。
现在,卡已经握在我的手里,放在叶由可的面前;总不能收回来,重新放回口袋吧。
于是,不知道怎么办的我,保持原状。
“所以,我们一起去购物吧!”
★ ★ ★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的很不可思议,尤其是女生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惠美和叶由可之间,麻冰子和叶由可之间,关系变得如朋友,甚至是亲人般的亲近。
我、习惠美、麻冰子、叶由可,一起走在前往“ALL百货”的路上。不像平时那样,和我牵着手。现在,习惠美和麻冰子与叶由可走在了一起,虽然没有牵着手,不过,走得很近、很亲密。
“悄悄话,可是女生间的秘密。森林哥哥可不能偷听啊!”麻冰子很俏皮地对我说了一句。于是,我一开始便跟在她们身后走着,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没有因此感到失落,反而,我觉得这样更好。毕竟,老实说,现在的我还不能用“和对待习惠美和麻冰子一样”的态度,对待叶由可。
之前,叶由可表现给我的,是她表演出的一种假象,我对她算是一无所知;现在,她展示出自己的真面目,我多多少少也了解了叶由可。
她真的很厉害,是一个坚强的女生。
我不能很自然地对待她,不是因为她的经历,一定是因为在她的面前,我会感到自卑,只是这样而已。
……
在“ALL百货里”,叶由可和习惠美和麻冰子一起购物着。我跟在她们的后面,用“10000元购物卡”替她们结账,帮她们拿战果。
第一次和女生购物,我感觉女生真的很厉害。我已经累得快趴下了,但是,叶由可她们却仍神采奕奕地到处逛着,乐此不疲。
看来,我还差得远呢。
“10000元购物卡”是与我实名绑定的,这也就是说,“ALL百货”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我,知道我就是那位“神秘人”。——当然,他们都是替我保密的。
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
好事是:今天,“ALL百货”的那位变态大叔不在“ALL百货”。
坏事是:只要我来“ALL百货”消费,工作人员便会通知变态大叔。
我不想再来“ALL百货”了,所以,我想这次就把“10000元购物卡”刷爆。不过,习惠美不允许我这么做。我也就放弃了。
10000元,并不能帮叶由可买很多贵重的东西。——值得一提的是:叶由可购物是以量取质,虽然毫不客气,但她却总是挑最便宜的买。
这次购物下来,我帮习惠美和麻冰子各买了一件衣服,帮叶由可买了5件衣物,3双鞋子,一些零食和食物,外加一些餐具。——本还打算买一些化妆品的,不过,习惠美说,会将自己的一些化妆品送给叶由可,而叶由可也很乐意接受,所以,这次就没有购买化妆品。
结果,“10000元购物卡”还剩下一半多,准备以后再帮叶由可购物——习惠美的提议,叶由可欣然接受,我义不容辞。
由于麻冰子的家里有门限,所以,“今晚的晚饭在叶由可家吃,由我下厨”的计划被搁置到了下个星期的星期六中午,改成了午饭。
……
在送叶由可回家之后,我和习惠美和麻冰子便离开了,向我家的方向前进。
不能说话,真的很糟糕呢。
其实,我想问叶由可一件事情的,可现在,还是搁在心里。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就算能说话,也一定问不出口。——我怎么可能会开口问:“由可同学是不是讨厌我?”
(唉——)
“森林,还真是迟钝呢!”
“……”
“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森林。”
“……”
我太信任习惠美了,所以,尽管不是叶由可亲口告诉我,但是,此时此刻,我的内心还是涌出了无比的欣喜。
“森林哥哥,由可绝对没有小冰子喜……”
“森林,我最喜欢你了!”
“……”
“啊~太狡猾了,庸俗女。森林哥哥!小冰子也最喜欢森林哥哥了!”
“……”
她们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我的手臂。
我。
是习惯了?
还是……没有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