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尽头
窗外的雪还在纷纷地下着，窗内已经寂静无声。
暖炉正奋力地制造着温暖，暖流在房屋内流转，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温差让窗外的雪景变得十分模糊。
房间内，一位少年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少年有着流利的银灰色短发，额前的两簇流海如银色的刀锋般交错。他的脸庞十分精致，稚气未脱的五官却有如刀斧雕砌一样棱角分明，使人感觉这位少年就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刀刃，可细看之下，会发现他的脸庞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的身材与他所属的俄罗斯民族一样挺拔修长，但是却略显瘦削。
在少年所躺下的素白的床边，一位少女坐在靠床的椅子上熟睡着。
那位少女长得很像躺着的少年，身躯娇小，同样银灰色的头发被绑成两条罗马卷，更加年幼的脸庞则同样精致可爱。
仅从外观看，两人似乎是一对兄妹。
“哥哥……”
似乎是在验证着这一事实，少女吐出了一句声音微弱的梦呓，她那精致的脸庞随之紧皱，略带不安，不知她梦见了什么。
“！”
数秒后，少女惊醒了，银灰色的瞳孔迷茫又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圈，确认是睡前的地方后方才放松了紧绷的眼皮，用手拨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从椅子上站起。
“哈…”
她轻轻打了声哈欠，转过头，盯着仍在熟睡的少年。
少女就这么把双手支在少年的枕边，双手手掌拖着腮，当她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时，眼中又不由得浮现出了许多情绪，有担忧，有放心，有复杂，也有说不出的疑惑。
“……”
做着自己在睡着前就做着的事，少女却对此毫不厌烦。
“哥哥昨天到底去干什么了………”少女想到。
仔细观察之下，少女记忆中的哥哥一直都是坚毅硬朗的，可是自从他们来到这个地方以来，哥哥就一直沉默寡言，日渐消瘦，现在哥哥的模样比起一个月以前憔悴了很多，也瘦了好多。
“明明妈妈对我们都很好啊……为什么哥哥一直状态都不好呢……”再次思考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垂下的眼帘微微遮住了银灰色的瞳孔。
“？！”
垂下的眼帘又瞬间支开，少女又细致地观察到了什么。
“这是……”
她在心里说道，又伸手微微拉开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看到了自己所想要知道的东西——
少年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勒痕，泛着细微的红迹，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到。
“这………”
无数的思绪在少女脑海中浮现，飞逝，她的脸色在顷刻间变得苍白，身子也放弃了双手撑腮，而是严肃地站立。
少女攥紧了拳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他……到底做了什么……”她轻声又忧虑地说道，而后抿紧了嘴唇。
在昨天，少年一脸轻松释然地告诉她，自己要出去走走，少女本以为自己哥哥已经恢复了状态，但不出半天，自己的妈妈却十分严肃地把他给背了回来。
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妈妈却没有和她说。
“………”
少女就是这么不安的，烦躁的，担忧地守着少年。
直到下一刻，少年醒了。
——————
艾克醒了。
纤长如黑蝴蝶的睫毛掀开，与少女相同的银灰色瞳孔中倒映着素白的，熟悉的天花板，左顾，是那在暖气的影响下变得模糊的窗景，右盼……
“啊……布洛妮娅……”少年——艾克见到自己的妹妹后，无神的眼中泛起一丝温柔，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他那本该拥有少年朝气的面孔却暮气沉沉，配合着他这副憔悴瘦削，毫无生气的模样，就像是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老者。
“哥哥！”
少女——布洛妮娅看见他醒后欣喜的叫道，然后又紧紧地搂住了他。
“你昨天到底去哪了，布洛妮娅很担心……”
兄妹相拥，一股温暖在两人间扩散，驱散着屋子里最后的一丝寒冷。
“哈……”艾克轻轻阖上双眼，叹出一口气后又睁开，无神的双眼中逐渐多了一些高光。
“我吗……只是去走走而已，一个月没有出去，太闷了……”
“你骗人。”布洛妮娅毫不犹豫道。
“我……”
布洛妮娅否定的话语，令艾克僵住了面庞。
“你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来的？”她严肃道，却始终没有放开搂住他的手。
面对妹妹的责问，艾克却突然支吾了起来，“我……我……”
他最终没有给出答案。因为那个被他所隐瞒的真实的答案，他绝不想让自己妹妹知道。
“………”
“………”
两人都相拥着沉默，又分开。
“哥哥……”布洛妮娅的眼睛中隐隐闪过泪光，直勾勾地盯着艾克的眼睛道：“我真的很怕……布洛妮娅……真的很怕…”
“自从一个月前我们来到这个孤儿院以来，你就一直这样，眼睛里一直没有神采，东西也很少吃，还经常不睡觉……”
“布洛妮娅一直在想，哥哥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哭腔，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在被子上开出一朵泪花。
“告诉布洛妮娅好吗？哥哥……”
那已经不是询问了，而是近乎在哀求。
可是……少年该如何说出口？即便说了，那样只不过是让对方更加伤心而已。
银灰色短发的少年深深地呼吸一口，仿佛要将心中所有杂乱的情绪全部排出。
“好了，布洛妮娅。”艾克道，他用手在少女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再一次微笑道：“我昨天去和妈妈聊天了。”
“妈妈……哥哥你终于肯叫她妈妈了吗？！”布洛妮娅被压下交叉流海后微微遮挡住的眼睛稍稍瞪大，然后又意识到了什么，抬起脑袋，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那副表情，简直不能再可爱了。
严肃起来的布洛妮娅说道：“你们昨天说了什么？”
？ “也没有什么，妈妈只是让我放下过去，好好生活而已。”
“………”布洛妮娅的眉头紧皱起来，“布洛妮娅不信。”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布洛妮娅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她也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够放下过去，好好地在这里生活。
她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哥哥变成过去的那副样子。
“啊哈哈……”艾克很不自然地笑出声，“虽然你不信，但哥哥的确已经放下了。”
“什么军队，什么组织，什么任务，就让那些东西都他…”在少年说道这里时，突然改口了，“都让它们过去吧，哥哥已经没事了。”
少女在听到这番话语后，她依然还有许些的担忧。
“真的吗？哥哥真的没事了吗？”她不确定的问。
“真的。”少年平静道，眼中的神情逐渐自信起来，脸庞也明显没有了刚才的僵硬。
“真的真的吗？”布洛妮娅与之对视的眼中也愈发地明亮。
“真的真的。”少年的声音比刚才更加肯定了，“我艾克•扎伊切克以乌拉尔银狼的名义发誓，我不会再杀任何一个人，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这样就够了吧。”艾克放下了停在布洛妮娅头上的手，道。
“嗯……”布洛妮娅又再次上下打量起他的脸，方才“嗯”了一声，然后又有些愧疚地道：“对不起，哥哥，是布洛妮娅太激动了……”
“不，是哥哥这段时间太烦恼了，才让布洛妮娅为我担心的，以后哥哥都会好好陪你的。”艾克道，“我想，在这里才是我们本该拥有的生活。”
艾克掀开被子，站立起身，长期低质量的生活让虚弱感一下子涌上了他的身躯，使他险些倒下。
“哥哥……”一旁的布洛妮娅急忙扶住他。
几分钟后，艾克调整好了身体，和布洛妮娅一起走到了窗边。
“还真是狼狈啊……”少年自嘲道，他又看向了窗外。
因为温差而显得模糊不清的玻璃窗上沾着几朵雪花，倒映着屋内暖气炉通红闪烁的红光，也倒映着艾克与布洛妮娅注目的眼睛。
透过窗外，白雪依旧纷纷扬扬，熟悉又常见，就如这对兄妹，到现在为止，他们的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冬天，西伯利亚的冬天。
冷酷，恶劣，严寒。
“…………”
轻轻用衣袖拂去床上的模糊，外面的雪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雪，在下着，飘飘扬扬地从天上落下，落到窗上，落到地上，很轻盈，如他擦拭窗户的动作般。雪中，有几块晶莹的冰块，在闪闪发光。
他们从来没有观赏过雪，因为太过常见了，并且每当下雪，往往意味着他们要忍受更多的煎熬——例如一个月前。
但是不知为何，今天的雪与往常有些不同。
雪中仿佛已经没有了严寒，有的似乎是无尽的温柔。
啊……或许是人感情的不同吧。少年如此想到。
但，的确很美呢——艾克第一次认为。
今天是2012年3月4日。
这是初春的雪。
艾克知道，他生命中最恶劣的寒冬，已经过去了。
“怎么样……”他的食指轻轻点在窗上，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但他早已习惯。
“我们也算是熬过冬天了吧？”
ps：这是一个由已经得到光明的人讲述黑暗的故事，且看艾克与布洛妮娅怎么从黑暗中挣扎而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