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妮娅和希儿同住一间房，因而两位女孩之间的交流和感情都比别的孩子要多而深。
“刷刷刷……”
窗外的风时不时翻起桌面上的书，纸张随风而起，“哗啦啦”地打开，又依着自己本身的惯性合上。
“这本书放这里……这本书放那里……”正在沙沙作响的书页因为希儿的整理而被合上，然后整本书塞进书架，按照某种顺序排列整齐。
“咦？！”
在一堆书被整理之后，压在下面的一本日记，被希儿翻了出来。
“这是……”希儿把它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着，这本日记略显破旧，右边的两角有不少纸张都被内折了，边边封面也微微卷起，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泛黄的纸页和被撕开的痕迹。
『这难道是布洛妮娅姐姐的日记吗？』希儿这般想到。
可是既然是布洛妮娅姐姐的日记，为什么它会在这里？难道是姐姐不小心弄丢的？应该不是吧，可能之前放在这里房间还没有那么乱………
想来想去得不出什么结果，希儿索性就把它放回了布洛妮娅桌子的抽屉里，然后合上。
但在这个时候，希儿突然又犹豫了。
『这可是布洛妮娅姐姐的日记本呢，想要了解她，看看也没事吧？』
『不行！希儿是好孩子，姐姐一定不希望让希儿偷看她的日记本，要是被发现了，布洛妮娅姐姐可能会因此讨厌希儿的………』
『只看一点应该没事的！』
『不行，希儿，不能听她的！』
脑袋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长着白色的羽毛翅膀，头顶光圈；一个长着黑色的蝙蝠翅膀，头上长着恶魔犄角、拿着红叉叉。
“只看一眼的话………”
重新打开抽屉，希儿把日记本拿到书桌上，想要把它翻开。
『布洛妮娅一定会讨厌坏孩子的希儿！』
“？！”
不行不行！双手触电般抖了一下，希儿还是在最后一刻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想把日记本再次放回去。
“嗖！嗖嗖！”
好巧不巧，又一阵大风突如其来地猛吹进房间里，陈旧的日记本迅速被吹开，纸张翻开。
“哗啦啦——”
“啊？！”一阵慌忙之下，饶是不怎么想翻开的希儿还是在大自然的助攻下看到了日记本里的内容。
“这是？！”当希儿不经意间看到刚好翻开的那一页时，一句让她充满好奇心又有点心起愤慨的话进入她的眼中。
【让艾克去死吧。】
她的眼神就像被钉子钉在那句话上一样，久久没有转移，无数疑惑在心里升起，却又不知该向谁询问。
“…………”合上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希儿默默地捧起日记本走出房间，她要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把这本日记看完——哪怕布洛妮娅会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讨厌她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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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回房间了……”
“希儿，今天你不去和布洛妮娅玩吗？”
“………？！”
晚上，当艾克很平常随意地询问那位黑发女孩时，后者眼神闪躲，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逃一般地离开了。
这倒是让艾克很是诧异。
『总觉得最近希儿有点奇怪。』他这么想到。
这不只是感觉，更是观察了几天而得出的结论。对方从三天前开始，就变得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了，但是艾克完全不知道希儿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
一般来说，希儿整天都会粘着布洛妮娅，亲密无间。上课会坐在一起，吃饭会坐在一起，晚上经常一起打游戏。
虽然这几天希儿依旧粘着布洛妮娅，但是每当艾克出现，希儿就会立刻离开。
“………”艾克用眼神与布洛妮娅交流了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洛妮娅去问一下希儿吧，希儿最近确实有点奇怪。』
“哒哒哒………”
脚步声随着女孩的行动响起，布洛妮娅朝着希儿离去的方向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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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格琳薇尔医生，无论怎样，杀人都是犯法的，对吧？”
“战争、执行死刑、安乐死、以及遵从上级命令进行杀敌，还有一些极为特殊的情况除外。”双手叠放在桌面，格琳薇尔淡淡地道。
“哈哈…”艾克扶额笑了一声，“但是在以前我可不知道这么多。”
若有所思地和医生对视片刻，艾克继续说道：“拉普洛夫死后不到两个月，我带着布洛妮娅逃出了那些人的控制，随后当了两年的自由杀手，那段时间里，我与布洛妮娅杀人的目的除了复仇以外，就仅仅只是为了钱。”
“所以说，你也杀过无辜的人，对吗？”
“也不能这么说…”微低下头，艾克皱眉道：“至少，我没有杀过平民，也没有杀过案底干净的人，在我和布洛妮娅选择的目标中，全部都是军官以及腐败官员和罪犯，至少在下手时我们不会有什么愧疚。”
“值得一提的是，没有了大人物当保护伞，那群警察是真的难缠，不过因为我和妹妹当时年龄都不到十五岁，这就给我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我在搜集资料和还债中过了一年多的漂泊生活…”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对了，在我和布洛妮娅逃生获救后，我们找那个人借了一千万美元来提供行动资金…至于搜集资料和复仇的事情吗…我之后再和你讲。”
“听起来是个沉重的故事。”格琳薇尔说道。
“嗯。”艾克继续道，“有一天我数了一遍自己杀过的人…已经超过了三位数，这个时候我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是罪行累累的恶人。”
“啧，”感觉这么说有点不对，艾克又改口道：“应该说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恶人，但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下的亡魂超过三位数。”
“我相信并且惧怕着某一天审判会降临到我的头上——正如刚才所说的，杀人是犯法的。”
“当我被审判时，同样和我经历过这些的布洛妮娅也无法幸免——你应该也明白吧？”
他没有给医生继续说话的时间，似乎对方也不想说什么。
“即便曾经是为了执行任务，我也无法改变自己是一个杀人魔的事实。”
“但是我明白，那是我该有的下场。可我不能连累了布洛妮娅…如果我费尽心思才保护下来的布洛妮娅就这么和我一起被审判…我无法接受…”
“那是我才十三岁，并不懂请什么律师，也没有功夫预防那可能到来的审判，我就是害怕…害怕在复仇之前审判的那一天提前来到…”
“于是，我让布洛妮娅写了一本日记，让她把我塑造成一个逼迫她进行犯罪和杀戮的恶魔，然后再将她本身做下的罪全都以懵懂无知和军方的思想扭曲所给予否认，让她在日记中只是一个言听计从，毫无主见与胆量，只知道遵从大人命令的小孩。”
“但是这种证物毫无用处。”格琳薇尔淡淡地道，“在法律上，小孩的日记这种东西一般无法作为证物，也毫无意义。如果你们真的被抓了，即便是十本日记，写得再好，也救不了你们。”
“我知道啊，”艾克没有否认，“可我那时没有现在这么聪明，不仅幼稚而且还很傻…以为这种东西能在关键时刻救出布洛妮娅什么的…”
“嘛，虽然说的是当年，其实也只是两年前而已，我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干脆就直接听他说的，去莫斯科读书，而不是为了一时的复仇去四处奔波…”他揉着太阳穴道，“不管怎么说，我在10年到12年这段时间里，都是个傻男孩。”
“那你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吗？”
“不后悔。”松开太阳穴上的手，艾克突然笑道，“最起码，我因为当初，才有了现在。”
“唉，但是没能去莫斯科读书还是有的遗憾啊，希望以后有机会吧。”
“嗯，会有的。”医生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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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有一张床是空的，而另一张床上则躺着两位盖着同一张被子的女孩。
刚才布洛妮娅与希儿对话中了解到了她偷偷看自己那本日记的情况，于是用在一起洗澡到上床的这段时间里给她详细地解释了那本日记的前因后果。
“就是这样了。”
“真的…就是这样吗？”对于布洛妮娅的解释，希儿依然有些疑惑地歪头道。
“真的、真的就是这样了。”布洛妮娅把脑袋侧过去，面对着希儿，“这仅仅是属于哥哥的一点小私心而已。”
“………”
闻言，希儿不由得愧疚了几分，“抱歉…布洛妮娅姐姐，偷看了你的日记，还把艾克哥哥想象成那种人……”
其实希儿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对于自己亲近的人，一般人都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相信对方。只不过那本日记存在的目的是让布洛妮娅误导别人，那么看过这本日记的希儿会被误导，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
“没事的，希儿，明天我就把这本日记烧掉。”
“唉？！不要紧吗？”
“现在它已经没用了，以后也不会有用。”布洛妮娅道，“如果你没有翻出来，布洛妮娅应该再也不会想起这个东西了。”
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张开手掌对着天花板，睡衣的袖套滑落，露出光滑纤细的手臂，然后五指紧握，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她的眼神与伸出的手一样，直对天花板。
“记得哥哥让我写日记时候，他的心情好像非常焦虑…实际上哥哥那两年里情绪一直都很不稳定。”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哥哥毕竟是为了我才踏上这条不归路的，我也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日记里哥哥让我写下的那些事情，有些是发生过的，比如引爆卡车炸死里面的目标……但那是我们一起做的，而不是哥哥一个人。还有投毒的那次，是我自己提出的建议并且调制的毒药，不是哥哥逼我的……”
说到这里，布洛妮娅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希儿自己其实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从来到孤儿院起，她已经从希儿身上获得了太多的温暖与温情，这种感觉和艾克相处时很像，但又有所不同。
她突然间害怕了，害怕当自己将过去的种种坦白时，躺在自己身旁的那位女孩会讨厌她，会憎恶她，会将她视为异端。布洛妮娅留恋着这种感情，也同样害怕失去它，所以…她沉默了。
所幸的是，希儿并没有任何想追问和探究的意思，只是平静地问道：“那艾克哥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哥哥吗…”说道这里，布洛妮娅平静的脸庞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布洛妮娅慢慢和你说吧。”她对希儿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