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直追更的老读者,建议这卷从头看一遍,否则剧情可能会有遗留)
夜晚很快降临,但又很快地过去。时间很快又到了早上,山洞外仍然是白色,他们已经看倦了。
“咕咕咕嘟嘟……”腹中的饥饿感让布洛妮娅有些吃不消,便喝了些昨晚用雪融成的水把肚子灌饱。
她拧上水壶盖,想去叫艾克。一般来说布洛妮娅醒来时,艾克永远都在清醒的状态,可是今天却有点奇怪。
靠在墙边坐着的少年像是睡着般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着。
“哥哥…?”布洛妮娅走到艾克身前,轻轻呼唤着他。
“………”听到了布洛妮娅的声音后,少年挣扎般地睁开双眼,布满红紫色血丝的双眼如同狰狞的兽瞳,凶恶的目光似乎能择人而噬。
但是那双眼睛在看到亲近之人后,便恢复了平静和原有的温柔,只是红紫色的血丝依旧凸显在眼球上。
他一夜没睡。
“哥哥,你怎么了?!”布洛妮娅再一次呼唤道,“哥哥?”
“………”
“我…”困难地吐字,不清晰的发音,还有那故作坚强想要强撑着起身却早已没有力气的身躯。
“布洛妮娅……哥哥是不会有事的的。”艾克的话语又变得流畅了,“抱歉了,布洛妮娅…哥哥可能要留在这里一天时间。”
“一天……为什么?!”
“有点事情没做。”艾克与布洛妮娅四目相对,不容置疑地道:“布洛妮娅,你说过会永远相信哥哥的。”
“可是…”女孩的眼中露出焦急的神情,“可是……”
“不要再管我了,布洛妮娅。”艾克打断了她,平静的脸庞上仍旧毫无变化,“再听哥哥一次话吧。”
“我才不要!!”平日里懂事的她,在此刻却露出了与她年龄相符的任性。
女孩紧紧搂住了艾克,“一直…一直一直…都是布洛妮娅在拖哥哥的后腿,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是都是哥哥在守护布洛妮娅…”
“哥哥,你以为这一路上你的状况我都不知道吗?”布洛妮娅贴近了艾克的耳边,她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却也格外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种任性的语气都是假的。
“你想瞒过布洛妮娅是不可能的,其实我知道,哥哥你的身体已经……”她的话语停顿了片刻,“但是我们只要走出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艾克轻轻拍了拍布洛妮娅的后背,平静地说:“我死不了的。”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布洛妮娅。”艾克的双眼渐渐失去原有的神采,“只不过让你先离开,哥哥办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马上会追上你。”
“听话。”即使虚弱,艾克的声音依旧不容置疑,他轻轻推开了布洛妮娅,然后将用嘴唇在她的左右脸颊上吻了三下。
左,右,左。
“出发吧,一定要走出去,布洛妮娅。”告别。
“………”
女孩放开了艾克,倔强的表情下,是不舍与留恋。但她已经明白了艾克的意思,她不再言语,只是整理了身上的衣服,然后踏出了山洞。
“再见。”艾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可他自然明白,妹妹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去,她可能只是在山洞外等着。
少年想要睡去,体内的痛苦与崩坏意识的侵蚀已经让他奄奄一息,但他不能就这么睡着。他不知道布洛妮娅还会不会回来,他不想让布洛妮娅看到自己的那副模样……他不想妹妹因此而悲伤。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钟。
直至一个钟。
女孩没有回来。
他放心了,妹妹已经离开了这里。沉重的眼皮盖住布满血丝的眼球,他安详地睡着了,嘴角微微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踏…踏…”模糊的意识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走动。
触觉告诉他自己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缠了起来,和某人连在一起,然后那个人将他背了起来。
“原来…布洛妮娅的力气还蛮大的…”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但他没有再去理会,他已经太虚弱了,该休息了。
——————
白雪皑皑的平原上,一位女孩背着一个比她大三四岁的少年缓慢地行走着。她的每一步都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困难。
靴子一步一步地踩在雪地上,压出数不尽的脚印坑。
一步,两步,三步…一步又一步。
低温,干燥,饥饿,还有那逐渐增加的疲惫感。
在此时此刻,布洛妮娅想到了很多东西。
第一次执行拉普洛夫的任务时,她只身前往,没有人帮助她,也没有人保护她,像现在一样,她所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想到了前天尚且还在别墅中的生活,温暖,舒适,轻松,衣食无忧。布洛妮娅回头,朝那栋别墅的方向望去,眼前好像还浮现出了过去的生活……早上的培根煎蛋与黑面包,上午的柔软沙发,中午的俄罗斯甜菜汤,书房里传来艾克朗诵诗歌的声音,电视中播放着当天的动画片,照顾齐全的女仆们会给她调上一杯蜂蜜牛奶,壁炉的松脂木在燃烧中散发着阵阵松香…
燃烧着,燃烧着…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房子,它在火焰燃尽后化作废墟与黑色的焦土,宣告他们舒适生活的结束。
那不过只是一场…易碎的幻梦。
不知不觉中到了正午,天上的太阳难得地透过厚厚的云层,将阳光洒在雪原上。
布洛妮娅仍在朝前方走去,她不知道哪里是终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走到终点,但是她必须走下去。唯有走下去,方能活下去。
忽然间,在阳光所照耀到的地方像是幻灯片般地出现了几道人影,那是活人吗?
她走了过去。
那些人看起来好熟悉…是她认识的人吗?
“……?!”
耳边听到了那些人的声音,眼睛也看清楚了那些人的模样。
那是一对夫妇,妻子躺在床上,而丈夫怀中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他们一家都在为孩子的出生而感到高兴。
【他的名字…就叫艾克吧。】
那似乎是…哥哥的名字?布洛妮娅想凑近他们,可她很快都没发现不管自己怎么靠近,对方与自己的距离始终不变。
她又看到了下一处场景,年幼的男孩趴在母亲的床边,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床单,悲伤的男孩哭肿了双眼。
【妈妈…】
【不要哭,艾克妈妈祝你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你一定要带着妹妹…一起…活…下…去…】
母亲将新生的女婴交付给了男孩,便阖上了双眼。
“……”布洛妮娅沉默着前进。
场景如阚市蜃楼般变化着,她看到了已经六七岁的男孩搂着三岁左右的女孩高高抱起,高兴地喊道:“我的妹妹名字叫——布洛妮娅!”
场景泡影般变幻,凶残的入侵者在家里制造着罪孽,瑟瑟发抖的男孩抱着妹妹躲在衣柜里,随后衣柜被打开,两人被发现。
而后便是分别的日子,他们在军营中接受着严格又残酷的训练,一次次地挣扎,一次次地坚持,他们最终在那个如同奥斯维辛集中营一般的地方幸存了下来,成为了可以接受任务的工具。
别离,重逢,伴随着血的飞舞与尸体的倒地,他们不过是工具而已。
她看到了已经是少年的男孩杀光所有任务目标后坐在弗•伊•乌里扬诺夫的雕像前痛烈酒,也看到了他在面对自己妹妹时那份严格而又宠爱的样子。
她看到了两人在群山之上高呼那句口号:
【乌拉尔银狼永不败北】
也看到了两人如银狼一般奔跑在冰天雪地之间,放浪洒脱。
她看到了少年靠着自己的实力给他和女孩带来了极其舒适的生活,而转眼,这一切付之一炬。
突然间,少年出现在眼前,背对她,然后朝着远方笔直地走去,少年——艾克伸出手,朝着她挥了挥。
“活下去,布洛妮娅,哥哥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守护你。”穿着白色军大衣的艾克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便走向了远方。
“呼!”狂风骤起,卷起无数雪沫,淹没了所有,让布洛妮娅眼前只剩雪白。
她连忙闭上眼睛,等待着大风的结束。
一会之后,风停。女孩睁开双眼,刚才出现的那些人,那些景象,听到的那些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风雪就像一张幕布,当幕布合闭,演出也就结束了。
于是,布洛妮娅娇小的身躯继续背着艾克,朝着不知为何处的终点走去。
背后的艾克始终一言不发。
不知又翻过了几座山丘,走过了多少路,看了多久的白色之后,女孩没发觉,自己现在的眼睛已经和艾克的双眼一样红肿,因遍地白色而大量反射的紫外线让布洛妮娅只觉得眼睛突然一阵刺痛,紧接着是大脑也跟着出现了疼痛。
眼前的雪原不再清晰,天空与覆雪的大地混为一体,界限模糊,如一团搅拌成泥的雪糕。
她雪盲了。
眼睛的疼痛让她难以再睁开它,雪原那白花花的景象,布洛妮娅仅仅是看一眼都会觉得无比刺眼,这使她只能够闭着眼睛走路,然后每隔一段时间稍稍睁开,待看清楚路之后接着闭上。
“沙沙…”走在绵软的雪地上,双腿与双脚因为冰冷已经没有了知觉,脚步的沙沙声和耳畔呼啸着的风声在她听来早已单调。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后方的脚印也已经看不到尽头。
又是一个山丘上,女孩刺痛红肿的眼睛再度睁开,这一次,眼前除了万年不变的白色以外,好像还出现了紫色与蓝色…那是什么?
布洛妮娅拼命地眨着眼睛,双眼眯成缝,想要将山丘下的那道身影看清,可是当他真的看清了那道身影后,一股冰冷瞬间从她的脚底凉到天灵盖。
那是一头寒冰属性的突进级崩坏兽。最坏的还不止是遇到它——对方好像已经盯上自己了!
但布洛妮娅并没有害怕,她迅速从口袋中取出之前的高爆手雷,拉开保险,然后引燃投掷出去!
“轰!”
爆炸的火光将崩坏兽笼罩,一具残骸被炸成碎块。
看起来她解决了敌人。
可这还没完,刚刚松了口气的布洛妮娅在眨眼间又看到了另一头突进级崩坏兽,它被爆炸的响声吸引,朝着布洛妮娅的方向袭来。
“砰!砰砰!”
她端起枪,朝着崩坏兽扣动扳机,子弹命中对方坚硬的外壳,连一点火星都没能溅起。
跑。这是她当机立断的选择,可当她真的要迈开双腿时,早已麻木的感觉又突然间变得强烈。
双腿酸软无力,空空的腹中极为饥饿,因为雪盲而刺痛的双眼,长途跋涉耗尽了所有的体力,最后还有在低温的环境中已经冷得发抖的身体。
面临致命的敌人,她再也无力抵抗,或是逃跑了。布洛妮娅解开绑住艾克和自己腰的长皮带,将艾克放下来。随后,她瘫坐在地。
她将手指放在艾克的人中上,发现他早已没有了呼吸——艾克,她的哥哥,乌拉尔银狼之一,已经死了。
至于死去的时间,可能在布洛妮娅将他背起的那一刻,也可能在路途中。
费力地走了这么久,原来她不过实在背一具尸体罢了。
“哥哥…”她触摸着艾克已经失去温度的脸庞,期望着仍然活着——但她失望了。
艾克•阿列克谢•扎伊切克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咔嚓…”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中碎裂、消失了。布洛妮娅的世界在确定那个人死去的这一刻骤然崩塌,她的希望,她的信念,她的意志……她所有的一切,全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万念俱灰。
“唔…呜…呜呜呜…”她捂住嘴哽咽着,抽泣着,红肿的双眼里,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流出。
女孩大声地嚎啕着,哭泣着,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悲伤,从未像现在这般的痛苦,从来没有。
“哥哥…我们输了!我们……我们输了啊!!”布洛妮娅抱住艾克的头,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他毫无生机的脸上。
他已经无法再安慰自己的妹妹了。
绝望的女孩不再坚持着所谓活下去的信念,他们曾承诺过一起活下去,但这个愿望……落空了。
“抱歉…哥哥……”布洛妮娅看了看不远处即将要来到自己旁边的崩坏兽,带着哭腔道。
“哥哥,我们…回家吧,布洛妮娅……来陪你了。”她擦拭了眼泪,微微扬起下巴,将枪口抵了上去。
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西伯利亚,这处埋葬了无数人的冻土,或许将成为银狼兄妹的墓地。
食指搭在枪口上,向下扣动。
“砰!”
嘹亮的枪声回荡在雪原上,宣告着一切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