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四周再次变为无尽的黑暗，耳边没有一点响动。
依然感受不到身体。
红色的血光一闪而过，巨大的破风声从身后传来。火焰如长龙般凝聚成难以想象的龙卷，带着令人畏惧的恐怖速度从我身上穿过，热浪翻涌着一点一点焚烧我的皮肉，我的骨架，最后成为灰烬。
剧痛唤醒了我，火星在空中挥洒得到处都是，叫喊声、混凝土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四处都是肉眼可见的大火。
又是这个梦...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烟尘中我的视线更加清晰，透过浓烟，我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拿着一把棍状的物体，喷出巨量的火焰。而她难以辨认的五官上，竟勾起一抹谐谑的笑容。烈焰的龙卷在她背后升腾而起，摧毁一切可见的物体。混乱中，火焰被风驱散，又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以排山倒海的力气摧枯拉朽般势不可挡，就好像...火神。
接下来便是跟第一次一样的剧情，冲入火焰的黑影，暴起的火神和一闪而过的...岩石色泽的发丝。
我的瞳孔剧烈收缩，难以呼吸的压抑感海啸般袭来，将我拍得体无完肤。
我从床上惊醒，冷汗浸湿了我的背，说不出的奇怪感受萦绕在心头，不安的情愫在脑海里飞速扩散。
客厅里传来响动，接着卧室的门被推开。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投入了，没看到小赫默你已经...憋不住了，所以嘛...总之就是对不起啦。”塞雷娅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
看到她这幅滑稽的样子，刚才噩梦带来的负面情绪已经消去大半，盯着她垂下的脑袋，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塞雷娅立马抬起头，准备张嘴说些什么。
“我可没说原谅你了。”玩心大发，我故意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一下子，面前的高大身躯泄了气似的再次低下了头。随之响起的还有塞雷娅低落的声音：“对不起...”
塞雷娅如此诚恳的样子让我有些愧疚，于是我朝她够了勾手指，她很识趣地凑了过来。
趁她不注意，我在她唇边轻啄一口。
不同于之前那个热烈的深吻，这次的吻浅尝辄止，却也令我不由自主红了耳根。
“原谅你了。”我低下头，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醒来时我注意到，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看来应该是昏睡了比较久了。那时塞雷娅将要说的事情也因为我的昏迷而搁置了下来。
想事情时，脑袋被敲了一下。
我扭过头，瞪了塞雷娅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谁叫小赫默太容易发呆了。”塞雷娅撇撇嘴。
我微微撅了撅嘴唇，却在撅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是个相当女孩子气的动作。要是之前的我，肯定不会摆出这样一副姿态来。但是因为塞雷娅，我得以向一个更“女孩子”的方向发展。
说实话，我并不反感这样的变化。倒不如说，在强势的塞雷娅面前，这么做反而能增加塞雷娅对我的好感度。
见塞雷娅在我床边依然没有离开的迹象，我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
塞雷娅咬了咬下唇，拉起我的手。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莱茵生命的秘密。这可能有背你的初衷，但是这并不影响你打成你源石技艺的生命科学应用的目标。所以最后的决定...由你自己判断。”
塞雷娅的温度透过手心传过来，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掌，同时发出“嗯”的鼻音示意她开始。
“[火神计划]的研究对象是伊芙利特，种族为萨卡兹，不过由于矿石病的恶化，她已经很难再被定义为萨卡兹人了。
在你的认知中，[火神计划]是为了研究源石技艺和生命科学的关系的吧？事实上，本身人为植入碎片就已经越过道德底线了，但是实际上，莱茵生命的野心可远不止如此。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唤醒伊芙利特体内的东西。”
“火神？”
“没错。”
我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我基本上已经联想到伊芙利特体内有类似[火神]这样的源石亲和性极高的存在，但是我一直把这一部分当成实验所需要承担的风险。但是现在塞雷娅却告诉我，实验真正的目的...是达成风险。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火神被唤醒的必要性。
“他们为什么要唤醒火神？”
“这个世界天灾遍布，战火纷飞。在这样的大路上，硬实力才是立身之本。在这种军备竞赛、资源争夺十分严重的模式下，哥伦比亚迫切地需要一个具有足够威慑力的底牌，有了这样的底牌，才相当于有了谈判的筹码。莱茵生命本质上是公司，董事们为了利益与政府合作，制定了[火神计划]，帮助哥伦比亚制造出一个有恐怖实力的怪物。”
哥伦比亚是我的故乡，站在国家和政治的立场上，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然而作为一名医者，一名研究者，任何一条生命对我来说都是重如泰山的。这种让无辜的伊芙利特成为政治牺牲品的做法，我从根本上并不认同。
看来我需要新的对策了。
“[火神的权杖]是梅尔为伊芙利特，或者说为火神而开发的力量转化装置。根本上来说就相当于一个增幅器，能够将伊芙利特释放的火焰效率最大化。现在，[火神的权杖]已经完成了，也就意味着，火神降临的日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上面把这个计划交给不知情的你，实际上是一个双赢的想法。一方面，他们能在火神觉醒前的有限时间里，获得更多高质量和高实用度的数据，而另一方面，在你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的举动无形中推动了火神的觉醒。而最后火神的出现，上面就可以解释为你一开始认为的那样——是实验的风险。”
胸口透不过气。对伊芙利特遭遇的愤慨超过了被欺骗的生气。
一个想法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我想带着伊芙利特离开莱茵生命。
火神觉醒前的时间里，我可以完善我的计划，然后说服塞雷娅和伊芙利特跟我一起离开。
然而...我似乎忽略了一点。
我抬起头，淡黄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塞雷娅的模样。
我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真相？”
塞雷娅顿了顿，垂下目光，岩色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
“[火神计划]初次开展时，我就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它第二次启动？”我的话里已经带上了愠色。
塞雷娅伸出手，想要摸我的头，被我偏过躲开。她伸出的手僵了僵，随后尴尬地缩了回去。
“我不能，我也不敢。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从上次[火神计划]失败搁浅，我就下定决心，将这个计划带来的所有后果封存。我不在进行研究，不再冒任何风险。”塞雷娅的语气开始颤抖，一两滴温润滴落在我们紧握着的手背。
我突然明白了塞雷娅之前的话。
“风暴中，唯保守者屹立不倒。”
谨慎的塞雷娅选择用逃避的方式来最大限度保全自己和周围人的生命。贸然阻止，先不说阻止以后伊芙利特体内被植入的源石等于白白浪费，光凭塞雷娅一个人，也难以撼动莱茵生命分毫。
这不是软弱，倒不如说，站在一个普通人的立场上，这已经是最优解。
然而，我不一样。我虽然不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但我能尽我最大的能力来保护伊芙利特。被迫染上矿石病的伊芙利特是无辜的，我理所应当阻止那些惨无人道的行为在伊芙利特身上继续进行下去。
理解以后，我凑近塞雷娅，替她擦掉泪痕，然后轻轻搂住了还在小声抽泣的塞雷娅。她靠在我肩上，淡香迅速钻入我的鼻腔。
我拍拍她的后背，轻轻弯了弯嘴角。
那时发自内心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