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醒来的时候，感到头痛欲裂。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空间不大的房间，墙上没有什么装饰，摆在正中央的是一副画像，上面描绘着的是身着银甲的骑士把长剑刺 进魔鬼的身躯的画面。
魔鬼的黑色的鲜血沾染在了骑士的甲胃上，骑士的表情显得果决而痛苦，好像正在承受烈火的灼烧。
骑士右手上的臂甲已经在战斗中损坏，暴露出来的手臂已经呈现出腐蚀的现象，好像正在快速的老化。
布莱恩看着那名骑士，觉得他跟自己好像，为了对付魔鬼，将自己的一切贡献了出来，甚至不惜投身黑暗，一辈子不敢再奢望光明。
房间内很昏暗，床边亮着一个蜡烛，发出微光，跳跃的火焰看上去极为脆弱，好像风一吹就会熄灭。
布莱恩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布匹做成的床单上发出一阵沙沙的摩擦声，好像硬物划过的声音。
他将右手抬起，放在自己的眼前，看见了上面布满的鳞片，鳞片整齐的排列，致密而又均匀。
他无奈的笑了笑，颇为苦涩，像是嘲弄，又像是在妥协。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上的充分准备，但这时候，一种无比的失落感还是笼罩了他。
他知道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无论前路如何坎坷，他都必须坚定的走下去。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敲起了门。
“布莱恩，孩子，你醒了吗？”是克劳德神父来了。
“请进。”
布莱恩回答道，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听起来有气无力。
神父走了进来，站在布莱恩的床头，低头看着他，伸出右手，抚在他的额头上，慈祥的说道：“辛苦了，孩子。”
接着，他观察了一下布莱恩的脸色，可能是觉得对方的情绪有些低落，便开始安慰起来。
“不要害怕自己的模样，孩子。你是教会的勇士，是对付魔鬼的利器。恶魔看见你只会像一个婴儿一样哭泣，女巫看见你只会惊慌失措的逃跑。你会在黑暗里保护神明的信徒，死后，你会得到神的召见，和其他光辉的战士一样，去往极乐享受永远的宁静与快乐。”
布莱恩看着神父的脸，好像看见上面有一团漩涡在旋转，对方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过了一会儿，身体里传来的剧痛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那股痛觉来的如此突然，全身的器官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觉醒。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在鳞片之下，好像有无数的虫子在爬，皮肤鼓起又变平，一会儿扭曲，一会儿又凹陷。
这股力量从心脏中涌出，向全身散发，他忍不住叫了出来，拱起身子，用右手紧紧捂住心脏的位置，想要缓解这种剧烈的疼痛。
他的耳朵轰隆隆的响，就连神父的大声的呼喊声也听不到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死了，直到痛觉超过了他的大脑承受的极限，他一下子晕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神父趴在他的床前睡着了，看上去颇为疲惫，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整理，黑眼圈也很是明显。
他感到颇为感动，心里涌来一股暖意。他想，就算以后没有一个人再会爱他了，他也还有神父，他会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对方，除非对方不认他这个干儿子。
想到这里，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线报上说，小渔村现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看上去是因为遭受了女巫的袭击，死亡的人员名单还在调查中。他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安无事，希望自己的妹妹没有被抓住，现在正在哪个地方快乐的生活。
他想起自己以前答应了妹妹的话，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教会的圣骑士，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就把妹妹接到圣城，在那里，全家人一起快乐的生活。
现在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他有点黯然，大家都已经天各一方，甚至有可能已经天人两隔了。
他看着神父杂乱的头发，伸出手，想要帮对方理顺一下。
他眼角的余光撇见自己的右手，面前怪异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的手变得不一样了，明明之前看到的时候还有着致密的鳞片，现在却是一副老人的手的样子，看起来显得苍老，但是却是属于人类。
他有些激动，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还是一下子坐了起来，想要找个镜子照一下，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如果外观不再是魔鬼，即使老一点，他也更能接受一些。
他的动作惊醒了正在睡觉的神父。
神父睁开了眼睛，一开始还是半眯着的状态，直到眼睛完全张开后，他的脸上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
“布莱恩？”他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布莱恩吗？”
“是的，我是，神父。”坐在床上的人很快给出了答复，声音听起来和神父一模一样。
是的，在克莱德神父的面前，那个上身直立，裸着身子，坐在床上的人，跟他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怎么了，神父？”布莱恩见神父大张着嘴，半天没有说话，便出声问道：“是我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他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没有想到这个变化让对方的反应如此夸张。
神父没有回答他，他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间，整个楼层都响起了他咚咚咚的脚步，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吗，手上拿着一面精致的铜镜。
“你自己看吧，孩子。”他把镜子递到布莱恩的面前，颇为高兴的说道。
布莱恩接过铜镜，借着窗子外面投射进来的光，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在镜子中显现的，是神父的样子！
他摇头，镜子里的神父也摇头，他点头，镜子里的神父也点头，他吐了吐舌头，镜子里的那张老脸也吐了吐舌头。他转过头来，看到了另一张神父的脸，上面满是兴奋的潮红。
“我变成了您，神父。”他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波动，让口气听起来显得平淡一些。
“是的，孩子。”神父回答道，接着他话锋一转：“哦不，现在应该叫你神父。”
然后他看着布莱恩，哈哈大笑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我为你骄傲，孩子！你是边陲镇的英雄，你是村子的英雄！”
他激动的握住布莱恩的双手，满是珍惜的看着它们，好像那不是一双苍老的，老人的手，而是一对稀世珍宝。
之后，在克劳德神父的要求下，两人对布莱恩的能力做了个简单的测试。发现果然如同神父所期望的那样，布莱恩不论是声音，外貌，还是体型，都变得和神父一模一样。
并且，更好的消息是，布莱恩的力量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还是拥有魔鬼的身躯带给他的强大体能。
……
还是熟悉的密室内。
克劳德神父跪在幽影的面前，向他报告布莱恩的能力。
“……具体的情况便是这样，大人。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幽影沉思了一阵，问道：“小伙子的精神状况怎么样？做好了安抚工作吗？”
“是的，他仍然愿意为光明献身。”
“不错，他的家人呢？处理掉了吗？你要明白，手下留情的后果只会让我们痛失英勇的战士，执行者不需要感情的枷锁。”
神父顿了顿，回道：“已经处理了，大人。”
然后，他颇有些犹豫的问道：“布莱恩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用的是女巫的躯体，万一他以后见到真正的魔鬼会不会反应过来？我要不要先……”
“我自有考虑，克劳德。”幽影打断了他的话：“按计划行事，扮演好你的角色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们。”
幽影接着说道：“不要干一些多余的事情。”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那名女巫的灵魂处理干净了吗？”他接着问道。
“处理干净了，大人。”克劳德低下头，不让幽影看到自己的表情。
“很好。”沉默了一会儿，幽影点点头。
“你可以走了，有新的情况记得即使联络。”
“是，大人。”克劳德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幽影万岁。”
“幽影万岁。”
待到眼前的幽影重新变成火焰之后，神父轻轻关上密室的门，背靠在上面，从袍子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闪着微光的宝石，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变得有些干涩。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孩子。”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放好宝石，走出了教堂。
天上，云层压顶，看不到一颗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