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摊不知名的“肉泥”堆在墙边。说它不知名，因为它曾经有过名字。说它是“肉泥”，因为它除了勉强还能分辨出四肢以外，全身上下都是血肉模糊，血红的肌肉和雪白的骨头一一呈现在眼前。
从这玩意身上迸发出浓重的血腥味，连流浪汉都不敢靠近这个小巷的角落。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浓重的魔力，为这魔力而来的人还不少。
“零二已经回收完毕，那这就是零三吧。”一个修道士打扮的人说道，他看到那团肉块后还虔诚地做出祈祷的动作，但是嘴角却上扬得不像严肃的样子，“零字辈怎么都这么惨，我看是需要早点更新换代了。”
就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肉泥”的某块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好像对他说的话有反应。修道士模样的人放下虚无的祈祷仪式，蹲在那团“肉泥”旁，掏出小刀，一刀扎进“肉泥”中。他翻开一块块肌肉，撬开一根根白骨，为的是“无神”在他们所有成员体内植入的那块魔力水晶，只有指甲盖大小，在这团不清楚哪里是哪里的“肉泥”中有些难以确认位置。
他已经回收了零二的水晶，他是没想到那个比他曾爷爷还老的家伙居然就这么死了，尸体毁坏程度不高，就是身体被开了几个洞，全身残留着阴冷邪恶的魔力。回收时还算比较轻松，就是那邪恶的魔力让人不舒服而已。
“嗯？这是……大腿骨！我怎么搞到大腿上了？！”他丢开拔下来的粗长腿骨，直接把“肉泥”划开一个大口子，看到内脏后，沿着脊椎向上找，魔力水晶一般都埋在后颈或后背上部。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结束任务，他不禁愉悦地哼起歌，手上的速度也加快，不过也更粗鲁，毫不在意自己全身都沾满了淤血，那个角落的血腥味更加浓重了。
“啊，找到了找到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片紫色的水晶从血红的肉块中露了出来。他换上专用的器具，小心翼翼地夹住它，慢慢将他抽出……
“干嘛？”他抱怨道，这是个精密工作，不小心可能会损坏水晶，这样他就没法交差了。一脚踢开抓住自己脚踝的一只残破的手，继续轻轻将水晶抽出。但视线刚落在水晶上，水晶突然发出紫光，旋即他感到一阵眩晕，是很久很久没体验过的，死亡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他向后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腹部被一个柱形物贯穿，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只手。他能感受到脊椎在颤抖，因为那只手贯穿至他的后背。
“你是还没死的吗？零三前辈？”他微笑着对“肉泥”问道，因为他动了刀子的原因，这团“肉泥”更像肉泥了。筋肉抽动了一下，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在被某种东西不断地吸收魔力，以及血肉。低头一看，被贯穿的腹部一滴血都没流出来，白色的衬衣甚至只是破了个洞，一滴血都没沾上。
“呵哈哈！你是在用血魔法吗？我的血液如此不纯你也能喝得下？拿去，放心地收下吧！我的真主与我同在！”
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逐渐变紫，此时的他，确确实实是死了。
“还……不够……”“肉泥”发出呻吟，现在不应该称它为肉泥了，应该重新叫回他的代号，零三。
常年修炼血魔法，身体早就已经习惯了伤痛，他身上流着的血很多都不是自己的。血魔法是以血为触媒的魔法，身体的血肉早就与血魔法融合在一起，他自身就是血魔法创造出来的肉体，只是精神不变。所以就算是把他绞碎，大卸八块，只要在一定时间内重新吸上血，他就能复原身体。
“……还要，更……多！”
“哎呀哎呀，不能往外面跑哦。”修道士拉住企图向小巷外爬起的零三，趴在地上能清楚地听到车轮滚过，人踏脚的声音，在零三耳中只有一个个微弱的脉搏声在呼唤着他。
话说回来，修道士模样的人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他现在还一副“真是没办法”的表情在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包裹着皮革的精装书本。黑色封面上只有一个金色的奇怪标志，像是横着写的数字8，他摇了摇头叹气合上书。
“就算是一百个我，也不够你吸，所以你上街去杀平民又能得到多少？”
听到这番话，零三依旧向前爬行着，他只好再把他拉回来。忽然，他微微瞪大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点子。
“哈哈，不愧是我，居然能想到这么棒的点子！虽然可能会被他骂一顿，不过这么有趣，这么超现实的想法只有我能想到了！”说完，他从外套口袋中摸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打开，一片还沾着点血的紫色水晶端端正正地躺在盒子中央。
“你要……”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顶住这反噬吧，零三前辈。”他微笑着夹起水晶，顺便把原本在零三后颈上的水晶往里压了一些，然后把那片原本属于零二的水晶植入零三体内。
接下来就是惨叫、嘶吼、悲鸣，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特地张开了隔音的结界，顺便也把外溢的庞大魔力给挡下，重新回收再注入零三体内，确保每一滴魔力都进入零三的身体里。因为魔力量非常庞大，所有的“无神”成员都只能拥有一枚魔力水晶，否则就会在运动魔力时失控，全身撕裂而死。但是零三因为血魔法的原因，将这些魔力转化为自身的血肉和骨骼，才得以将这庞大的魔力锁在体内，从而重获新生。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要完成了要完成了要完成了！这是绝对的绝对的绝对的绝对的完全体！真主啊！您有在看吗？”他跪在地上虔诚向天空大喊着问道，那本厚重的书掉在地上后打开来，几页纸随风翻动，上面是以写实的风格绘制的图画，如果是艺术方面有造诣的人看到这些画，一定会惊叹这是传说之宝。但只要细看这些画，里面的内容如此血腥残暴，一个个在纸上以各种方式死亡的人物表情、神态都和现实看到的一样，这些画上的人乍一看还和他有一点像。毫无疑问这是禁画，心智不成熟的人看到一定会发疯。
画纸翻动着，然而才到三分之一左右时，后面全是空白的。最后一页画有画的墨迹明显比前面的浓，是一个腹部被贯穿，内脏流出失血过多而死的人，好像刚刚才画上去的一样……
经过了大约十分钟，他撤下结界，因为已经不需要了，没有一点魔力被剩下。零三背靠着墙壁休息着，他轻轻地呼吸，感受全新的身体。
“你这么做不会被杀吗？殉教者。”零三问道，魔力水晶必须被回收，不能用在其他地方，这是组织的规定。
他的嗓音和以前不太一样，变得更加低沉。可能是喉咙里的声带在复原时没有回到最初的状态，反而重新组合起来。所以这具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是他的了，肉体的超恢复使得他感到这具身体很陌生，肌肉似乎更加结实，关节也更加灵活。
“哈哈，我会怕死？我巴不得他能用几种没收集过的死法杀我看看。”他轻蔑地笑着，被称为殉教者的他轻轻拍了一下从地上捡起的书本的尘土，零三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
“怎么我们‘无神’都是这种不死的奇怪家伙。”
***************
虽然还只是清晨，街上也有很多早起赶集的人，沿街有很多从乡下来的摊贩在兜售新鲜的蔬菜水果。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天琦觉得还好，但是今天莫名其妙的有配剑士兵在街上巡逻，还在各个路口设卡，每个经过的人都要被盘问一番，并拿着天琦的画像做对比。
就这么出去肯定不行，本来就因为这黑色的鳞片很显眼了，直接出去无疑自投罗网。天琦叹了口气钻回小巷里，坐在铁皮垃圾桶上休息。一路走过来不仅是对刚经历了死亡的天琦体能上的消磨，更是对精神的折磨。
每走一步，牵动后背的肌肉，摆动右手时，钻心的痛立刻涌上来。而且，他能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一部分已经不属于他的了，甚至是内在都被某个东西占领。而这个东西就是黑龙迦拉克妮。
“把别人说是东西真是失礼啊你！”
面前那个叉着腰微微向前俯身责骂天琦的女孩就是迦妮，天琦瞥了她一眼，摇头叹气地转过头。
“喂，你什么意思啊？”见天琦不搭理她，她也会不爽。
“话说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松地出现在我眼前，你不是不够魔力具现化了吗？”天琦再回头看向她，怎么看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龙，在自己面前。
她双手抱胸站直了说道：“你的灵魂现在是我的了，你被我给吸收也就是同化了，你当然能看见我，能与我接触。不过我对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你可以当做我只是个幻觉。”
“哦。”天琦简单应一声，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说起来昨晚也没吃到晚餐，有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饥饿感才重新占据整个大脑。
但是现在连小巷都出不去，又能去哪里找吃的。
啊。天琦脑袋闪过一道光，在迦妮诧异地目光下，他起身打开屁股下的垃圾桶。
“你要干嘛？”
“找吃的。”
“你是**吗！我真是*了你*的**！如果你敢吃垃圾的话我立刻马上让你变成一个废人！”迦妮破口大骂，两只纤细的手臂不停拍打着他的后背。但因为有一层坚硬的鳞片保护着，只要不大幅度运动那里的肌肉，几乎没有一丝疼痛。天琦不为所动，继续翻找垃圾。
“别骂了别骂了，是我吃又不是你吃，你激动什么？”
“你！我！你……”迦妮一时语塞，用尽全力把天琦拉离垃圾桶半米远，“我现在和你是一体的！你的身体有一部分属于我，你吃垃圾不就等于我也吃了垃圾吗？！”
“哦，这样啊，那就一起吧，我现在饿得要命啊。”天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想起刚才迦妮所说的话中透露了些什么。
“你是说我的身体有一部分变成你的了？就是这些黑黑的玩意？”
“什么黑黑的玩意！那可是我引以为豪的鳞片，看那乌黑发亮的色泽……喂！你敢碰我就杀了你！”
天琦刚想摸一摸就马上被她斥责，忽然又一道闪光闪过天琦的脑袋，这么说，我的胸部这块黑黑的就是迦妮的……胸部？！
天琦瞪大了眼珠的模样令迦妮感到一丝不安，再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上，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杀了你……”
“别别别别别别别！我没有对你那平坦过头的胸部有什么非分之想，要说回来的话我还是喜欢大一点的……”天琦连忙摆手开脱，但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有反作用。
迦妮举起自己的右手，用力向下一甩，同时天琦也举起漆黑鳞片包裹的右手，向下用力一甩……
“呃啊啊啊啊啊啊！”
……
“知道错了吗？”
“嗯，嗯……”天琦啜泣着应道，疼痛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他的惨叫回响在深巷里十几分钟。
“以、以后不许你开这种玩笑了！我警告过你了啊！”迦妮插着腰转头过一旁不看天琦那悲痛的表情，但其实还是会时不时瞄他一眼。
“别哭了，你个大男人哭什么？”迦妮忍不住转过身，蹲下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不过她安慰人的技术确实不是很好。
“但是真的很痛啊……”天琦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他的表情依旧扭曲着，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迦妮的眼珠子四处乱看了一下，最后落在天琦的脸上，但马上又别开视线四处乱转，双手捏着裙摆反复**着，咬着下脣好像在斟酌着什么。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把头转向天琦正面，但眼睛依旧不敢看向天琦，脸色有点微红。
“对、对不起啦，是我做得太过分了……不过你也有问题！你也要向我道歉！”在这句道歉说出口时，她甚至一度想要消失离开天琦的视野，堂堂灾难领主居然要对一个人类道歉？！不过这次真的是自己做得有点过头了，接下来他们是要一起共患难的搭档，而且天琦的灵魂已经与她定下契约，两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比以前要更加密切……
“哈，你还是能好好道歉的嘛，我天琦大人有大量，饶了你一回吧。”天琦那扭曲的表情立刻消失，变成一副大笑的模样，原来之前身体的颤抖都是因为在憋笑。
“你去死吧！”
玩闹归玩闹，现在不是能笑出来的处境。在迦妮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后，被她小拳拳连击的天琦还得想着该怎么隐藏身份，重新看向垃圾桶内，伸手进去翻倒着垃圾。
“你不会真的要吃垃圾吧？”迦妮脸上有明显的厌恶和嫌弃。
“想过，可惜的是垃圾桶里没有食物，大家都很节约粮食呢。”
“……那你还在翻它干嘛？”
天琦没有回答，他从垃圾桶里扯出一大块满是布丁的破布，把它一卷披在自己身上，再缠两圈，把脸、胸口和右手都遮住了。
“假装乞丐混出去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