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并不在我体内。”威尔缓缓地说道,他瞥一眼芙妮雅伯爵,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惊讶。威尔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把自己赶走,毕竟她和大法师奥德法的目的是黑龙,自己只是一个被黑魔法侵蚀的人,不能实现他们的目的。
“不是哦,威尔大哥哥体内确实有迦妮的存在哦。”
一个声音响起,并不是出自面前的芙妮雅伯爵,而是脑内的存在。
“你以为这么说了之后就可以逃避掉了吗?”
威尔静静地思考着瑟尔的话语,面前的芙妮雅伯爵用不同之前的冰冷声音对着他说道。
“不……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昨天晚上我——”
“唉,我对你很失望。没想到我最终还是看错人了,还是奥德法猜的准。你果然是那样的人。”打断威尔准备了很久的一套说辞,芙妮雅看着他目光变得黯淡冰冷,脸上尽是失望之情。她所说的最后一段话,一字一句地砸在威尔的心中。
我果然是那样的人?我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这么说我?搞得好像你很懂我一样!有一股无名之火窜上他的心头,周围非常安静,脑内也十分宁静,但威尔的双耳却时刻听到一阵低语,仿佛来自远方,又仿佛就在耳边。
“你听到了什么?”
忽然,芙妮雅伯爵开口问了一个不明所以的问题,但是威尔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杀了她。”这是威尔听到那声音反复回响在耳边的字眼,他猛地晃一下头,声音依旧存在,他甚至狠下心给自己一个耳光,打得耳朵嗡鸣了也还是没能消去那个声音。
“这就是黑龙存在的证明。行了,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了,威尔·卡兰布里,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你的伤差不多好后就离开这里吧。”说完,芙妮雅站起身,转身离去,飘松的红色裙摆在威尔眼中就像一股火焰,时刻刺痛他的眼睛。并不是因为被别人抛弃而感到不舍,威尔他还有话要说,忍着那越来越大声的低语,他颤颤巍巍地向芙妮雅伯爵离去的背影伸出手……
“等一等……我——”
“限制1,解除。倒计时5秒。”
什么声音?我听到了什么?从哪里响起来的。一个机械的声音盖过那邪恶的低语,占据威尔整个大脑。伴随着这个声音,威尔感到全身有种异样感,由原本大病初愈,身体软弱无力,然后到瞬间变得强而有力的过程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异样感来自于感觉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3、2、1,限制1解除完毕。”
威尔又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同时他的视野范围内的右上角出现一串数字,数字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减小,那似乎是一个倒计时……倒计时要用来来干什么,限制1又是什么……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那个声音已经不能算是低语,它大声到足以震聋威尔的双耳鼓膜。
芙妮雅伯爵并没有理会威尔的话,径直走向房门。不知为何,威尔看着她走路的动作很缓慢,不,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缓慢。空气中飘过的一粒粒灰尘、她微微飘起的长发发丝、她跳动的裙摆上的每一根丝线,威尔都看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在他眼中,芙妮雅身上的衣服消失了,他看到了衣服之下的芙妮雅伯爵的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但是并不没有看清她美丽的身材和曲线,视线所及之处变为一寸寸红色的肌肉、白色的肌腱、缠绕埋藏于其中的细长血管、跳动的心脏以及五脏六腑……
“这是……”惊讶之余,威尔不忘自己还有话要说。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变得透彻且明亮,不仅是芙妮雅伯爵的身体,包括墙壁、花瓶、柜子等目及之处都变得透明。时间流逝仿佛变慢,他快速下床,现在身体状况比他没受伤时还要好,他不顾光着脚才在冰凉的地板上,只想走上前拉住芙妮雅伯爵。为此,他迈出了下病床以来的第一步……
“伯爵大人危险!”
“轰!”
一个巨大的爆鸣之后,芙妮雅艰难地睁开双眼,眼前一片狼藉,自己还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木屑的味道,因为刚刚走出的房门现在消失了,以及门旁边的木墙也一同消失,只留下狰狞的痕迹在墙上,以及一个大洞。
“伯爵大人…没事吧?”
芙妮雅低头看去,女仆玛利亚紧紧抱着自己的腰,与自己一样倒在地上。是她在爆鸣的一瞬间冲出来把自己撞开,然后一起倒在了这里。
“不会是他……”
芙妮雅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这间房间的门不翼而飞,墙壁也消失一大块,往房间内看去,威尔躺着的床前有一个大坑,木质地板的木板锻炼翘起,撕裂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门口。不过那张床上并没有躺着任何人。
“限制1,倒计时五秒解除结束,请关闭闸门。”
“果然……这个家伙!”芙妮雅捡起地上的碎片,转身用力砸在房间外走廊上的一堆木屑、破家具堆积成的小丘上,从那些废墟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一只手无力地垂着。
“伯爵大人……这要怎么处理……”玛利亚也望着那个小丘问道,看着芙妮雅气得涨红了脸,不停地捡地上的碎渣砸向躺在小丘下的威尔,还有其他仆人听到这不小的动静上来查看,第一次看到这么气急败坏的伯爵大人。
“把他给我拖出来!然后用绳子绑好!我要狠狠地给他几鞭!”芙妮雅砸累了就跌坐在地上大骂发泄,玛利亚赶紧上前安抚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家伙……等等,控制器不是应该上锁了吗?为什么他可以解除……”芙妮雅原本还在咒骂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疑点,目光呆滞地看向被人从碎片堆里挖出来的威尔。威尔还有意识,不过他全身是血,旧伤还没好新伤就一大堆。不知是不是出血了的缘故,他胸前的那个圆柱体,也就是控制器发出了艳红色的光芒。
“坎德拉……你个不安好心的家伙,没有上锁就把控制器装到他身上了是吧……该死的人是你!你给老娘等着!”芙妮雅从地上跳起来,她那宽松的裙子破了好几处,但她都不予理睬,甚至弯下腰把妨碍行走的膝盖以下的裙摆撕碎扔在地上,快步走向威尔,玛利亚连忙跟上。
“喂,臭小子,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她俯下身拍拍威尔的脸问道。
威尔的双眼微微睁着,虽只有一条缝,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原本的眼白部分现在变成了奇怪的绿色。而且他收到这么猛烈的撞击,理应全身都是伤才是,走近看才发现他的身上只留下了血迹,却不见任何外伤。
仆人们真的按照芙妮雅伯爵的要求把威尔五花大绑,把他抬进芙妮雅那阴暗的房间里。
“玛利亚,你跟我来。”芙妮雅对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玛利亚说道。
“是,伯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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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这么说了之后就可以逃避掉了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逃避……父亲。视角以仰视的姿态维持着,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插着腰屹立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影背着光,看不清脸,但其实就是自己忘记了他的脸。
“如果你想要出人头地的话,就给我好好努力!”
“可是父亲……我……”
“别总是想着逃避!给我拿起剑,再挥五百下!”
我并没逃避,从来就没有想要去逃避。我只是,无法顺应人们对我的期待。从小,父亲就以成为国家骑士为目标,对我进行堪称地狱的魔鬼训练。其他孩子在玩闹时,我在对着墙挥剑;别的孩子准备上学读书时,我在对着大树挥剑;其他孩子交到新朋友时,我在对着假人挥剑;其他孩子开始有了一段自己的恋情时,我向父亲挥了剑。
“你……你没有才能,所以才无法战斗,就像——”
我颤抖着的双手握紧剑,给这个给我带来无限痛苦的男人最后一击。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自己完成不了的事强加到我身上……太狡猾了……因为我也做不到啊。”
“你以为这么说了之后就可以逃避逃避掉了吗?”
芙妮雅伯爵的话语如荆棘般缠绕在我的心脏上,勒得越来越紧,刺得越来越痛。自己体内有没有黑龙魂,自己是很清楚的。就像家里忽然住进一个无影无踪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是我否认了,否认了这一事实,否认了芙妮雅对自己的期待。因为我认为自己没有那份能被依托的力量,这是来自意识深处的反应,我不希望别人对自己有期待。
在从小长大的乡下小镇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熟面孔,不过我都没有和其他居民讲过话,只是不经意间听到过他们的闲聊。
父亲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曾经是一名国家骑士,他没有被选上。这个小镇是威尔从未谋面的母亲的故乡,擅自决定带着身体虚弱的母亲前往遥远的首都艾尔泽,拮据生活了几个月,病情加重的母亲在生下我后不幸离世。父亲带着这个婴儿和母亲的骨灰回到了这里。
从此他开始酗酒,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凶恶的脸。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又习得一身武艺,所有的居民对他退避三舍,连讨债的人都不敢对他太放肆。
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心仿佛被重新点燃了起来,在六岁时就让我拿起木质的短剑。
“你以为这么说就可以逃避掉了吗?”第一次听到父亲说的话时,是我七岁,因为练到手磨破皮而想要休息时父亲对自己所说的,然后给了我一巴掌。
“外面的世界是很残酷的,如果不好好锻炼自己,出到外面一定会受人欺负!所以你一定要成为国家骑士……嗝!”他总是一边大口喝酒一边说着同样的话。
“你不也是逃避掉了吗?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明明很努力了!我没有才能,没有强壮的身体,我明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总是把期望强加在我身上!”
最后对父亲说完这句话,我用手中的剑把他砍倒在地。那一天我准备就要出发前往首都艾尔泽,要成为一名士兵。那是我最后再一次与父亲比剑,他虽然身材发福,剑术也退步,但比我高十几厘米的身材,还有接近两倍于我的体重让我一直以来都无法战胜他。后背上有多少道伤痕,就代表我和他比试过多少次,也代表我输了多少次。
这一天,不同以往,他没有喝酒,拿出了两把真正的剑。我没有拒绝,只是和以往一样木讷地拿起剑,心想如果这次再输给他,自己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但是,是我赢了,我的剑割断了他的脖子。看着他倒在地上喘气的样子,每呼吸一次,血液涌出来更多。他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解脱?复仇?最后走来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老人,他把行李交给我,让我带着父亲的遗志,继续旅程。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大城市里,在从未感受过的自由的冲击下,我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件事。
继续这么下去就好了,训练兵的生活比以前多姿多彩,训练还没有以前辛苦,交到了朋友,遇见了想要表达爱意的人。可一旦与这些慢慢步入我的世界的人接触,我的内心产生了抗拒。因为他们都说我很可靠,我值得被托付和期待……但是我不是,我只是个杀人凶手。
第一次见到天琦,在黑暗中,我与他进行殊死搏斗。这是我第二次与别人真正赌上性命地去战斗,在这场战斗中,我看到了,同样没有剑术和魔法才能的天琦战斗的姿态。心里产生想要拥有和他一样的力量,又要替被他伤害的人复仇这样矛盾的想法。
直到我真正得到时,我又想逃避了。
“我没有才能,请把你的力量移到别人身上,或者是收回去吧。”在被黑龙侵蚀的时候,我对那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女孩这么说道,结果被她回了一个鄙视的表情。
“你是脑子有问题了吗?你有没有才能关我什么事,快点给我去死啦!虫子!”
好过分,不过和现在在我耳边不停回荡着的那个声音相比,温柔得差距太多,都要分不清到底那边才是真正的黑龙。
“杀了她,杀了那些给你带来压力的人,他们不配对你指手画脚。你有没有才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拥有我这个强大的力量,来,使用我吧。”
“黑龙并不存在我体内,我就是……黑龙,我也是要接替成为灾难领主,黑龙迦拉克妮的人。”
“你以为这么做了之后就可以逃避掉了是吗?快给我醒醒吧,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