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
“纱布……”
“……二号手术刀，准备帮我止血。”
“是。”
“缝合针……你来缝合吧，我的眼皮快睁不开了。”芙妮雅强忍着哈欠说道，将手中的针线交给女仆玛利亚，她的双手沾满鲜血，幸好戴着手套，要不然她白皙的双手都能被染红。
玛利亚咽下一口唾沫，接过细细的针线，眼神不好根本就看不清针线。伯爵大人昨晚本就没睡觉，现在又以高专注力工作到了下午，再不休息身体肯定垮。身为仆人，有必要为主人分担痛苦。
“你又在想要帮我分担痛苦什么的是吧……”芙妮雅拍了拍走神的玛利亚，“都告诉你了，我是信任你才把事情交给你做，我和你一样都是父亲的孩子，不论出身高贵与否，你都是我的妹妹，你不必以仆人自居。”
因为现在房间内只有她们两人，以及失去意识的威尔，在芙妮雅的话中隐藏着一个秘密，其他仆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只有在这种无人的情况下她才会提及，女仆玛利亚其实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伯爵大人，玛利亚既然愿意成为您的女仆，就请您不要提及我的身世……我——”
“噗咳！”
“啊呀，客人等不及了。”
威尔突然咳出一摊鲜血在地上，打断了她们两人的对话，如果在不快点缝合他胸口的伤口，鲜血只会越来越多地涌入肺部。芙妮雅轻轻推了一下玛利亚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房间，“如果他醒了，别忘了帮我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威尔的身体呈大字型绑在一块竖直立在地面的木桩上，主刀的人是芙妮雅伯爵，她已经将威尔胸口的那个控制器刨出，做好调试后再重新塞回去。期间威尔的胸口呈现一个血淋淋的的黑洞，依靠着玛利亚运作的水魔法将伤口堵上，是他的身体依旧可以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转，要不然正常人早就死了。
现在已经是收尾阶段，芙妮雅伯爵去休息了，玛利亚抹去额头的汗水，开始将控制器周围开拓出来的伤口缝合。同样的一件事，她今天第二次做，还是对同一个人。
其实缝合伤口已经没什么必要，因为在玛利亚缝合的同时，伤口也在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愈合，时间越到后面，伤口愈合的速度就越快。
玛利亚将威尔口中塞着的布取出，这个手术伴随的疼痛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所以提前给了他麻醉，防止其咬到舌头才用一块布塞住。他的嘴很干，拿出的布没有沾上一丝唾液，嘴唇的表皮破裂渗血，一副惨白的模样。
“……呃……水……”威尔发出啥呀的低吟。
“水……水在哪……”玛利亚连忙寻找身边有没有用水可以喂给他喝一点，找到一壶放在一旁为芙妮雅伯爵泡了一个下午，早已凉透了的红茶。她倒出一杯，端到威尔面前，但马上又遇到问题了。该怎么喂给他喝?
现在威尔处于无意识状态，连最基本的身体机能和反射都被麻醉的魔法抑制，而且他胸口的伤对肺部影响很大，随便喂他水喝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把他溺死，因为他不会做出任何挣扎。
身边也没有勺子之类的餐具，只有沾满威尔自己鲜血的手术刀和剪刀，玛利亚下意识环顾四周，确定早已确定的事实，没有其他人在场后，食指轻轻点了点红茶平静透彻的液面，沾上一滴水珠在指尖上，然后她快速踮起脚，将这滴水送到威尔嘴边。
触碰到威尔干裂的嘴唇，有种摸到砂纸一样的粗糙感，但就只是这一滴水，让这干涸的嘴唇立刻变得湿润，渐渐有了点润色……
玛利亚笑了笑，虽然这么做有点失礼，但是玛利亚乐此不疲地继续给威尔送水，她轻轻在液面沾上水滴，送至威尔嘴边，忽然原本动弹不得的威尔微微张口，向前探出头将嘴边的手指含入口中。
玛利亚就像被抓住尾巴的猫咪一样全身仿佛通了电，差点没直接跳起来。指尖触碰着威尔的牙齿，柔软的舌头缠绕在指尖上，将那一滴水贪婪地夺走后，又开始朝玛利亚的手指进攻……玛利亚满脸通红，她明白威尔不是故意这么做的，现在的他应该处于一种婴儿的状态，所以吃手指什么的……也是可以允许的吧？被别人这么热烈地舔舐手指虽然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却让人感到非常羞耻，是自己想歪了吗？我还是白色的吧?她紧闭双眼扪心自问，可闭上眼睛后指尖的触感变得更加清晰了，威尔的温度切实地从她的指尖传递过来。
“够、够了吧……”她小声地抗议，但显然威尔听不见，现在威尔渐渐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已经快要进攻到第二个指节，玛利亚都快要站不直了，双腿因羞耻而颤抖个不停……
突然，威尔好像停止了口中的进攻，在玛利亚纳闷时，整个放入他口中的手指传来一阵剧痛。
“好痛！”玛利亚急忙抽出手指，威尔的牙齿用力地咬了下去，不过并没有咬紧，但抽出来的手指，明显地印着几个牙印，并开始渗出鲜血。
玛利亚忍痛拿起酒精消毒，自己真是个笨蛋，她红着脸骂着自己，也暗暗骂着威尔。
“父亲……我已经很努力了……不要再说我没有能力……求你……不要……对不起。”
玛利亚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断在梦里道歉的人，和之前昏迷时一样，威尔又在梦呓。
对于威尔，玛利亚了解得不是很多，不过对于他胸口**入的控制器，她多少有点耳濡目染。这是一个可以称为国家机密的道具，但是芙妮雅伯爵对她并不设防，伯爵大人的房间和研究室她都可以随意进出，于是就经常能看到和现在威尔胸前那圆柱体控制器相似的东西。
具体是用来干什么，玛利亚也不清楚，不过她知道对这个东西的研究，军事大臣肯威、国家骑士长和芙妮雅伯爵都参与其中，在威尔之前也已经有无数的人装备上这个控制器。
芙妮雅伯爵总是对玛利亚特殊对待，这让玛利亚感到非常荣幸又有点生气，从最开始她们姐妹相认，玛利亚就请求不要用那个身份来对待自己，她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仆。但现在她接触到了许多其他女仆完全不了解的秘密，等同于与芙妮雅绑在一起了，就算不是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把这里的研究泄露出去的意思。人体实验，不管是对黑龙魂的实验还是这个控制器的实验，都是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做实验，这在整片大陆五个国家中都是不允许的，达成共识的五国还为此签订了一系列协定，而现在这里的行为明显是超出协定允许范围的。
玛利亚用一小块纱布给自己包扎，接下来她还得给威尔包扎，虽然他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在愈合，但如果不包扎，愈合的皮肉还是有可能裂开，再次大规模出血。威尔这几次都流了大量的鲜血，伯爵家里的备用血包几乎都用在威尔身上，那些备用血包来自于水魔法与植物魔法的结合，制造出能替代人体血液的一种液体。制作过程极为繁琐困难，这几袋不到一升的液体是芙妮雅伯爵与玛利亚联合其他魔法师每天工作六个小时，连续三个月所得到的成果。所以，市面上的价格也是高的不行，被称为液体黄金。
威尔的梦呓减缓了，他还在微微蠕动嘴唇，不过已经听不到声音。玛利亚将纱布撕成一段一段，在上面施展治疗魔法，虽然只能起到一点作用，但在伤口裂开时可以发动减缓疼痛。
威尔被芙妮雅伯爵下令牢牢绑在木桩上，这个命令是对的，在手术期间，尽管被魔法麻痹身体和神经，但他依旧在不断地尝试挣脱束缚。不是他，是它。玛利亚对威尔体内存在微量黑龙魂的事有了解，被黑龙精神袭击后，没有当场死亡的人就会在其体内或意识深处出现少之又少的黑龙魂，她不清楚这是个什么原理，以及为什么黑龙要把自己的魂魄分散给不同的人……这也许就是生物的本能，将自己的生命的延续传播到世界各个角落，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被彻底从这个世界抹去，黑龙迦拉克妮也是这么想的吗?
“……水……”威尔又发出低吟，虽然已经改善许多，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无力。
一听到水，玛利亚的脸就泛起红晕……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吧！她自己拍拍脸鼓劲，不过最后还是选择用一大块纱布用水浸透，然后一点一点拧入威尔口中。威尔也一点一点地慢慢咽入喉中，喉结上下运动，玛利亚这是才意识到威尔是一个男性，而自己居然将手指放给他允吸……这怎么想都不可以吧！
红着脸快速给他包扎起来，用纱布将后背与那凸起的圆柱体缠在一起，然后再斜向肩膀做固定，最后在连接处打一个小小的结。
“哼……快点醒过来啊，不止芙妮雅大人要收拾你，我也要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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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法，可以造成现在自己这种效果?
伊丽莎白在颠簸的马车里，半昏迷半清醒地思考着。只要一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头就会很痛，而且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总慢慢遗忘，是很重要的事，似乎是带领一个什么人上了楼……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的脸色很差……”女仆梅尔德忧心忡忡地说道，她把额头贴在伊丽莎白的额头上，能明显地感受到伊丽莎白的体温很高，再看伊丽莎白现在的状态，没有哪个人会不担心。
“我没事……继续……休息一下就好。”说完，伊丽莎白闭上了双眼。
“喂，小姑娘。”
一个声音唤醒了伊丽莎白，但是她一睁眼，差点没有向后跌坐倒地……面前是坑坑洼洼的一片被大火席卷过后的焦土，寸草不生。天空阴沉沉地往下压，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那不知道来源的声音。
“喂喂喂！看这里啊！”
伊丽莎白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紧张地聆听着这个声音，忽然发现，这个声音似乎就在自己身边……忽然，她的裙摆被扯了一下，抬头一看，一个圆圆脸蛋，黑色短发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她身前，仰着头不满地鼓起腮帮子看着她。
“你、你是……”
“我可是这里的主人，我才要问你，你是什么人?！”小女孩双手叉腰，一脸咄咄逼人的模样……好吧，她那只有六岁左右的稚嫩面庞怎么看都感觉不出咄咄逼人，让人有种想要捏她那肉乎乎的小脸的冲动——
“好痛！你干嘛?！”
结果伊丽莎白就没忍住，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伊丽莎白平时也很喜欢小孩子，经常和孤儿院里这个年纪的孩子们玩耍，但是她回忆不起这个小女孩是否见过。
“你你你……”小女孩生气地上下挥动手臂并同时用力跺脚，真的天下所有小孩发脾气都一个样……伊丽莎白想到，这么做是自己不对，哪有人一见面就这样弄哭人家的。看着小女孩微微湿润的眼眶的红涨的脸，她心里感到过意不去，蹲下来与她视线向平，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不好意思啊小朋友，那么我能请问这里是哪吗？”
“哼哼，这还差不多。”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双手叉腰得意地仰起头，“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发问，我告诉你也无妨。”
伊丽莎白尽力维持脸上的笑容，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一定是个调皮捣蛋又傲娇的家伙。手继续机械地抚摸她的头，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她的黑发虽然很短，但是非常柔顺，抚摸起来就像平静的流水滑过指指缝间一样……
“嗯咳，这个空间是……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别、别摸我的头啦！”小女孩挥动双臂驱赶伊丽莎白伸出的手，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
“这个空间怎么了？”伊丽莎白问道，看到她气呼呼的模样莫名想笑，但如果此时笑出来，这个女孩多半会甩手走人吧……
“哼……这个空间是我在你意识世界中开辟的一块区域，这里不受你的精神意志影响，是我和你唯一能见面的场所。”她闭上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再睁开眼时，伊丽莎白忽然感觉她脸上的稚气和眼神中的童真消失一空。
“我，是灾难领主，黑龙王迦拉克妮，人类，在我一举毁掉你之前，报上你的名字。”
黑龙……灾厄之眼……为什么……伊丽莎白大脑一片空白，零星拼凑出来的词汇只有这些，嘴巴更是一开一合去说不出话。
“哼哼，被我的名号吓到了吧。我告诉你，现在你的生死由我掌控，不过你只要乖乖地照我说的做，我就可以——”
“你，你怎么会是黑龙?”伊丽莎白好不容易组织起语言，但打断了她的话令她的小嘴不满地撅起来。
“我怎么不是?”
“可是……黑龙不是，在逃犯天琦身上吗?”
“天琦?哦，那是另外一个，我是从他身上分出来的一部分……不对，我干嘛要跟你解释这么多?！听好了，乖乖乖乖照我说的去——”
“另外一个?这么说，你可以分裂的吗？”再次打断小女孩的话，但伊丽莎白没有一点愧疚，因为她现在满脸凝重，眉头紧锁，没有顾及那些细细的礼节。
“……对啊，你有什么不满吗？”小迦妮别过头，“哼”的一声双手抱胸不再搭理伊丽莎白，这时伊丽莎白才意识到自己惹她生气了。
“迦、迦拉克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这?”伊丽莎白蹲着向前一步，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但是她依旧不满地别过头不愿面向她。
伊丽莎白苦笑一下，不过她应付闹别扭的小孩还是有一手的。她伸出手再次轻轻抚摸起她的头，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细语地说：
“是我不对啦，小迦迦，我给你道歉，你来给我讲讲你要说的那些吧。”
“小迦迦……”她似乎对这个成为感到有些不适，害羞地轻微扭动身子，把头转了过来。
“小迦迦真乖！”伊丽莎白笑道，看到她强忍着不把笑容露出，艰难维持着生气脸的样子就更加想笑。
“……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我、我就撒了你。”尽管咬了一下舌头，迦妮还是把话说清楚了，满脸通红的她甩开伊丽莎白的手，向后退好几步，“听好了！我要你把艾尔泽国家骑士长坎德拉·威利斯·艾尔泽杀掉，这是你的任务。”
*******
“哈……哈啾！”
迦妮打了个喷嚏，但是她没有顾及这个喷嚏，继续集中精力进行手上的工作。
“你这个废物东西，快点给我恢复啊……”
在一片焦土之上，迦妮跪在坑坑洼洼的碎石上，双膝红肿，白色的连衣裙也不再洁白，在她身边，有一个失去了半个头颅的身躯倒在地上。
用尽自己目前所能调度的力量为他治疗，但他的身躯实在是脆弱，而且并没有与她的魂相适应，受到这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已经是竭尽全力。
“果然……把‘她’放出去真的削弱了我不少力量……”迦妮碎碎念道，筋疲力尽地向前一躺，伏在天琦的身上。
“快点给我醒过来啊笨蛋……不要丢下我一——”
“啪！”突然，迦妮趴在天琦身上，向上翘起的臀部被什么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手掌和屁股上的肉相撞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声音。
“咿呀！哪个色——”迦妮像触电一样跳起来，转身怒骂，但伸出的手指马上又缩回来，话也说到嘴边又吞回去……
“干什么，几天不见你就翅膀硬了是吗？迦妮。”出现在迦妮面前的，是和她一样穿着白色连衣裙，但比她高，黑发更长更飘逸，脸上多一份成熟气息的女性。
“妈……妈、妈妈……妈妈！”因为太过出乎意料，迦妮话都说不清，径直扑向母亲，把脸埋进母亲的胸口。
任由迦妮在自己胸前不停的摩挲着，眼泪鼻涕都抹在上面，母亲露出微笑，双手抱住她。但很快，她双手搭在迦妮肩上，把她向后轻轻一推，让她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的哭脸抬起来。
“不许哭，你自己都自称为黑龙王灾难领主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哭个不停?”
“还、还不是……还不是因为您一出去就……就几百年不见了……我、我好……唔啊啊啊啊！”
母亲脸上露出苦笑，继续把迦妮往自己怀里拢，任凭她放声大哭，自己只是抚摸着她的头。
“你现在哭可以，但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听好了，”母亲微微用力捏捏她的脸，“你现在的力量不成熟，包括你寻找的那个人类也太弱。所以，我暂且将我的那份力量借给你们。”
“啊?您的力量……”迦妮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不过，我是有借期的，毕竟不可能一直借给你们，等到你们足够强大，我自然会把力量收走。”
说完，母亲轻轻推开迦妮，向后退一步。迦妮连忙跟上向前伸出手并大喊：“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您还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
母亲的身影消失了，周围又回到了一片死寂中。乌云还是那样浓重，地面的焦土依旧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迦妮向前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但立刻有力地握紧拳。她转身抹去眼角的泪，狠狠地踹了一脚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天琦。
“混蛋，给我起来。”
仿佛要回答她一般，天琦缓缓睁开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