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曲灵芝背对着窗口,两手往后撑在窗台上,脑袋往后仰去,波波头的发丝往后垂去。然后缓缓抬起头,明亮的眼睛依然严肃得让人无语。
“应该跟你们说清楚组织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吧?”
“不用了,我知道组织是什么。但我向往的只是个人的自由,我对组织没有认同。”萧寒说、
“哈,自由……我们组织里也有一个代号‘自由’的家伙呢,不过那是个让人讨厌的自私家伙,她的论调也跟你很像呢。你们其实都不了解,组织的使命就是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真正创造自己的人生自由。”
“那你认为所谓组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插话问道。
曲灵芝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缓缓地点点头。
“要是从我的经历开始说起,是不是容易理解一点?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从哪个年龄段开始觉醒到这个时代的。反正我觉醒的时候,年龄只比现在大一岁,也就是说,我是个‘浅层跳跃者’。
“自私、滥用暴力、没有止境地放纵自己,这是我得到‘先知能力’后干出的事情,那时我的身体只有十三岁,精神只有十七岁,可以说是处在‘非理性青春期’的尾巴吧。我曾经把语文老师的意识转移到一只狗身上,把父母也都变成了植物,他们到现在还种在我家的后院呢。然后我开始孤零零一个人过日子,直到我遇见某个组织里的人。
“和我刚才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他给了我‘绝对理性’的牌,跟我说组织里需要我。哈,被需要了,我很开心。不过我接受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把组织闹了个天翻地覆。
“最后一次,我又杀了人——我的搭档,从那以后没人敢跟我一起执行任务。那个人又找到了我,他制服了我,并给了我理性。从那以后,他就是我理性上的‘父亲’。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我也开始能了解到被杀害的人的感受,居高临下地,悲天悯人地了解到了群众的疾苦。我也有这些情感,我理解痛苦,不再轻易开杀戒。但这不是理性。理性要高于这些初级的情感,是维持世界平稳发展的基本规律。
“我们的这个组织建立在数万早熟天才的神奇能力上。因为能力的纵容,有些人过分地宣泄了自己的情感。他们自己暴走,几乎毁灭了整个世界。各国政府觉得事态渐渐严重得难以控制。于是,‘组织’这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就在这些被镇压的天才们的尸骨上建立起来了。
“我们倡导理性,因为我们认识到了真理——既然终极死亡存在,那么每个人的人生都没有意义。只有成为整体的人或整体的意识,对于人类来说才有生存下去的价值。要么,就毁灭实存的个体,与世界融合为一体,成为世界意识的一部分;要么,就建立起强硬的社会规范,首先约束每一个天才,将他们统一到一个整体里面,从精神上消灭个体,这就是组织。
“你们注意到我身份牌上的分形(Fractal)图案了吗?每个分形都是全部分形的映射,全部的分形就是每个单独分形的集合。个人即是社会,社会即是个人。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就是摸清了世界的理性的人,所有的这些人就是组织。
”所以,你问我组织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体谅到你们这种注重低级情感的思维方式,我就试着告诉你这些。萧寒同学,你在另一个人生里,意识到人性丑恶的时候,不也有过世界大同的梦想吗?只不过你和组织的不同,在于你要以毁灭来达到大同,而组织是要以维持和建设达到这一目的。
“哈,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资料整理是我的长项。也不要问我资料从哪里来,组织自有自己的来源。至于你,彭立枫同学,想将自己与其他的所有人类都区别开去,假装被人类排挤而流浪,是种很自恋的梦想呢。个体,在世界进程中永远无所作为。
”你们啊,跟十三岁时的我、邪恶的我一样,没有前途呢。我们要完成对人类的救赎,帮助所有人找到生存的意义,这是我们组织的使命。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我随时都在高二(7)班等着你们。”
曲灵芝露出诡谲的笑容。我的心里一动,她居然知道我最不为人知的过去,那么说来,刚才大费周章地用能力诱使我说出自己的名字,只不过是在宣示自己实力的强大而已。
波波头女生突然往前一挺,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冷冷地对着我们说道:
“我不能等待你们太久。游离的天才必须清除掉,这是组织的原则。下一次,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对话了。还是谢谢你们,让我最后一次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曲灵芝矮小却充满魅力的身躯在活动室外的长廊上孤独地走着,最后消失在楼梯口。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
萧寒的眼睛里闪动着迷惑的光芒,身躯微微颤抖,像是遭遇了巨大的惊吓。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萧寒猛地跳了起来。
“怎么了?”我问道。
萧寒用力摇了摇头,轻轻扶住我的肩膀。
“要当心,曲灵芝的能力,是能够让人丧失灵魂的危险等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