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坐在昏暗的走廊里,除了偶尔有几个护士路过留下的轻轻脚步声以外,没有什么会打扰到家恒。
他像是一尊石象,神色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出悲喜,读不透心思,除了偶尔抬起头看向那还处在红色的牌子,便没有其他动作。
突然,灯闪烁了一下,手术室的大门开了。
家恒如同弹簧一般跳起来,冲到主治医生的跟前,话都已经到嗓子眼,但在他开口前,家恨还是重重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紧张,害怕,恐惧。
多种情感的交融混杂让家恒连动动嘴唇都感到异常费劲。
似有千钧。
【医生,我妈她...】
【你就是病人的家属吗?还好,救治的足够及时。病人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意识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完全清醒过来。所以,我的建议是让病人住院几天。】
【好的,好的。只要我妈没事就好。】
脱下口罩的主治医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家恒继续说。
【你们家大人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你一个孩子。】
家恒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
【我很小的时候就没见过爷爷奶奶了,前几天父亲刚刚去世。】
医生听完,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孩子,我很抱歉。节哀。】
【谢谢您。】
本想笑着答谢对方的好意,可家恒发现仅仅过去一天,自己竟有点不会笑了,哪怕拉扯嘴角也起不了弧度,所以他只能点点头对医生表示谢意。
应该是自己的境遇让医生感到同情,之后说话,不仅是声音,连语气都轻柔了不少。
【我姓赵,孩子你就叫我赵医生吧。虽然这话不太合时宜,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急诊费,住院费,救护车的费用,都要去支付。你知道怎么做吗?】
听到这句话,家恒楞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些。
家里确实还有钱,但基本都在银行卡里,而银行卡密码,家恒真不知道。
看到家恒的样子,赵医生基本就搞明白了状况。
【这样吧,我先跟财务打个招呼。三天,可以给你缓上三天,三天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吧,好吗?】
【好,好的。谢谢,谢谢赵医生。】
【好了,不用谢我了。去陪陪你母亲吧。说不定她能早点醒过来。】
说完这句话,赵医生戴上口罩,跟着迎面走过来的护士小姐,急匆匆地奔向了下一场手术。
目送着赵医生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家恒这才转头离去。
既然母亲已经没有大碍,家恒反倒不急着去病房,他坐上电梯,走出医院的大门。
然后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已经到九月份了,空气中透着股凉意,家恒用双臂环住自己的膝盖,团起身子。
在他眼前,是笼罩在黑夜中的医院,除了几个病房还亮着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虽然赵医生帮了自己很大一个忙,家恒也感激他。
不过,当他注视着这头静默在暗处的巨兽,终究还是轻轻发出一声长叹。
在这里,生命是可以被交易的。
家恒明白赵医生话中深层的意思,这三天里虽然他可以帮自己撑过去,可要是过了期限,钱还没到位的话,医生也无能为力。
那时,可能还处在昏迷状态的母亲大概率会被强制要求离开医院吧。
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想笑。
冲着空无一人的星空,放声大笑出来。
只是声音卡在喉咙管,任凭家恒怎么用力,也出不来。
家恒摸了摸自己脸,现在好像还是笑不出来,反倒是顺着面颊留下的眼泪沾湿了手心,轻哼一下,他向后一倒,仰躺在长椅上。
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就不怕掀桌子了。
来吧。
谁说伤痛只会由我一个人尝呢?
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