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月终于在剧痛过后恢复了意识,眼前仍然是白色,不过和刚刚她所在的房间不同,眼前的白色已经开始泛黄,由一根破旧电线悬挂着的灯泡散发出来的光让她眯住了双眼。
绘月费力地支起了自己的身体,就只是起身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费了她刚刚恢复的全部力气。
“诶!你终于醒了!”
她的耳边传来一个惊讶又带着欣喜的女声。
直到身旁放下的帘子掀开的时候,绘月才看到了刚刚说话声音的主人。
一个清秀文雅的少女,浅棕色的及肩短发,拥有着一双让人难以忘记的浅灰色双眼,干净又透彻。有一种光盯着她就能平静下来的温柔的气质。亚麻色的长裙掩盖不住眼前的少女出众的身材,挂在小巧鼻梁上的眼镜更让少女多了一些知性。
此刻少女正在坐在绘月的床边,面露惊喜的神色,还在细致查看着她的情况。
“现在是什么情况?”
绘月张开嘴正准备询问,却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到了。少女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现在的情况,起身从床边的矮柜旁拿起了水杯,递给了绘月。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被眼前的少女平静的声线弄得有些紧张,绘月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在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我姐姐的车前,她来不及刹车。你被撞倒后便昏迷到了现在。”
“为什么我根本没有印象呢…”
绘月握着杯子,面带疑惑看向了面前的少女。她某种意义上也说了实话,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眼前的少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能想起自己的名字。”
绘月随后将头埋进了怀中。
少女看着绘月低落的神情,不禁有些自责。她心想着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忘记了重要的一切,太可怜了。
她不知道的是,绘月她低下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绘月她居然说谎脸红了。
“惊了!我的脸怎么这么烫!难道真把脑袋撞坏了?”
绘月还是不停思索着自己脑袋被撞坏的可能性有多大,身旁的少女却出了声:
“你…先来我家里住吧。我跟姐姐说一下,她一定能同意的!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又无依无靠的,在你回忆起来之前,跟我和我的姐姐一起生活吧!”
绘月此时都有些震惊了,自从她经历了那次背叛后失去一切后,绘月就再没有遇见这么善良的人了。她的心里刺痛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再也见不到的家伙,双眼顿时泛起了水雾。不过她的悲伤很快就被面前的少女突然的拥抱打断了。
“诶?”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很明显,绘月被她怀里的少女突然的亲近惊讶到了,不过她也很快就从少女的口中得知了。
“现在我来当你的家人哦。”
“诶?嗯…”
少女离开了绘月的怀里,随即擦了擦通红的双眼,说:
“你等等,我先去通知我姐姐,她今天也在医院里。”
“好…”
绘月已经被这个温柔但又喜欢自说自话的少女弄懵了。
“对了!我都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叫爱丽丝·布朗提!你要好好等着我哦!”
爱丽丝说完,就已经离开了病房,只剩下绘月一脸呆滞地伸着手。
“我还没什么都说…”
绘月盯着爱丽丝离去的背影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她摇了摇头便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沉默地想着什么。
……
片刻后,爱丽丝领着一个高挑成熟的的女子进来了,那个被拽着的女子右眼蒙了一层纱布,脸上的纱布没有让她透露出任何的柔弱,被她盯着反而隐隐让人充满了压迫感。
“你看你看,这是我的姐姐!她叫爱葛莎!”
面前那个被称为爱葛莎的高挑成熟的女子把手臂从爱丽丝的怀里抽出,单手提着一把椅子,坐到了绘月的身边。
“醒了?”
“嗯。”
“还疼么?”
“有点。”
“能动吗?”
“能。”
两个人简短的一问一答弄得爱丽丝摸不到头脑,于是她选择了介入。
“姐姐!她失去了…诶?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爱丽丝刚刚想阻止这种对话,却发现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床上的绘月的名字。
“我叫绘月·赫丝莉娅。”
“爱葛莎·布朗提。”
身旁的爱葛莎却先开口了,她的声音一直都是一个样子,声线和爱丽丝一样好听但是十分冷冽,她仿佛不屑于去掩盖自己不想过多说话,一直都是用尽可能少的语句去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爱丽丝,你先出去一下。”
爱葛莎歪过脑袋,对身后的爱丽丝下了逐客令。
“怎么了姐姐?”
“我有点事情,要问她。”
虽然爱丽丝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从小到大相处依靠的姊妹二人互相相信前进着,所以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在外面安静等候着。
“杀过人?”
爱葛莎翘起了腿,这让原本高挑干练的她显得更加惹火,普通的白衬衫被它的主人解开了两三个纽扣,隐约露出一点白皙。修身马裤和高筒靴让她带着只可远观的气质,而那扎起的马尾更让她显得干练。前额的头发随意放下,刘海隐约遮掩住了完好的左眼,但是仍然遮不住眼中的锐利。
“……”
绘月仍然低着头沉默着,因为她知道面前的女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从那令人绝望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那种人。她们看向他人的眼中总带着漠然,因为没有人知道,是否这一秒你面前的人,下一秒会不会被一颗子弹打爆脑袋又或者被一枚迫击炮弹炸得粉身碎骨。
在绘月低着头沉默的时候,一个冰凉的柱状物体抵住了她光洁的额头,绘月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它有什么用。
拿着枪的爱葛莎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漠淡然:
“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说我不是间谍,你信吗?”
“……”
回应绘月的只是沉默,看来这个答案没能让眼前的爱葛莎满意。
“哎,我要是个间谍,会傻乎乎的让你撞昏迷过去吗?”
“……”
头上的冰凉感已经消失,绘月随即抬了头,和爱葛莎对视了起来。爱葛莎盯着她,片刻才开口说:
“我不相信你,证明给我看。”
“我怎么证明给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绘月突然升高的音量引起了外面无聊到已经开始玩手手的爱丽丝的注意。她立刻快步走了进去,紧忙说道:
“姐姐!绘月她失忆了!她现在只记得她自己的名字!别太为难她可以吗?姐姐?”
爱葛莎听到妹妹如此焦急的为病床上的绘月辩解时,狐疑的看了绘月一眼。便拉着爱丽丝离开了房间,开口问道:
“失忆是什么回事?”
“失忆是脑部受创或心理因素而产生的病症,简单来说就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记忆……”
“打住,爱丽丝。我知道你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你就直接告诉我,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似乎对于爱葛莎而言,和妹妹交流的时候她的话会变得多一些。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概率一说!碰到了就是碰到了!碰不到就是一直碰不到!”
爱丽丝似乎听出来了自己的姐姐爱葛莎似乎还是对于绘月的神秘身份有所怀疑。
“姐姐虽然你是军队上的高官,但是你不要见人就怀疑呀!当时是我们不小心撞到的她!所以我们就得负责!”
爱葛莎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只要爱丽丝认定是正确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谁都拦不住她,即使是院长也不行。
“唉…先把她带回去吧,医院那边我去解释。”
爱丽丝瞬间露出了可爱的笑容,扑进了爱葛莎的怀里撒着娇。
“欸嘿嘿,最喜欢姐姐啦!”
“诶!什么东西啊?顶到我了。”
“哦,那是我的眼镜。”
“你不是不近视吗?”
“听学姐说,带着个显得会聪明一点点。”
“……你学姐骗你了。”
“真的吗??”
……
爱丽丝从姐姐的怀里离开准备去找绘月的时候,爱葛莎办完医院的手续还抽空借了医院院长的有线电话打了个电话:
“爱葛莎·布朗提。”
“布朗提中校,请问你要找谁?”
“情报局的那帮老不死。”
“……正在为您接通。”
“喂?爱葛莎?你居然给我打电话,这让我很惊讶啊。”
“帮我个忙。”
“哦?爱葛莎居然会求人?还能来找我们这帮老不死?”
电话后面传来了几个男人放肆的笑声。
“你帮不帮?”
“帮啊肯定,爱葛莎亲的忙我们怎么可能不帮,我们这帮老不死的,都欠了你的一条命。你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电话后面的苍老男声从开始的那种调侃变得很认真。
“帮我查一个人,绘月·赫丝莉娅。”
“嘶…这个姓氏和名字,我都从来没有听过啊。”
“嗯,所以我怀疑这是个假名。我找机会给你张照片。”
“脸的话?”
“不像假的,我初步检查过了,没有易容的可能性。”
“哈哈哈哈,怪不得你会来找我们。好了,这个活我们接了。你眼睛好点了吗?”
“基本上以后得带眼罩了。”
“唉,这又让我们欠了你啊。”
“不管你们的事情,战场上本来可能发生。我挂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爱丽丝就一把抱住了爱葛莎。爱葛莎苦笑了一下,敲了一下她的头示意离开。
绘月所在的医院并不大,只有三层。他们很快的就离开了医院。三人准备坐上爱葛莎的车。
“这辆车长的好奇怪啊。”
绘月看着眼前的车辆,呈弧线的引擎盖,圆形的头灯,没有她所认为的车辆所应该有的硬朗线条。
“这车好像叫做是大众一型,不过我们一般称这种车叫做甲壳虫啦!绘月你看它的样子是不是和巨型的瓢虫一样!”
爱丽丝说完便掩着嘴笑了起来。
“我也不喜欢,上面发的。”
爱葛莎听罢也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的品味问题。
三人随即上了车,不过这辆虽然长的很奇怪的甲壳虫开起来却很平稳快速。
爱葛莎单手开着车,嘴里叼着一根香烟。
坐在后面的爱丽丝虽然因为飘来的烟味皱起了眉头,但像她那样的性格却很少见的没有劝阻,只是挪了挪位置。
爱葛莎听见后面的声音,将窗户摇的更低了,侧脸瞟了一眼绘月,发现她的脸上没有表情。
“来一根?”
“不会抽。”
这两个人的对话永远都在惜字如金,绘月是真的不会吗?
是的。但是零零散散八年间,不知道和多少老烟鬼们待在一个战壕里。香烟带给她的感觉不是奇怪,而是一种奇特的安心。只要还有烟味飘过来,那么她还能再睡一会。每个在战壕里的夜晚的绘月都缩在自己挖的洞里,闻着旁边飘过来的烟味,散不开的火药味,时不时飘过来的血味和炮弹掀起的土所传来的味道入睡。
很快,她们就到达了目的地,爱葛莎领着两个漂亮少女引来了旁边的混小子们放肆的口哨声,不过在那一段时间,这种情况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爱丽丝回到家就窝在那个靠近壁炉的扶手沙发就起不来了。爱葛莎也同样伸了一个懒腰,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啤酒和两瓶可乐,把可乐递给两人,随手打开广播,听着广播中的音乐,也窝在沙发里消失了。
看着已经被沙发吞噬了的两人,绘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俩姐妹,果然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