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黄金的剑,少女站在已经残缺的楼道上,看向外界的天空。
这就是你隐藏的悲伤吗?原来你也同样背负了沉重的命运。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在那里的天空,魔王一样的那个人狞笑着驾驭至恶的力量,每一次挥动那支丑陋的手臂,空气中都宛若带着亡灵的哭号。
无数的冥蝶在他的背后组成了巨大的翅膀,身着华丽的贵族的长袍,黑色的长发在黑色的雾气中舞动。
那个人的形象已经完全不同于刚刚,完全失去了人的气息。
残虐的华贵,极恶的尊崇。
就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空中的那个人沉溺在战斗的暴虐的快感中,威武的巨龙完全被压下,承受着对方近乎噩梦的力量。
原来那支金属手套并不是什么武器,只是一个限制器,一个封印,将那个男人作为恶魔的姿态封印的物件。
他站立在天空之上,背后是漆黑的天和孤高的月。
孤高,带着绝望;狂傲,带着悲伤。
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被命运压榨,被宿命纠缠,绝望后最后的疯狂。
想哭,看着那个人的姿态,女孩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冲动。眼中感到酸涩,泪水将要流出。
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痛?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她仰望天空时,看到过一个身影,站立在高天之上,狂笑着,疯狂着,然后哭泣着。
“我会为了你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是陌生的声音,仿佛从古老的亘古传来,回荡在心底。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男人笑着,也哭着将她挡在身后,独自面对着一个世界的憎恨与恐惧。他的身影一点点模糊,最终与天空的那个男人重叠。
明明没有这段记忆,却分明感受到这种悲伤,心好像被撕开。
为什么,他要承担这样的命运,为什么,他注定会悲伤?为什么,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要承担我的错误!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好像跨越了无数的岁月,终于在此刻与你重逢,满满的喜悦与哀伤汇聚在一起,让胸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呐,不要这样可以吗,”金色的长发遮住女孩的眼睛,阴影中,她的声音很低,压抑着感情,“你这个滑稽的家伙一点也不适合这种打扮。”
女孩自顾自的说着,不管空中那个男人是否听得到。
“真是的,我不过时来晚了一点点,你就变成这种模样。真是一个没用的男人呢……”
她向前迈出一步,踏在虚空之上,空气中金色的波纹缓缓扩散,如同水波一般,缓慢而流长。克里斯蒂娜就这样行走在空中,一步一步走向高处的天空。
“不守信用,不是说好了屠龙的任务交给我吗?嘛,巨龙还活着,还算你这个笨蛋懂点事……”
黄金之剑的魔力流淌在少女的身上,身着黑色礼服的女孩隐隐披上一层金色的光。依靠着传说中的圣遗物,她踩着金色的魔力,行走在空中。
“所以呢,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已经可以给我……去休息了!”
少女将最后几个字吼出,架起咎瓦尤斯,腾跃在空中,夹带着威势冲向自己那个已经变成恶魔的搭档。
“嘭——”
锋利的剑刃与黑色的手臂相撞,少女与那个人的距离近得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给我清醒一点啊,笨蛋!”
回转身体,女孩提脚向对方踢去,却被轻易的避过。
黄金之剑升腾起金色的光辉,驱散黑暗,与那片浓烈的黑雾对抗!
取回咎瓦尤斯之后,克里斯蒂娜的实力得到了完全的发挥,连空间都可以斩开的力量与恶魔击撞着。
即便是这样,女孩也完全占不到上风,可以说被压着打。
冥蝶组成的巨翼扇到圣剑上,让她瞬间飞出数十米。
“这就是你的实力吗……”女孩咬着牙,“实在是太弱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杀死我!你不是很强的吗!”
黑色的恶魔放弃了巨龙,夹杂着黑色的雾气,向少女冲来。黑雾缠绕着黑色的恶魔之手,下一刻暴起,化作在空中席卷的巨蟒!
被巨大的冲击力击中,克里斯蒂娜吐出一口鲜血。
“人类的少女哟,”低沉的声音传到女孩的耳边,是那条黑色的巨龙在说话,虽然黑色的诅咒修复着身体,但是巨龙的精神却显得很萎靡,“放弃吧,汝的同伴已经被恶魔吞噬了灵魂。”
“你说什么……”
“他的身体原本就是由两个部分组合起来的。人类的部分,以及恶魔的部分,共同构建的混沌的存在。那条手臂是真正的恶魔之手,吾不知道究竟是怎样让做到让恶魔与人类结合,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哪一位极强大的恶魔的手臂,但是毫无疑问,那个男人迟早会被恶魔将作为人类的部分全部吃掉,然后变成未知的某种存在。”
“你是说他已经被吃光了?”
巨龙微微点头。
“开什么玩笑!我的搭档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败给恶魔!如果他睡着的话,就让我来把他叫醒!”
“这是不可能的,人类的力量怎么可能抗衡与神灵同格的恶魔!”
“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少女转过身,面向上方俯视自己的少年。
“你是一个胆小鬼,”女孩说着,神色坚毅,“却是一个温柔的胆小鬼,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是我可以看到,你的软弱,你的悲伤,你的矛盾,你不是什么坏人,却总喜欢用恶人的嘴脸来粉饰自己。你是一个胆小鬼,害怕自己的力量伤害到他人,所以畏惧与旁人的接触。”
“你以为自己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就不是胆小鬼了吗!不,你还是,你只是用另一副嘴脸选择了逃避!你认为自己是邪恶的,自己是肮脏的,自己是污秽的,你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作为一个人类,得到人类应有的一切幸福!”
“胡说,我是知道的,你拥有人类拥有的所有缺点,你好色,你无耻,你非常下流,喜欢占人便宜,动不动就抱怨,但是,有的时候却又非常可靠,喜欢口是心非的关心别人。你不是一个怪物,而是我的,重要的搭档!”
“不要害怕你身体里的恶魔,更不用把自己藏在恶魔之中。以前你会孤独,只能独自对抗身体里的魔鬼,那么现在,以及将来,我和你一起面对!”
“喂,你听着,我很强,非常非常强大,所以你不要害怕自己的力量会伤害到我,我是绝对不会死的。现在就让你好好体会一下我的强大!你的所有一切,肮脏也好,邪恶也好,污秽也好,通通都由我来接受!”
女孩高举着圣剑,如同汇聚全部的光芒。黄金的光从无尽的远方汇聚而来,驱散着这片空间的黑暗。
那是威势,那是威严,那是从天空铺陈下来的王者的姿态!让大地臣服,让天空垂首,世间的所有都要退让!
高贵的如同神话一般的光芒。
“黄金的剑啊!神圣的咎瓦尤斯啊!现在,回应我的期望吧!”
女孩握着剑,将所有的光辉挥下!
*
我听到了声音。
越来越响,吵得我的耳朵都受不了了。
混蛋,谁啊!不知道打搅别人睡觉很不礼貌啊!
声音还在继续,好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讨厌啊,让我睡觉好不好啊,别人睡觉应该招惹不到你把!我很瞌睡啊,现在!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这么瞌睡,明明这么的不想醒来,却在听到这个声音以后有种强烈的睁开眼睛的欲望。
让我睡吧,求求你,已经不想再醒来了……
可恶,好吵啊!真的好吵啊!吵得我头都觉得痛起来了!
这个女人是谁啊?怎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在说什么东西啊……
声音渐渐的具体成语言,她的话语传到我的耳朵里。
“……但是,有的时候却又非常可靠,喜欢口是心非的关心别人。你不是一个怪物,而是我的,重要的搭档!”
“……现在就让你好好体会一下我的强大!你的所有一切,肮脏也好,邪恶也好,污秽也好,通通都由我来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里的感觉,这种陌生的痛感。
想握却不敢,伸出指尖的刹那,却畏惧的收回。
不要,求求你,你会死的,一定会的,我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了。
眼睛酸胀,我感到了某种温暖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来。
喂喂,不带这样吧,哪有恶魔还会被感动到流泪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已经和你强调了那么多次了!明明和你说过不要和我这种怪物扯上关系的!
会不幸的,我周围的人只会变得不幸的啊!
既然这样,既然你这样冲过来,那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可就不负责了!
眼皮好重啊,睁不开啊。
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一定会睁开的,如果被那个丫头嘲笑就不好了。
居然,会有人对我说这种话,真是的,完全不符合你的形象吗……
真是的,居然让那个小丫头担心,我还真是狼狈。
可是,总觉得,很高兴呢……
虽然打搅别人睡觉很没礼貌,但是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你了。
该醒过来了!
我,睁开了眼睛。
然后,我看到耀眼的光芒向我席卷而来。
“啊!!臭丫头,你想杀了我吗!!“
*
“睡醒了?”
女孩问道。
“托你的福,我总算是没死!”我一边整理被烧焦的头发,一边抱怨着。
实在是太险了,我的反应只要再慢一点点,八成就要变成北京烤鸭了,还是已经碳化的那种!
缠绕在身上的黑雾已经淡去,黑色的金属手套重新将左臂封印住。我站在楼房的顶层,恢复了人类的姿态。
很险啊,如果那个丫头在晚一步,我的意识就会完全与恶魔融合,那就连她的话语都听不到了。
“对了,巴尔姆呢,那把剑被你丢啦?”
“不是,在我找到咎瓦尤斯的时候,它就自己消失了。”
“是吗,虽然是伪造的复制品,倒也还有作为圣剑的尊严。”
我伸了伸懒腰,掸去身上的灰尘。
“……谢谢。”
我忽然说道,却没有将目光投向她,而是看着远处的夜空。
“啊拉,你居然会这么正经说这样的话……”
真失礼诶,我好歹也是一个绅士啊……
“如果不是你,我就真的醒不来了……谢谢。”
苦笑着,我再一次道谢。
“没关系的,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把你叫醒,然后还有,欢迎回来。”
女孩带着笑意,如同让寒冰融化的艳阳。
“真是不可思议啊,尔等真是让吾见到一场好戏啊!”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夜空中,古老的雌龙说话了。
气氛完全被破坏了,我和她的气氛难得这么好的啊!混蛋!
“人类的少女哟,汝真的成功了,让吾惊叹。”
“尊贵的巨龙啊,感谢您的赞美,虽然您仍是我们的敌人,但是尊贵的您值得尊重。”
的确,克里斯蒂娜同样是她的敌人,然而在我失去理智攻击女孩的时候,这条古龙却没有趁机袭击。
“不用误会,吾只是想看看他所说的,‘人类的伟大’而已。”巨龙的身体已经修复完成了,虽然精神显得很萎靡,但是她依然张开翅膀,飞到空中,暗红的双眼盯着持剑的少女,“吾的敌人啊,开始吧,这场晚宴真正的高潮!”
“遵从您的指示,尊贵的龙啊。”女孩提起裙摆缓缓鞠躬,“让我们为这场宴会点燃终焉的焰火吧。”
她昂首向敌人走去。
“你确定不要我帮忙吗?”在女孩的背后,我说道,虽然答案我已经知道。
“不用了,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下面是我的时间了。而且,这是证明我足够强大,强大到你无法伤害到我的战斗。”
是吗,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给你一个提示,这条龙在神话中的名字,”挥手驾驭者一群黑色的冥蝶缠绕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缓缓上升,“提马特,巴比伦神话中那条古老的雌龙。”
“哇哦,真是一个伟大得无法想象的神祇呢……”
“还有信心吗?”
“当然,既然知道了她的真名,不如说更有把握了。”
“哦,那就加油了,我去为回归做一些准备。”
说完,我向着漆黑的天空飞去。
毕竟按照正常的时间看,现在的现实世界可是大白天,要是就这么打破空间的壁障,无疑是向所有普通人宣告这里有非正常的东西出现了。
“得布置一个稍微牢固一点的结界呢,虽然现在的外面貌似已经包裹了一层结界,不过实在是太脆弱了……”
在我迷失心智的那短短的时间里,即使是迷糊的,却也知道自己似乎对炼金空间外的世界做了什么事情,好像杀死了某个生命,就在那个时候感觉到了外界的状况。
不过,对魔法使,尤其我还是炼金术士而言,罪恶感什么的实在是缺乏得很,而且貌似死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没错,生命对炼金术士而言只是材料,罪恶感这种东西根本是多余的。
就像是心理暗示一般,我不断对自己催眠着,试着说服自己,不要为又一个死在自己暴走状态下的人失落。
还好,死的人,不是她,那个时候,她一定站在炼金空间外面观看着吧,那个名叫水墨的不知轻重的丫头。
一边暗自庆幸着一个熟识的人没有被自己伤害,一边飞上了这片虚伪空间的穹顶,将下方的战场留给了那个女孩,留给了那个值得我去相信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