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看那个小哥哥多可怜啊。”
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拉着娘亲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坐在街道角落处,模样万分落魄的少年乞丐。
“我们给他些吃的吧。”天真的小女孩试图走近对方,却被年轻的娘亲一把拉住。
“丫头听话,那人多脏啊,没准还有什么传染病。万一把你传染了怎么办?你身子骨本来就弱。”
“可是小哥哥……”
母女俩议论着,最终母亲还是拗不过女儿的童真,将一张刚买的炊饼放到少年乞丐身前。
少年说了声谢谢,拿起炊饼自顾自吃了起来,其间再没多说一句话。
这副冷淡的态度可着实是把母亲气得够呛,都成乞丐了还这么傲?
这年头儿的乞丐要是被赏了碗饭,那哪个不是感恩戴德的“老爷夫人吉祥”说个不停?
哪儿有像这少年这样的,还耍性子?哼,怪不得只能当个乞丐!
气愤好久,母亲终是落寞地叹了口气。
兴许应了那句话,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自打女儿患上顽疾,她这个当妈的是愈发息怒无常。放在平日,随和的她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恼火?
唉,眼不见为净。
有在这儿和乞丐生气的功夫,她还不如早些回去和孩子他爹商量商量把房产卖掉给女儿看病的事情。
以两百年的人参为主料熬制的名贵汤药足以榨干夫妻俩多年的积蓄。
最后瞪了少年乞丐一眼,失落的母亲拉起小女孩快步离去。
离开时,小女孩儿念念不舍地回头望了少年一眼,却正好看到少年放下嘴里的炊饼对她和煦一笑。
少年指了指悬在女孩儿腰间的小挎包,用嘴型无声说道。
“你会好起来的。”
小女孩下意识向小挎包里摸去,只觉小手触及了一大团柔软湿润的细密根须。
这不是她的东西!
小女孩儿站住身体向挎包中看去,小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丫头?”母亲发觉女儿停下,回身问道。
“小哥哥在我兜里塞了什么东西……挎包里都是土。”
小哥哥?那个少年乞丐?
他塞了什么东西到女儿包里?
母亲环顾周围,仅几秒钟的功夫,那少年乞丐已不见了身影。她心觉不妙,急忙低下身子和女儿一起向包里看去。霎时瞪圆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
这是神迹吗?
只见三株品相极好的人参静静躺在小女孩儿包里,参须泥土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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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楠一路轻功疾行,速度比之汗血宝马还要快上数倍。
出发前他已将乞丐服脱掉,换上了一套还算得体的粗布衣衫。
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扮成乞丐呢?这就要从楚楠的特殊情况说起了。
在这个世人饱受轮回之苦,人活一生不过匆匆几十载的世界里,怕是谁也想不到会有一位自四千年前存活至今的长生者见证了沧海桑田。
长生。
一个让无上帝王都不禁心生敬畏的词汇,历朝历代,不惜集举国之力寻长生之法的统治者并非少数,可从目前看来他们无一幸免地失败了。
其中有好几个的坟头儿都被人刨了,骨头架子散了一地。
反而是因一场意外获得长生之力的楚楠低调达成了这古来第一壮举。
但是!
这是好事吗?
是,楚楠自己都承认,在他发现自己是长生者的时候他兴奋了至少两百年。
可接下来呢?凡人穷尽一生才能行遍的山水世界处处落下他的脚印,凡人锤炼一生方能有所成就的武学被他练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五百年习武,五百年治学,五百年行遍山水,五百年经商弄道。
之后呢?
可笑的说,这才过了两千年而已。
楚楠自认不是圣人,也懒得做那引领人族的圣贤。
他这个人只想快乐的活着。
再接下来的岁月里,他当过皇帝,当过木匠,当过仗剑侠客,当过教书先生……
千百年过去,直到他把能想到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后,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再活下去的意义了。
后来他想到个办法。
找一群稚童在纸条上写下今后的梦想,再由他从中抓阄一个出来。以此决定自己接下来二十年做什么。
而上一次,他抽到的阄就是“当个乞丐。”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小子满脑子的混吃等死才能写下这种梦想。
直到方才,当乞丐的二十年尽了。
腾腾腾!
楚楠在空中左右腾移,快如鸣雷,这是当世武人无法理解的境界。
他的目的地是界幽山,地处西北的山脉之一。他的家就在那里。
千里之遥,瞬息即至。
轻车熟路地从乱石阵中寻到一处裂口,楚楠闪身遁入界幽山山体之中。
不会有人想到这光秃秃的界幽山里面会另有乾坤!
青石甬道狭长,长明灯闪烁微光,随意漫步避开重重机关,楚楠时隔二十年再次回到“家”中。
或许说……
楚楠时隔二十年再次回到他的墓室中更为准确。
两个棺材分立两侧,其中一个便是属于楚楠的。
四千年前,他从棺中醒来。
按照中原自古以来的风俗,这能躺在一个墓室里的人,无非就是夫妻。
这两个棺材的主人虽无夫妻之份,感情却超越了夫妻。
“丫头,我回来了。”楚楠随手抄起一盏长明灯,轻抚起那个稍小的棺材来。
在棺材边挑了个好姿势靠好,楚楠望着闪烁烛火说起话来,“丫头你是不知道,这回当乞丐的日子是真的难熬啊。饭也吃不饱,衣也穿不暖……”
他就这么靠着,说着,任时光流逝。对长生者,时间已无意义,也不知是过了一天还是两天,楚楠终于讲完了一个跨度二十年的乞丐的平淡故事。
“丫头,我们看看下个二十年该做什么吧?”楚楠从他事先准备好的罐子里摸索着,随意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前几天他路过山脚小村子时让那里的小孩儿写下的。
“丫头,你猜这次会是什么?”楚楠一边说,一边打开纸条。
“总不至于比乞丐还惨吧?”
纸条展开,四个秀气小字静静躺在那里。
看到那字的第一瞬间,楚楠猛地瞪圆了眼睛,方才还带着盈盈笑意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再爱一次。
再爱一次?
楚楠攥紧了拳头,指节被他捏的嘎嘣作响。随着他的情绪波动,整个陵墓中的长明灯都扑朔了起来,地上砂砾哗哗抖动。
再爱一次这种话会是村落孩童写下的?!
那群童心未泯,充其量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会写出这种东西来?
正在他惊异之时,那纸条忽然烧了起来,淡绿色的火苗纷飞曼舞,在墓室中如点点星火般泛着诡异光芒。
“绿星火”飘摇落下,在触及物体的瞬间便会熄灭,可唯独……
可唯独“绿星火”碰到“丫头”的棺材时,火苗千万倍的燃烧起来!烧得比浸了桐油还快,只一瞬间墓室里火光冲天。
可恶!
这回不用想他也知道,这纸条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了!
楚楠试图用内力扑灭绿火,可绿火燃势太快。他本人又投鼠忌器,生怕一掌过去毁了“丫头”尸身。
绿火熊熊。
不过四五息的功夫,火团便将“丫头”的棺材烧了个精光。
火焰似悲天悯人的少女般凋零熄灭,墓室重新归于宁静。
楚楠呢?亲眼目睹丫头的棺材被烧成灰烬,他的情绪会是如何?
灰烬一旁,楚楠屏息凝望,表情里满是凝重。比起勃然暴怒,一个更可怕状况的发生让他必须冷静下来思考。
丫头的棺材怎么会是空的?!
轻轻拂开棺材燃烧的灰烬,再三确认其中没有骨骼一类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
楚楠清楚地记得“丫头”的尸身此前就躺在这棺材里,为了保证“丫头”的尸体不朽,他还特意寻遍天下珍宝。以四颗青玉石珠维持棺中环境万年不变。
可现在那青玉石珠居然和“丫头”一起消失了!
难道在他离开的这些年有贼人盗墓?
不应该啊。这墓里机关重重,设计巧妙。他回来的路上也没见过有机关被触动……
贼人的手段高明?
再高明能高过“丫头”?这墓里的机关可都是“丫……
等等!
楚楠抓起一把灰烬紧紧攥在手里。
有没有可能是“丫头”自己离开这里了?
楚楠觉得这想法有些匪夷所思,可再仔细想想,自己不已经是这世上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了吗?
正在他犹豫时,灰烬中一点金光闪烁,引得楚楠急忙查探。
居然是一块令牌?
五爪神龙,铜底裹金,一个楷书的大大“宁”字独立当中。
这是宁朝皇室的令牌?
宁朝?这不就是现在统治天下的王朝吗?
将令牌紧紧攥在手里,楚楠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二十年或许会过的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