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一)

作者:主人早安 更新时间:2020/2/23 22:08:05 字数:3007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轰鸣的雷声中,闪电如金色利剑划破漆黑的夜。

阴暗的穹盖无边无际,无数巨木枝叶相撞、哗啦作响,有时还能听见大树枝干断裂发出的咔嚓声。

茂密的林中,一群浑身湿透的男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摸索出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冰凉的雨水不断折磨着他们的理智,饥饿与迷惘正逐渐将他们推向崩溃的边缘。

“老班纳,你确定我们还能活着走出去吗?”一名青年被冻得瑟瑟发抖,满眼焦急渴望地看着带队的中年男子。

这是一名精壮的短发汉子,满脸的虬须因为雨水粘连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眉头沟壑般的褶皱显示他旺盛的生命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此时中年男子没有搭理那名青年,一只手遮在额头上阻挡雨水进入眼睛,另一只手在一旁的树干上摸索了一番,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最后指着一个方向

“走这边试试!”

“什么?试试?你根本没有找到回去的路的把握,就带着我们十几号人在这老林子里瞎逛?”青年的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天空轰隆雷声下仿若一只尖酸刻薄的厉鬼,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中年男子。

“当初我说这天气可能会变遭,叫你们不要深入密林就在村子外围伐些树木交差,你们听了吗?”

中年男子扫视一眼身后那群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况且迷路后是你们自愿说要跟着我走的,我可没逼你们。”

“老班纳,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没有我们你以为你自己一个人交得上足够的木头吗?”青年尖刻的声音再次响起,“况且你本来不过就是个流浪汉,要不是看在你有点儿打铁的手艺村里收留了你,你现在还指不定跪在哪个路口乞讨!”

那名青年的情绪仿若失去控制,淋着雨在树林里不停的兜圈子到大半夜,对黑暗和死亡的恐惧已经使他无法理性思考,他对着身边其他的年轻人嘶吼:

“不想迷路困死在这破林子里的跟我走,我们沿直线往回走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前几次伐木,无论深入林子多远,老班纳仿佛识途的老马总能准确的找到归途。而这次,都是因为大家不听从老班纳的劝告过份深入,才会在森林里走失。

在刻薄青年的叫唤声中,人群里大多数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向老班纳,老班纳叹了口气,身先士卒的往自己先前指着的方向走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你们——你们这些叛徒,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好!好!你们都跟着那个老家伙去死吧,老子我自己走——自己走——!!!”刻薄青年见没人理自己,脸色紫青,狠狠咬着牙往另一个方向飞快闷头跑去。

听着身后树枝碰撞的声音渐行渐远,人群中渐渐开始骚动,终于,一个人说话了。

“老班纳,这样任由他乱跑不太好吧,我们好歹也是一个村子里的,万一他在这树林里有什么闪失,我们跟他的家人也不好交代啊。”

讲话的这个年轻人把“是一个村里的”咬的特别重,仿佛是在提醒着老班纳什么事情。

听到这话,老班纳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看了看刻薄青年离开的方向,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把他找回来!”

闻言,人群中骚动更甚。

“那怎么行,我们现在已经深入陨星森林很远了,没有老班纳我们怎么可能走出去?”

“要我说,咱们别管那小子了,平时他也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对!说起来,这次就是他提议深入林子里多砍些树的”……

顿时各种声音四起,一听到唯一的脱险希望可能要离自己而去,瞬间众人对刻薄青年的抱怨掩盖了先前要救他的言论。此前说话的青年看到周围人的态度,也开始低头不语。在危机面前,大家都 独扫自家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老班纳一脸为难,今年要求上交的木材相比以往更多,这也是当时他没有竭力阻止这群年轻人深入森林的原因之一,他自己也抱着一丝侥幸。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被困在森林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再加上天黑下雨,他也是凭着曾经的经验在摸索出路,此时又出现这种状况,无论怎么选择,他今后在村里人面前都会更难做人。

“哎,我终究只是个外人!”老班纳心中感叹。

“啊——!!!救命!救命啊——!!!”

突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在雨声的掩盖下仍然非常刺耳。紧接着就看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亡命般狂奔过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有……有鬼啊,后面有妖鬼!!!”

听声音正是刚才还要独自“求生”的刻薄青年。奔跑中的他见到老班纳一行人还未走远,大喜过望一头栽倒在众人面前。

还不待众人上来围观,刻薄青年猛的仰起脸,不顾脸上栽倒时沾着的烂泥,一脸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走……快走,那、那边有鬼啊!!!我要跟着你们!!!我们快走吧!”

“你看到了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

作为人群中年纪最大的,老班纳此时非常镇定。越是前路不明,就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那、那是一个矮小的黑影,头顶上好像长了什么触手似的,它一摇头就跟着张牙舞爪!”

咽了一口唾沫,刻薄青年此时胸前起伏很大,似乎被造成的惊吓不轻。

“我刚才就往左边跑了百十来步,只见眼前突然开阔起来,然后就发现有个影子伸着爪子冲我叫唤,听声音像个小女孩子,可这深山老林子里,哪儿来的小孩儿?我马上就想到了家里长辈常说的妖鬼……”

闻言众人脑子里自动描绘出家里人曾经说过的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模样,顿时寒毛倒立。

“你的意思是说就在左边不远处便已经没树了?”老班纳似乎抓住了“重点”。

“等等,老班纳你不会是想……?你疯了?”刻薄青年再次扯着嗓子喊起来,“你tm不要命老子要命,你想送死别带上我们!”

看着前不久还恨不得自己一人独寻出路,现在却左一个“我们”又一个“我们”的刻薄青年,老班纳冷冷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等下我自己先去那边探探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之前是因为天太黑搞不清楚方向,现在很可能碰巧绕到了咱们曾经伐木过的地方”

见众人都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他,老班纳把头扭了过去:

“要是等下听到我那边情况不对,你们只管拼命往前跑就是,不用管我。”

“不行,要是这样,还不如我们和你一起过去。在这树林子里老班纳你比我们谁都懂行,万一你出事我们谁都走不了!”

又是前不久还想让众人去寻找刻薄青年的那人,相比于其他人,他似乎更在乎同伴们的生死。

老班纳冲他微微点头,“谢谢你,威尼斯。”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树林左边钻了过去,紧接着是威尼斯。其他人看见他们两人先走一步,咬咬牙也陆续跟了上去。

“疯了!疯了!!你们都tm的疯了!!!”

刻薄青年破口大骂,可扭头看见自己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深吸一口气,也赶紧亡命地跟了上去。

“老班纳,要是老子能活着出去,老子和你没完!”

————————————

渐渐的雨停了,天上的乌云也开始消无声息地退却,林间小路也在出皎洁的月光下显露踪迹。

此时一群男子沿着熟悉的路线,轻车熟路的往丛林外走,原本因为迷路困在丛林里而紧张兮兮的氛围此刻已经被欢愉的聊天取代,唯独走在最末尾的老班纳沉默寡言。

走在前方的年轻人都刻意和老班纳拉开了距离,因为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粉雕玉琢的可爱女童。

此时小女孩儿上身裹着老板了破破烂烂而且湿淋淋的外衣,精致的小脸因为受凉在月光下更显苍白妖异。

当时,众人战战兢兢地摸索到刻薄青年所述的空地,结果妖怪没见着,却看见一个小女孩儿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看起来貌似是因为淋雨而病倒了。

起初大家以为这是鬼怪故意化身成这个样子迷惑众人,试图搬起石头将它砸死。可是老班纳居然拼命阻止,说这个孩子不是妖怪,她还有体温、有心跳,很明显是个人!在老班纳的再三要求和各种保证下,众人终于是答应了放这来路不明的小女孩儿一条性命。

最后,众人确定了这里就是他们曾经伐木过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发现自己当初采伐时留下的痕迹。在一片欢呼雀跃中,年轻人们踏上了有过印象的此时却显得无比亲切的林间小路,只有老班纳默默将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儿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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