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冰冷而坚固的顽石所囚禁的黑暗中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荡着,仿佛是永远伴随着晨曦响起的晨钟之声,在该来的时候到来,在该去的时候离去。
蛰伏了许久的阴冷而潮湿不住地纠缠骚扰着他,仿佛那些酒会上浓妆艳抹的贵妇人一般,总是让他忍不住反胃。
更糟糕的是那些腐朽的味道。
那是死神在世间留下的脚步,在这片无人问津的黑暗之中,仿佛要永久流传。
呼~
总算是从只有死神才喜欢光临的地方之中走了出来,他仰头望着夜空上璀璨的明月,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似乎是想以此来冲刷那些钻到了身体之中的糟糕气味。
可粘稠的血腥味却顺着他的鼻腔冲到了脑中,让他忍不住甩了甩手中的利刃。
血珠从满是铭文的漆黑剑刃上飞散而出,在夜色之中划出利落的弧线坠落于地,激起一朵小小的血花,璀璨的月亮倒映在血泊之中,别添一份妖媚风采。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惊飞安静等待着的群鸦,他循声望去,等待许久的熟悉身影终于踏着月色而来。
淡红色的斗篷随风舞动,仿若是遥挂于天边的那缕撩人的绯色晚霞。骑马飞驰而来的她仿若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傲人的英气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只是,脸上再没了那让人沉醉的微笑。
“圣剑裁决怎么会在你手里?我长兄呢?你把他怎么样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勒马而停,尚未翻身下马,急促的质问之声便劈头盖脸而来,手中紧握着长剑的她怒视着他。可他却仿佛对熊熊燃烧在眼前的怒火视而不见,目光在对方的嘴角未擦干净的污处渍微微一顿。
那些呕吐物的残渣已经能让他想到对方忍不住呕吐时让人心疼的模样。
毕竟,即使习武,但大小姐的手上也从未沾染过鲜血。
那满地尸骸的场景,估计将她吓坏了吧?真的很抱歉,但是,自己必须要保持残酷呢。
心中微微刺痛,但他脸上的神色却依然镇定自若,嘴角甚至自然而然的浮现了微笑。不容刻意去控制,这练习了千百次的微笑弧度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只是,顺着脸庞滑落的鲜血伺机钻进了这虚假的微笑之中,浓重的腥味在他嘴中弥漫开来。
恶心地让尾部翻江倒海,抽搐不已。
“我天真的大小姐,事情不难道还不够明显吗?你还要我多费口舌解释些什么呢?”
压抑下心头的恶心,他展开双臂,宛如舞台上浓妆重抹的戏子般向着对方展示自己,不同的只是,他展示的不是让人捧腹的滑稽而是血淋淋的残酷。
虽然比这个残酷的世界还要逊色一些。
“你!!你!你……不,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在做梦。对吧?这只是在做梦吧?”
身子猛然一晃,仿佛被遗忘在室外的娇嫩花朵遭遇了暴风雨的肆虐,脸色惨白的大小姐仿佛随时会委顿在地,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长剑,却没有战士的凌厉的风范而是望着他,用一种几乎乞求的语气不知是在询问他还是喃喃自语。
“哈哈哈,真是可笑,说什么带刺的玫瑰。瞧你的样子,哪有传说中能继承爵位的风范,亏我还想尽办法取得你的信任呢。”
笑容,要保持笑容啊,计划已经要取得成功了。
即使在心中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可大小姐目光明明虚弱得可怜却仿佛最尖锐的利刃般一次次扎在他的心口,他只能装出捧腹大笑的样子才能掩盖住那几乎让他不能呼吸的痛楚。
“你说什么?你……”
遭到了重大打击几近崩溃的大小姐紧咬着嘴唇望着他,而他像是一个终于完成了计划后忍不住炫耀的反派一样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将诡计托盘而出。
“你以为呢?若不是为了拿到魔剑,这十年来,我有必要宛如一个奴隶一般跟在你身边吗?”
“不是,我从来没有……”
“还真是天真啊,我的大小姐……不对,怎么说呢,你只是一颗棋子而已,甚至都没有起到该有的价值。”
笑着打断了对方反驳的话语,他提着魔剑一步步走过去,仿佛拦在自己身前的她不过是一只不知所谓企图螳臂当车的可怜虫,根本不值得理会。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寒芒闪现,但比出鞘的剑刃更加凌厉的是她脸庞上寒意,他停下脚步,脸上的微笑没有因为痛苦而褪去。
仿佛那张俊俏的脸庞是一张微笑的面具。
“可笑,你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拦住我吗?你以为一个人就能为你父亲和兄长复仇吗?你以为……”
这一回,轮到对方打断他的话语了,而且用的不是话语,用的是夺命的利刃。他急急后退,但凌冽的剑风还是宛如冬日北风一般刮得脸庞生疼。
“当当当当~”
急促的交锋声响起,宛如好戏到达高潮时密集的鼓点,他挥舞着魔剑,从容不迫地格挡着对方的进攻。
对方每一剑的轨迹,他都烂熟于胸。
因为这十年来,对方每一次练剑的时候,他都陪同在旁,或者直面着那绽放的剑光。
“大小姐,你为什么要练剑呢?”
“为什么?我不知道啊,父亲让我练剑我就练了呗,反正也不是很讨厌。”
“大小姐,你今天得练剑了。”
“别催我,真是的,想休息一天都不成。父亲真是的,为什么要这麽督促我练剑。兄长的剑术不也咋得嘛~”
“大小姐……”
“我知道了,练剑!练剑!!练剑!!!真是的,每天都这麽催促,跟要赶着什么最后期限似的。”
宛如还是在过去,在那庭院之中陪着对方练剑,他忍不住走神,想起了过去跟大小姐的对话。关于对方的疑惑,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是却无法说出口。
“噗嗤!”
长剑刺入肉体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讶异地低头,看到穿胸而过的致命一剑。
这一招,他从未见过……
真好,原来大小姐你对我也有所藏私啊!甚至从未向我透露过还有这杀招……真好啊!
对方抿紧的嘴角宛如刀剑一般,他想要抬起手抹去对方脸上的飞溅上的血迹,可只是这一瞬间,他便已经全身脱力,甚至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大小姐,我天真的大小姐,不要相信任何人啊,不管对方是你兄长还是父亲,不管对方陪了你多少年。
意识逐渐涣散,而他能做的只有将手中的魔剑抛开。
抛得越远越好,离大小姐越远越好,最好连同那个秘密一起埋葬在黑暗之中。
大小姐,对不起,能给你的,只有谎言……
哒哒哒的雨声不断响起,老管家在黑夜之中睁开了眼睛,眼前仿佛还摇曳着让人不舒服的深沉血色,指尖触及的伤疤也传来了撕裂般的痛苦。
真是的,老了,就总爱回忆往事,连做梦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