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看向那地上一滩不可言喻的骸骨,我跟在伊莲帕的身后走向了这个宫殿的最深处。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制作药剂时所需要用到的工具,我的前方,那换上新衣服的药剂师已经浑身是汗,洁白的衣服紧贴着他的后背。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禁忌的药剂,斯特伦哈。】
【.....禁忌的药剂。】
一切被称之为禁忌的药剂,都拥有着超越常识的力量,然而制作的步骤都非常繁琐,一点点细小的误差都会影响到药剂的品质。
【那是什么药剂?】
【先生,我认为你的问题已经很多了,药剂的配方就在这边,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会尽量满足。】
伊莲帕将她从那大大的袖子里掏出了张折叠好的配方放在了桌子上,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制作的方法也写的很详细。写的密密麻麻的配方让我眼花缭乱。
【我需要一副魔法眼镜,这么小的字我看不清楚。】
【嗯,没问题,还有其他的需求吗?先生。】
【暂时没有了。】
我坐在了那低矮的凳子上,将过长的刘海拨弄到脑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制作这药剂的成败关乎我的性命,我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虽然我没办法在这么昏黑的环境下看清药剂配方,但是看到这桌子上摆放如此之多的药材,我也明白制作这个药剂的难度。
伊莲帕很快就弄到我所需要的魔法眼镜,戴上了眼镜之后,我总算弄明白了这个药剂的制作法,需要多种操作同时精心,对于药材糅合的时间长短也相当严格。
【你会替我打下手吗?这种级别的药剂,依靠我一个人的话,还是稍微有些吃力呢。】
【愿意效劳,先生。】
因为看到其他药剂师身旁的伊莲帕都有帮忙处理一些比较简单的工作,我也试着向我身后的伊莲帕询问,好在对方答应了。
【不过,我看其他人的桌子上摆放的药材和我的不太一样呢。】
【是的,先生,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制作禁忌药剂,一部分负责制作战用治愈药剂,一部分负责制作毒剂,而这个禁忌药剂,只有先生一个人负责制作。】
【为什么..我的难度会那么高?】
【因为先生是最后一个参加工作的。】
享受的时间越长,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吗?还真是合理呢,不过禁忌的药剂我也不是第一次制作了,激发潜能的亚巴洛特,燃血的图兰斯晶心,每一个制作起来都相当的辛苦,但是我都成功了,虽然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制作亚巴洛特的时候对我的双眼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而制作图兰斯晶心让我差一点丧命,这次的禁忌药剂,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就连传说都没有。
希望自己不会因为制作这种危险的药剂而丧命吧,老实说我也没有太大的自信。按照药剂配方上所写的步骤,我将萤虫草与绞鳄之眼放进了捣药罐里,将这两种药材糅合在一起。
这两种药材都有着一种特性,那就是精神毒素,会使人产生依赖性与幻觉,传闻被绞鳄盯住的猎物都会动弹不得,陷入无尽美好的幻想之中,直到被绞鳄咬断脖子。萤虫草则是生长在公国极北之地的山岭上,会散发出细微的光芒吸引昆虫靠近,在那些昆虫沉迷于光芒之中后,捕食它们。
传说萤虫草捕食过的昆虫尸体都会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穆德酒...这种东西也有吗?这是精神毒剂吧。】
穆德酒,是很久以前,专攻毒剂的药剂大师穆德制作出来的毒酒,同样是使人产生依赖性,喝过这种酒的人都会如同傀儡一样被他操控,但是这种酒早就在数十年前绝迹了,而穆德也被公国驱逐出境了,至少在公国是不可能找到一瓶这样的毒酒。
【你很博学呢,先生,稍稍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些都是书本上写到过的知识。】
如此之多的精神毒剂混搭在一起的话,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戴上了手套,我必须小心翼翼的处理每一样药材,如果一不小心摄取了成分的话,那就万事休矣了。
【你不会打算把这个药剂对其他人使用吧。】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这瓶药剂是我自己需要使用的。】
没有想到伊莲帕竟然是精神毒剂的依赖者,不过..如果只是伊莲帕自己使用的话,那我也不必担心其他的事情了,毕竟那家伙已经活了百年以上,她应该很清楚这种药剂的作用是什么吧。
【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份药膏冷藏起来。】
将那三种药材处理完的我,把最后成型的药膏放入了特殊的器皿里,根据配方上所写的步骤,这个药膏需要冷藏一天左右的时间,将里面过于活化的成分安分下来。
伊莲帕接过了我递给她那散发着微光的药膏,转身离开。我脱下了手套,拿起了那份药剂配方仔细的看了起来。
全部都是精神毒素,除去一些中和性质的药材以外,其他全部都是猛毒,也难怪会被称之为禁忌的药剂了,我想这种药剂如果喝下去的话,一定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幻想之中吧,甚至连自己已经死去都无法察觉的程度。
伊莲帕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需要这瓶药剂的?就算是活了百年的魔女也不可能抵御得了禁忌药剂的效果。这种药剂并不是为了治愈而存在。
过了片刻,去冷藏药膏的伊莲帕回到了我的身边,而我则站起了身子。
【我觉得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呢。】
【是的,先生,你很出色,制作出来的药膏无可挑剔。】对于制作药剂这件事我还是有一点点信心的,我并不像这里的其他人早已忘记制作药剂的方法,我还没有忘记制作药剂的感觉,今天最多只能将那份药膏制作出来了,之后的工作都得等到药膏彻底完成的时候,才能够开始。
今天的工作以外的轻松,而且这所谓的禁忌药剂的制作法我粗略的看了一遍,并不像其他的禁忌药剂那样工序复杂配比要求严苛,而是因为药材本身所具有非常大的威胁,只需要小心翼翼的处理好每份药材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对于其他人我只能稍作同情了,看着他们埋头苦干的样子,就像游走在刀刃之上一样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那个,伊莲帕...】
【有什么事情吗?先生。】
【可以的话,不要再杀人了。】
【这个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先生。】
即便是没有办法制作出让人满意的药剂,也不应该被那样残忍的杀害,即便我们是毫无权利的囚犯,但是也有活下去的权利,这里没有一个人罪已致死。
我明白自己的提议不会起到任何的效果, 在我身边的这位伊莲帕并不能决定任何的事情,她就像按照吩咐一样的行事,至于吩咐她的人,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当我走出那龙骨所铸造的宫殿时,正午的阳光依旧无法穿透这里的阴霾,漫长的走廊依旧死气沉沉,伊莲帕走在我的前头,而路边...躺着一个已经失去生命另一个的伊莲帕。
走在我前面的伊莲帕完全不为所动,看到自己的死相,完全没有其他的反应。
【..喂,那边那孩子...】
【先生,我看到了,凶手也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我不会过多的同情,我想我也清楚为何在这宫殿的门口会出现一具伊莲帕的尸体,在那龙骨的宫殿中,有太多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发生了,人类是需要宣泄的动物,如果被逼到了绝境,那份邪恶的情感就会从狭隘的心中溢出。
我没有资格判断孰是孰非。
【先生看到我的死相是怎样的感觉呢?】
走在我前面的伊莲帕并没有回过头,只是向我发出了疑问。
【...什么感觉..吗?我只是觉得很可悲。】
【为什么会觉得可悲呢?先生,在这里存在着那么多有这我这样模样的伊莲帕存在,只不过是死掉了一个,为什么会觉得可悲呢?】
【...即便是那样,你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无论是在宫殿里被你们残害的囚犯,还是宫殿之外被人宣泄致死的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伊莲帕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帽子。
【所以..不要再轻易的杀人了。】
【先生,你还没有资格向我提建议,如果是因为我让你产生了友人的情感,我向你道歉,我并不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没有什么朋友会毫不犹豫的对我做出死刑的宣告呢。我知道自己的立场。】
我有自知之明,即便此时此刻的伊莲帕对待我有多么的温柔..那也仅仅只是所谓的温柔罢了,当我回到那龙骨的宫殿之中,我们之间的立场就会发生改变,她是监视我工作的处刑者,而我只不过是带着项圈的奴隶罢了。
【如果先生能够抛弃掉那些无所谓的天真,说不定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
伊莲帕走到了我们之前所居住的骨房前,推开了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那稚嫩的伊莲帕与毒舌的伊莲帕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嗯?其他的人呢?】
【接下来先生只由我一个人来照料。另外两位只不过是为了调节先生情绪的不必要存在,既然先生已经正式开始工作了,那两位的存在也不再重要了。】
【....不再重要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没有价值了。】
【你把她们给杀掉了?】
【真是奇怪的想法呢,先生,就算是我也没有心狠手辣到连自己都会杀掉,如果是我的说法让先生产生了误会,我愿意道歉,我的意思是另外两位已经离开这里了,她们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去做。】
【这样啊....】
但是那种模糊的说法让我产生了奇怪的误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也就代表着在此以后,只有我与这..礼貌的伊莲帕二人而已。
【先生需要喝茶吗?】
走到桌前的伊莲帕虽然这样问着我,但是手上却并没有停下来,已经将茶沏好。
【谢谢了。】
【喝完茶之后,还要打扫卫生,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会有些辛苦。】
【是呢。】
我端着茶杯,看着里面淡橙色的茶水,平静的水面倒映出我的脸,比之前更加消瘦了,长期没有整理过的头发已经长到让人感到麻烦的程度了。
我将头发抹到了脑后,这样或许会显得精神一点。一口饮完那茶杯里苦涩的茶水,我自觉地将房屋角落里的扫把拿了起来。
将地面的灰尘扫除屋外,今天打扫起来应该比较简单吧,昨天可是相当认真的打扫了一番,就算这里四面透风,也不至于太脏,除了飘落到房里的几片枯叶之外,再无其他。
【先生,麻烦你把我抱起来,昨天天花板的角落似乎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
【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天花板啊...那里脏一点无所谓的。】
【不可以,天花板是必须保证洁净的地方。】
【....好吧。】
因为我昨天随意的打扫,天花板上还沾有不少破碎的蛛网,如果再像昨天那样打扫的话,一定没有办法打扫干净吧,我将桌子移到了那片略显肮脏的天花板下。
【站稳了吗?先生。】
【站稳了,你够得到吧。】
【嗯,再举高一点。】【别强人所难了啊。】
我努力支撑着伊莲帕的身体,站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我的双腿在发抖,即便伊莲帕的身体很轻,但是我也没有太多的气力。
支撑着伊莲帕的腋下,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很痒..先生。】
伊莲帕似乎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笑容,她一直都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一直都非常礼貌的与我对话,但是..她的笑脸我却完全没有见过,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蛮可爱的。
说起来,我在这里见到那么多伊莲帕,她们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笑容,无论是怎样的个性..笑容从未在她们的脸上浮现过。
【对不起...弄好了吗?】
【已经干净了,先生。你打算把我举到什么时候?】
【...啊,不好意思。】
我非常小心的将伊莲帕放回了地面,自己跳下了桌子,用抹布将洁白的桌子擦拭干净,打扫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
【先生,请不要一直盯着我。】
伊莲帕似乎有些不习惯的把头侧到了另一边。
【你害羞了呢,是因为刚刚一不小心笑出声了吗?】
【....先生,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明明笑起来还蛮可爱的,多笑笑吧,这样我的心情也会变好很多呢。】
【真是奇怪的想法,为什么我的笑容会让先生的心情变好,我完全不理解。】
【...笑容大概是会传染的吧...呃,说传染不对..应该是感染..呃,也不太好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先生的意思是笑容是病菌吗?】
【不是啦,不过应该也算是吧,是美好的病菌。】
伊莲帕歪着脑袋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她并不像之前所谓的本体那样深邃,在我眼中,她很单纯,单纯的让人感觉到很心痛。
伊莲帕低着头,拉着自己的帽檐。
【先生,这只是作为你今天努力工作的酬劳而已,请不要误会...】
这样小声说着的伊莲帕缓缓的抬起了头,满脸绯红的她向我展露出了笑容,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充满了温暖 ,自己也不经意的露出了笑容。
【有美好的病菌....传染到吗?先生。】
【啊...传染到了...】
【那么明天也请加油工作了。】
【明白了。】
在伊莲帕露出笑容的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了,在我的面前,她或许并不是伊莲帕..或者说是她是独一无二的伊莲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