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不知来自于哪里,但这种无端的心忧跃越发严重,让他陷入无尽的不安中。
是公主吗,是舰队吗,还是……
这种感觉可不妙啊,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门被打开,气喘吁吁的他走了进去,第一眼便看见公主,悬着的心才一点点放下,原先的忧惧化为虚无。
“我回来了……”
“啊,这几天发生的事……你还都不知道对吧?”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很严重的样子,怎么回事……”
“还是告诉你好了,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该和你回港后小小庆祝一下的,不过,我似乎……不得不和你要道别了呢。拿冬国内部发生了政变,大量危险的人从国境过来,这里不再会安全了,王都那里发回了命令,让我回去。”
“怎么还没呆多久就这样了,就这样走掉吗……”
“抱歉,我也不想……死命令已经到了,真的对不起,我的司令,我的爱人。”
他愣在原地,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太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命运就这样将他所有的东西一点一点夺取,直至消失殆尽。
公主……要回去了。
他脑内大喊着不,几乎要将他撕裂。
这样的话,他还有何可期盼之物,之人。
王都是不会轻易下这么武断的命令的,这样说来,这里的情况远不是他能想象的,他漂泊海上这么多日,信息处于绝对的闭塞中。公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一定藏着什么更严重的情况。
这一切是多么的诡异和巧合,就像拿冬政变前夕,一夜间不冻港封冻了百里,其罕见程度可与雪落三尺覆尸,三年大旱无收相比。
那里,宛若一片霜花的海洋。
(画面一转,回到了政变前数日,拿冬国内,某城)
寒风吹在萧瑟无人的街上,小巷尽头,啤酒馆边上,是一家隐蔽的民居。
安东推开半掩的门,带着雪片和灌进来的寒风,回到昏暗的屋子里,炉火被挑旺,火光渐渐地窜起来。
跳动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一时竟是无话。
“我本不应该回来的……四处都在追杀我,再到这里反而危险。”
“不,别这么说,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曙光,会到来的。”
“不必这么安慰我,布鲁诺。在我死后,将未完的事业进行下去,答应我。”
“喂……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虽然……”
“不要怜惜我,这是要流血的事业,无数的人会先先后后倒在路上,直到他们倒下的地方出现了路。而每一个人在开始这一切时,就已做好了倒下的准备,我也是。记住,以后不论谁,多么重要,多么亲近的人离去,都不要过分悲痛,不如将他的意志传承下去。”
“群龙无首的我们,将如何继续啊……”
“我们是因为同一个志向而聚在一起的,而由谁领导,并不重要,至于我的有无,也无关紧要了。”
“接下来……我们应当向何方而去。”
“布鲁诺,我们的任务还相当艰巨,大多数人还沉睡在绝无窗户的铁屋子里,毫无醒来的迹象,而那振聋发聩的一声……就要交给你们来完成了。”
“感谢你将这使命托付与我……”
火光在安东的脸上跃动,反倒让眼前的一切都虚幻起来,融成模糊的一片。他的声音越发提高了,分明地说着:
“我看见无数的人在官府的宣传下变成愚民,变成顺民,整日痴痴地活着,这怪他们吗——我不知道,但将他们变成这样的人,一定有罪。拿冬已经迎来了危机存亡的时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看见无数的达克人从贫瘠的地方,穿过官府给他们大开的门户,涌进我们的土地。我们的资源正在他们无形地掠夺和践踏,蚕食年轻一代的就业机会,借着政策的特许和漏洞,将这片国土变成混乱的地域。我们的人种正在被达克人玷污,再这样下去,不出多时,世界上最优秀的种族或许就要消失,而我们后人的皮肤,永远染上了达克人的颜色。
我看见官府老爷们无尽的乱政和贪污,天下被皇权笼罩——这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当今的情况无非是派系斗来斗去罢了。国库的钱正一刻不停地流向官员们的口袋,然后,他们将钱毫无保留地转移走……留下贫乏的祖国。
我看见最贫穷的人在社会底层,就差一点帮助而死去,这一切,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别人,身在危机中却全然不知,仍满腔热血地喊着空洞的口号……我看到了这么多,唯独看不到拿冬的未来在哪里。”
“你所说的路……会出现的。”
“不,或许我登上断头台的那一日,周围只不过是一群看客罢。”
“黑暗终将会湮灭的……如果我们去打破它的话。”
“不错,可是到达的时日,或许是不确定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丧气话,只要等到所有人觉醒的那一刻,这一切,将无比顺利。将那些不清醒的从乌有的满足中拉出,将那些迷茫的送上明路,再,就是清醒的人了。”
“你的成就已经很大了,安东,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很抱歉说出这样的话。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一切还浸泡在冰寒的泥沼中。”
“成就与得失,那都无所谓了,只要这意志不消亡,我就一直不会离去,就像他们所说的阴魂不散一样。”安东轻笑了两声,嗓音中透出沙哑,眼神却是比什么都要宁静,留给他的短暂时间反倒给他带来了那种将死之人独有的智慧。
“这或许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很抱歉这样见到你,也很抱歉说出这样的话。”
“我也要到一句抱歉呢,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好的,在事发后告诉他们,忘记我,管自己过活,就这一句。”
“别……你会看见我们的旗帜在王府升起的!”布鲁诺突然激动起来,大声说。
“到现在就不必说什么傻话了,我的挚友。”
“……为什么。”
“现在我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人会站起来。至于来世的有无,我也拿不准,魂魄是否存在,这一切都是不定数,人死后会去到哪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