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坡上掉下去了!”
“快顺着山路下去找找!”
“可能还活着,不要放跑她!”
外边传来这样的声音,让叶莹舒从睡梦中惊醒。
湿漉漉的淤泥坑,手臂上黏糊糊的,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虽然能够稍微休息了一下,但是身上的骨头,肌肉,皮肤,那个地方都在感到疼痛。好像太累了。
一直过的是农耕小镇悠闲舒适的慢生活,忽然进行了那么剧烈的运动,现在叶莹舒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在经过短暂地休息之后,体内的乳酸堆积起来,反而更加疼了。特别是小腿上的肌肉,又酸又痛还有些僵硬。
不过这些身体上的伤痛都不是叶莹舒现在不动起来的原因,现在她躺在土坑中,由原来蜷缩起来不让人发现的姿态,变成了一个大字敞开的姿态。
全身的肌肉也尽量松弛下来,除了有些肿的地方。
今天的神术……还剩两个呢……
叶莹舒对着天上还未落下的月亮,伸出手,五指张开
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我可不相信神话传说,或者什么电磁场学说之类的。
叶莹舒打心底认为,死了就是死了。
那会进入一片黑暗,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会有开心的事,兴奋的事,当然,一直缠绕着我的痛苦,一直缠绕着我的卑劣,那些无奈的事
只要死掉了,都没有了
当我发现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份温柔,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份善良,我没法成为那样更好的人的时候。
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吧。
也不是曾经想过要对每一个人都好,为这个社会做贡献,然而呢……
只是在抱怨和无奈还有自责中龋龋独行。
也不是曾经想要守护每一个人。
但是在生活中发现的是自己的懒惰不作为,自私,给别人添麻烦
自以为想要守护每个人的情感很快就变成腐蚀心灵的痴迷。
“唉~”
要微笑面对生活。叶莹舒记得,哥哥这样说过。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表情动作,为什么做起来那么困难呢?强行挤出微笑的时候,一点点暖暖润润的东西溢满了眼眶。
小镇里的火刑柱,上一次被点燃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小男孩,觉得有些好玩,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觉得有些残忍。
被施以火刑的是一个女巫,据说给这个小镇带来了洪涝灾害,现在叶莹舒知道了,那只是小镇长老们为了转移居民的注意力,平息居民的怒气,而做作的一个行为,所谓的女巫只是牺牲品。
恰好那个无辜的“女巫”被献祭之后,持续了三个月的洪涝就平息了。这之后阳田镇的居民每次遇到大灾难,想的不是什么补救办法,而是想着能不能献祭一个人,这样就能平息所谓神的愤怒。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镇上大部分见过的人都老了。
小男孩也变成了大叔,再变成了小女孩,再长到这么大。
以至于现在镇上的小孩看见那根火刑柱,都会问大人,这是什么一个东西。他刚刚替换叶莹舒的身份时,也这么装模作样地问哥哥……
话说,自己为什么替换了叶莹舒的身份呢?
是因为自己喜欢叶楠,羡慕叶莹舒有个温柔的哥哥?
还是因为原来的叶莹舒死去之前的请求?
自己装了那么多年,想要体验的温柔,都已经体验过了吧…………
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遗憾了呢。
一闪而过的,是哥哥扑向自己的情景。
躺在草坑中的少女身躯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牵动身上的肌肉,发出嘤咛声。
好像有一个记忆中的场面,哥哥紧抱着自己。结实有力的胸膛紧靠着自己。和身为男性的自己不同,身为叶莹舒皮肤的柔软,神经分部也和男性的他不同。
所以刚刚成为叶莹舒的她,抱什么都感觉是软软的。
这个自己喜欢的男孩,以前都不敢认真看他,怕周围人以为自己gaygay的。
但变成他的妹妹之后,怎么样都可以认真看他了。
或许……或许……还可以……那啥啥……
对了,那时候叶楠是什么表情呢?
叶楠并没有因为妹妹呆滞的目光,有些变得奇怪的性格而怀疑她是不是那个人。
叶楠只是抱着叶莹舒,说,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这就是叶楠的家人全都被杀害后,“叶莹舒”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了。
躺在草坑里的少女忽然攥起了拳头
【诡术领域·隐匿身形】
“这里有个摔倒的印记,她肯定在这附近。”
“听说她受了伤,不会跑多远的。”
阳田镇的追兵也靠近了,叶莹舒的法术持续不了多久,现在应该抓紧时间逃跑才是。
叶莹舒吃力地从草坑中站起来,但是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又摔了下去,坐,得屁股疼。
不过咬咬牙,叶莹舒还是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这里,过来,看看这里!”
说话的是阳田镇上一个裁缝的儿子,虽然早几年前就成年了(这个世界16岁成年),但是他出去大城市工作半年就坚持不到放弃了,回到阳田后,继承了父亲的裁缝手艺,但才做了一个月,觉得不适合他就放弃了,现在没有工作,只是每日在小镇入口那闲逛,看看有什么工作机会而已。
现在就是个机会呀,他只要抓到异教徒,就能得到大家的尊敬,舒适又得钱的工作,轻而易举吧。
“她肯定在附近,仔细找找!”
所以他找的也格外卖力。
他站在草坑边上,朝里面张望,叶莹舒就藏在坑周围最靠近他的一侧。
就像从一个陶瓷碗侧边,看得见碗底,看不见靠近碗这一侧一样。
隐匿身形的法术让叶莹舒跟变色龙一样,和环境的颜色混为一体,除了裁缝儿子以外,其他几个人也没发现叶莹舒,朝周围找去了。
不过裁缝儿子仍然对着草坑张望,叶莹舒希望自己之前不像一个大字一样躺着,弄出这么明显一个印记。
“我是不是应该下去看看,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裁缝儿子自言自语起来。
叶莹舒将身体挨着坑壁更紧了,牙关咬得紧紧的,屏住呼吸,但是俏小的鼻头还是发出了一点气声。
“嗯?”裁缝儿子一声警觉,趴住坑壁往下面看。
叶莹舒感觉自己像一只鸵鸟,把脸埋在泥巴里,背部让给敌人。
自欺欺人。
好在裁缝儿子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变色龙一样的叶莹舒。
变色龙还是厉害啊!
“肖哥,过来!”坑外面又有人喊道,语气十分兴奋,叶莹舒不由得猜想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最后找到自己。
好在未来的裁缝听到之后就离开了草坑。
叶莹舒现在要趁机会,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他们的新发现上面的时候,抓进从坑里面爬出去,往反方向逃跑。不知道隐匿法术的持续时间还能坚持多久,不过如果能及时逃离他们的视线的话,他们可能会被引到错误的方向。
“唔!”不使力还好,一使力手臂就会感到一种异样的僵痛,叶莹舒感觉手臂不像是自己的,但是痛感是实实在在地传到她脑子里。
一定要逃出去!
叶莹舒开始为在草坑里过夜而感到后悔,近一米半深的草坑为她提供了掩护,让她一夜睡得还算安稳,现在却成了她的囚笼,这样疲惫的姿态是很难爬出去的。
坑外边传来嘈杂的争论声,叶莹舒还感觉有人在附近晃悠。
要,赶紧,出去—
叶莹舒勉强抓着坑的边缘,用肩膀蹭着,把整个身体蹭上去,还滚了一下。
“噼啪噼啪”
一连串干脆响亮的声音。
叶莹舒惊觉自己压到了很多根断掉的树枝,让它们再断一次。断枝的截面很新鲜,明显是有人故意折断撒在这里的。
叶莹舒一回头,发现未来的裁缝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而其他几个——也是镇上的人——他们明显是听到声音之后才把目光聚集过来的。
叶莹舒慌不择路的跑起来,也不管自己会弄出什么样的动静了。追着她的那群人察觉到之后,也急急地冲过来
又累又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还没能跑得几步路,叶莹舒就听到身后密集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了。
“放过我吧,别过来,求求你们。”
用这副残破的身躯是跑不赢的,叶莹舒干脆放弃逃窜,转过身来,把武器举起来。
衣衫褴褛,数处暴露出雪白的肌肤,眼睛也因为疲惫和愤怒而发红。虽然身躯一直摇摇欲坠,但是拿着武器的双手却坚定不移。如果不是因为是一个小女孩的话,这样殊死一搏的姿态可能能吓退很多人,但是这样的身体注定是没有多少威胁力的。
他们拿着锄头,镰刀,铲子,慢慢地逼了过来。
叶莹舒忽然想起来,似乎有个教徒和她说过一种学说。
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偿还自己的罪过。
敌人手里拿的农具并不是武器,但叶莹舒毫不怀疑,那把锄头的刃面锄进自己身体里会带来多大的痛苦,像用钝刀给死刑犯行刑一样,漫长而折磨。
我的,罪过吗?
敌人慢慢地逼近,围成一个半圆,把叶莹舒往死角里逼。
我做了什么?
我只不过是,喜欢叶楠而已啊。
变成他妹妹的模样,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小心点,这小妞是个异教牧师,会很可怕的法术。”裁缝儿子这样说,那些人都放慢了脚步,但是稳扎稳打,不留一丝空隙给叶莹舒。
还以为,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会受到大家的呵护才对,至少,楠会永远爱护自己的妹妹才对。
不过嘛
叶莹舒看了一圈,眼前满是农具前端锋利的刃。
这就是结局吧。
叶莹舒抬起灌了铅的双腿,往身后的山崖靠去。火枪直直指着裁缝儿子的脑袋,他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对着枪口也没有躲闪。
“再见。”叶莹舒说。
我恨你
接着是枪口冒出的浓烟火光,还有可怕的声音。
裁缝儿子的头颅在她眼前爆开来。
再见了。
叶莹舒往身后跳去,娇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山间弥漫的浓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