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乾离开苍梧殿没多久，毋恨蝶忽然又将他叫回去。但这一次不再是一个人，他的肩头多了一只乌鸦。像监视者般立在那儿，一路虽出神地眺望着重叠群山，杉树林和深邃幽谷最后的春色，但胸中却紧张地悸动着，莫名的焦虑正催着他匆忙赶路。
沿着弯曲陡峭的坡道向上奔行，再次看见苍梧殿，陈乾呼了一口气，同时站在大门前呆住了。因为他在里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个原本应该待在湖中界的女人。
冬灵看见陈乾倥立在那儿立刻招手让他过去。
“呃......”陈乾下意识答了一声便走过去，由于跑上山坡一时喘不过来气，再加上看见了毋恨蝶，“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雨已止息，只是屋檐处还流淌着水滴。陈乾看着站在毋恨蝶旁边的冬灵疑惑万分，但还是先行礼道：“护法大人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现在知道叫我护法啦？”毋恨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她把烟杆从腰间取下，冬灵把摆在她面前的烟灰缸拉过来，放在毋恨蝶的近边。
毋恨蝶仰头吐出一团白烟，“冬灵姑娘想见你，所以我才叫你过来。”
“嗨。”冬灵伸出小手朝陈乾晃了晃，“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冬灵的衣物也和之前的湖中界见到的不一样，她现在穿着藏青色细白花纹的上衣，围着淡粉色长裙。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超出了陈乾的预料，他的大脑在此刻待机了。毋恨蝶推了推冬灵将她推到陈乾旁边，“以后她就跟着你了，记得带她去看雪。”
毋恨蝶说完又吐出一团白烟，这烟变的越来越大，直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随后风一吹，烟雾散去，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毋恨蝶走后，陈乾才对冬灵问道。
“因为她说可以见到你，还会帮我找到自己的身世。”
陈乾大概猜到了冬灵这么说的原因，自己是冬灵见到的第一个外来客，还和自己有过单方面的约定。关于身世，他也从慕雪口中得知了信的内容。只是没想到毋恨蝶会把冬灵交给自己。
不对...仔细想想的话...陈乾悄悄瞥了冬灵一眼，她似乎是限制自己的最好筹码。由于身世之谜的诱惑，她肯定不会再回到湖中界，而又不能将她交给陈长安，这样会为长生门带去麻烦。而毋恨蝶又是护法，她的命令自己只能听从。
这招实在是高啊，毋恨蝶。想到这里，陈乾缓缓摇头，但灵狱草怎么办？她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去湖中界。
“灵狱草，”陈乾缓缓抬头，“你告诉毋恨蝶关于灵狱草的事情了吗？”
“原来你也知道灵狱草。”冬灵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随后摇了摇头，“没告诉她，我那儿有那么傻。我和她做了个交易，她帮我找到我真正的家人之后，我才会告诉她灵狱草的下落。”
“连和你生活了那么久的——我是说——你不应该轻易相信别人。”陈乾一连改了好几次口，他不应该提及信中的内容，毕竟在冬灵看来，他并不知道关于她父亲为她写下的信。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和她做了交易。”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不过算了。”陈乾看着冬灵伸出小拇指，“在你看完雪之前，要一直待在我身边，能做到吗？”
“就像你说的，约定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冬灵将小拇指扣上去，“好。”
随着她轻轻的摇晃，陈乾的手也跟着晃动起来。以后不确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现在唯有这样才能让冬灵不离开自己的视线，毕竟她吃了灵狱草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看着冬灵露出的笑容，陈乾也不好过多去询问关于她父亲的事情，只是随口问道：“你离开湖中界，你父亲怎么办？”
“嗯......”冬灵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他不是我的父亲，但我还是很感谢他能够收养我。”
冬灵把信中的内容告诉了陈乾，除了她将灵狱草吃掉之外，其余的全部都说了出来。陈乾摸着脑袋苦恼起来，他将冬灵带在身边肯定是不能再去长生门了，而自己的行动也会受到阻碍。
不如索性给自己放个假吧，陈乾将冬灵带到苍梧殿外的杉树林里，看着她满怀欣喜的表情，自己却苦笑不已。
“我当时跟着毋恨蝶来时就觉得这儿好漂亮，现在仔细瞧瞧是真的漂亮！”
陈乾看着冬灵兴奋的东瞧西看，心中的疑虑却并没有减少。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冬灵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毋恨蝶，还和她做了个交易。而且她表现的太过冷漠了，即使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照顾那么久或多或少都会有感情。
“我还是想问一问，虽然这么问可能不太好。”陈乾说完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会和毋恨蝶做交易？”
“你真想知道？等我看完雪就告诉你。”冬灵俏皮的吐出舌尖后，蹲在地上玩起水洼来。
陈乾靠在湿漉漉的树干上仰头望天，他在思考如何才能保住冬灵，因为灵狱草的药效不会因为被吃掉而消失，它只是会被胃液稀释，混入身体的血液里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你，不难过吗？”陈乾看着空中浮动的低矮雨云想说什么，却又感觉直接说出来不好。所以他只说了前半句，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难道你想说，照顾我那么久的父亲死了，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对。”陈乾侧过脸对着冬灵点点头。
“我并不是一个真正冷漠的人，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但是我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因为父亲的去世而必须感到难过。如果你的难过是真实的你，那我的不难过也是真实的我。难道我要因为你们以为父亲去世了就得难过而表演出来难过？”
“离开湖中界以后，我发现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认为开心的事，认为悲伤的事都必须表现出来。让其他人觉得你也和他们一样开心，一样难过。迎合大众，才会有认同感？”
“你...好像和我见到你时，不大一样了。没想到会说出这么深奥的话。”
这时候双方都沉默起来，豆大的雨点开始打在他们身上。
奔跑给陈乾带来的燥热随雨滴慢慢消失，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夏天静谧的午后趴在木地板上纳凉，雨水从后衣领流进去，在脊背上划出一条细细的线，雨声哒哒的响着除此之外，四下安静。
陈乾抬头看了看乌黑的天穹也没有叫冬灵避雨，只是将背靠在树干上安静听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