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潮湿的缘故,慕雪感觉伤口再次痛起来。屋外倾盆而下的大雨,屋内四处流散的寒潮,是春暮衣薄的告别。
它似乎在宣告夏季即将来临,就是不知道这场雨会不会像夏天那般很快退去。安嫣也在床边安静的趴着,像是睡着了。只是她的手还放在慕雪腹上,但那只手的手心已经被血液染红。
慕雪起身时不小心将安嫣弄醒,她睁开眼睛抬头问道:“怎么了?”
“想起来换条纱布,见你睡那么香没想吵醒你的。”
“为什么还会流血?!”看着慕雪腹上猩红的血迹,安嫣的语气有些急促,眼睛里弥漫着焦急。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吧,有些伤不就喜欢在下雨天隐隐作痛嘛。”慕雪看到安嫣的神色,心里一暖轻声说道。
但安嫣不喜欢逞强的人,她有些生气的摇着脑袋,“还是得去洛城给你找个大夫瞧瞧,你们这些习武之人,永远不会关心自己。”
慕雪虽在推脱但还是半推半就的跟着安嫣下山了,她也觉得这条伤口比曾经受过的伤都要严重些,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带伤作战么?慕雪不想明白,她的愈合速度没有这么差才对。
最近也没有被灵门侵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慕雪思索的间隙,安嫣已经搀扶着她来到了全洛城最好的医馆。
“大夫...大夫!!”刚跨进门,安嫣便急忙大喊。
门口药柜前站立的小生,看到来人搀扶着一人,不用问也知道是受了伤,连忙将她们请到椅子上坐下:“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叫师傅。”
不一会儿,方才离去那位小生回来了,但仍是他一个人,“师傅不方便出来,还请患者随我移步后院。”
“走路都在打颤还移步后院,你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安嫣本来就在等待中失去了耐心,现在又要去另一个地方,让她心里的压抑一下子爆发出来。
慕雪拉住激动的安嫣慢慢站起来。“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小生拉着慕雪,向内院领去。房间里砌着地炉,抛开门帘,强烈的暖气迎面而来。慕雪却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决,火盆的旁边盘腿坐着一位像是被水淹死、浑身青肿的老爷子。他的双眼糜烂,连眼珠都是黄色,倦无神色地向慕雪瞥来。
“怎么受的伤?”老人也没有多问,直接切入主题。
慕雪松开小生的手将掀上去的帘子放下,“被砍的。”
“我瞧瞧。”
慕雪捏住衣角慢慢掀起,只到刚好可以露出伤口的程度。
“我无能为力。”只是看了一眼,老头便开始摇头,“这种伤口不是普通的刀法可以造成的,你得找到那个人,只有他才有办法。”
慕雪想起疯清递给自己的一瓶药水,但那瓶药在当时就被慕雪用的一干二净。世界之大,根本不可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我可以给你开些药膏,但这种膏药只能延缓它腐烂的时间,你得尽快。”老头将小生叫过去耳语几句,小生点点头领着慕雪回到正厅。
一直在外等待的安嫣,此刻正焦急的来回走动。看到慕雪出门便立马跨步到她跟前,“怎么样?有没有救啊?是不是特严重?”
“还行。”慕雪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小生从药柜里拿了些药膏,“二位谁付钱?”
“我!”安嫣伸手拦住正在掏钱的慕雪,“这次我给你付,算是先还一些你救我的人情。”
但她摸了摸口袋才发现并未带银两,有些尴尬的挠起额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安嫣说完就离开药铺,径直朝商府走去,那里是她可以最快获得钱的地方,并且不用跑得太远,也不会被安府的人给发现。
哪知刚准备进门时,就被门口的家丁拦了下来。
“干什么?”
“我找人。”安嫣看着将她拦下的家丁没好气的回道。
“我们少夫人说了,现在开始除了商府的人任何人不得入内。”
“行,那你去叫寻音出来。”
“寻音......”站在门口的两位家丁开始面面相觑,最后又默契般同时笑起来,“商府根本就没有寻音这个人,你行骗都不会?”
“你。”
安嫣被这两个看门的家丁弄得有些生气,但她仔细想了想又冷静下来,现在不应该叫她寻音应该叫安嫣才对。
“我且问你,你们商府的少夫人可是安嫣?”
“那是当然。”
“我跟你们少夫人,是要好的朋友,请你通报一声就说她的好姐妹有要事要与她商量。”
家丁盯着看到安嫣的着装与脸,看了一会儿说道:“少夫人不再这儿,她回安府去了。”
安嫣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将信将疑的朝安府走去。因为她现在想在洛城拿到钱,只能去找寻音。
但她却在安府的门庭前看见了一簇簇白花,金色牌匾上还挂着白绫。安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催促着她焦急的上前,但在门口却被再次拦住,她捏住家丁架在自己面前的棍子问道:“为什么会挂白绫?”
“关你屁事?”
刚刚在商府遇见的家丁也是这个态度,但安嫣没有计较,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家的家丁也这态度。
“怎么不管我的事!信不信我叫父亲的食客杀了你喂狗?!”
家丁被安嫣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住了,莫非眼前这位女人是某位达官贵人?想到这里,家丁握住棍子的手都有些颤抖,“您是?”
“我是安嫣。安家的大小姐。”
在安嫣说完,他突然就给了安嫣一记闷棍,“那我TM还是皇帝呢!刚才吼得那么凶,老子以为你是多厉害的人物。敢冒充我们家小姐?!是不是想断腿?!”
安嫣蹲在地上捂住晕乎乎的脑袋,她的额头被刚刚那一下打出了血。怒火中烧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猛地站起来就给了那家丁一巴掌,声音响亮到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停止了叽叽喳喳。
“妈的。”家丁捂着火辣辣的脸一脚将安嫣踹下台阶,丝毫不顾她是女人,一顿拳打脚踢。
安嫣蜷缩着身体大喊大叫:“等安子仲见到你们这样对我,你们就死定了!你们这辈子没了!”
家丁听见安子仲的名字突然停下动作,他压住怒火蹲下身看向趴在地上的安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知廉耻?你知不知道这条下葬用的白绫为谁而挂?”
“我们家老爷在外出经商回来的途中发生了意外,你如果真的和老爷认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你难道住山里?”家丁突然讪笑起来,“快滚,不然就不要怪我打死你。”
家丁朝着她吐了个唾沫,“老子这辈子最讨厌借着白事行骗的人。”他起身重新回到刚刚站立的位置,对躺在地上的安嫣视而不见。
从家丁口中得知自己父亲的死亡,安嫣赶忙爬起来想强行冲进去,但很快又遭到了毒打。
“怎么这么吵?”管家背着手从里走出来,家丁连忙与他说了方才的事。管家摆摆手,“别管她,你们快进来把门关上,我们要准备老爷的后事了。”
随后,安嫣看到一直对自己敞开的大门在此刻缓缓合上。她曾经恨透了这个地方,一直想要逃出去,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回不去。
“你们开门啊!!我是他女儿!”安嫣的腿被打得暂时行动不便,但她仍然一瘸一拐的跑到门前咆哮,拍击大门。
她没想过自己讨厌的父亲会真的死去,即使咒过他一万次,但当这一天到来时。安嫣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悲痛,她感觉血液在发冷,衣服与头发也湿漉漉的。仿佛随意呵出的气息,能够在瞬间凝成冰。
在痛苦的叫喊中,安嫣感觉有些缺氧,逐渐体力不支跪在地上,但在缺氧的状态下她却再一次听见了那个很讨厌的声音......
......安子仲将自己仅剩的棉绒袄披在小安嫣身上,“你觉得这儿怎么样啊,小嫣。”
“很大,可以够我玩好多次捉迷藏。”
“那以后等爸爸有钱,就把这儿买下来。”
安嫣在猛烈的拍门声中突然回想起小时候与父亲路过这间宅府时的情景,那些本来应该在时间中模糊的东西却在此刻突然而又自然的涌现出来。
她拍累似的将额头贴在冰凉的门面上,从门缝里看着来来往往穿戴白衣的家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
锈红色的大门、那两头有些黑色污渍的镇门石狮、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记忆以及周边熟悉的风景,似乎都在提醒着安嫣——有个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眼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