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府内鸦雀无声，无数蒙面的隐者分别站在大门两旁将慕雪与安嫣围在中央，她们踏在梦幻般奇异的日光下的小路上，走近过道，家丁在前方引路朝更深处移步。
日光之下，三种脚步声发出不可思议的回响。足音就像在海底行走的人的足音那样，引起了从截然相反的方向传出来的瓮声瓮气的回声。身后时而想起低微而干涩的咳嗽，过道上充满令人窒息的沉闷，仿佛那些隐者正在屏息敛气地等待她们的离去。
慕雪与安嫣穿过走廊，在一座与安府格格不入的平房前停下。平房里昏暗无比，只能从半开的窗口处看见里面隐约闪动的烛光。
家丁挥手示意她们进去，在日光辉映下，房间内泛起金光。等待她们的却不是商涯，而是毋恨蝶。她坐在桌前，静静地凝视着她们。双手放在桌上，背脊挺直。慕雪与安嫣站在门口静止不动，直到毋恨蝶拉起茶壶斟茶，“坐吧。”
倒完茶后，毋恨蝶保持着原有姿势，凝然不动。因日光角度的关系，她嘴唇的阴影被夸大，那阴影显得分外诡异，随着她心脏的跳动或心的悸动，一上一下微微起伏——仿佛一只藏匿于夜间的动物。
慕雪缓缓关上门，在安府的寂静中，那声响听起来非常大。于是毋恨蝶像回应这声响似的倏然开口：“想谈什么？”
安嫣与慕雪却相视无言，她们并没有想好这场谈判能换来什么筹码。为了缓解气氛的压抑，安嫣吞一口唾液，这个细微的声音在房间内被无限扩大。而毋恨蝶正目不转睛地细看着她，那眼睛什么也没说，瞳仁却异常冷漠，几乎可以透过它看到几百里之外的荒漠。尽管安嫣的脸离毋恨蝶相距不过五十厘米，她却觉得毋恨蝶离自己还要再近一些。就像脸贴着脸。
安嫣倏地往后收缩身体，嘴唇略略抖动，继而，喝了口茶：“用安府的钱换陈长安。”
“你们难道是凭借一腔热血做事的？”毋恨蝶伸出右手食指贴在瓷杯的边沿画圈，“什么都没想好就跑过来送死。”
她从桌面上拿起烟杆夹在指缝间转圈，少顷，给烟点上火，“我之前说将你看透还真是对不起。你总是可以刷新我的认知，一次又一次。”
“但慕雪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没想到你还能呼吸。”毋恨蝶吸了几口吐出一团白烟，烟在房间内直线上升，消失在黑暗里。
安嫣将紧握的茶杯放下，“你们想吞并安家不就是为了钱吗？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交易，拿钱换人。”
“你知道陈长安被商会抓走时为什么不反抗？”毋恨蝶像是在为安嫣的愚蠢叹气，继续说道，“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反抗就意味着与商会为敌，这样会牵连到你和慕雪。被抓住后逃跑都比反抗要好。”
“其次，我无权干预商会。你和我或和商涯谈判都毫无意义，商会是少数服从多数。在他决定帮你顶罪时，就注定要被抓走。不要想着门派可以与商会为敌，门派所需的一切东西，武器、食物、衣裳、房子等等，都是钱。商会——就是钱。”
“武林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自由，他们反而是被钱打断脊梁的乞讨者。可明白？”毋恨蝶拍打烟杆抖出些许烟灰，“吞并安府，从来都不是为了钱。你没有想过你可以制造多少价值吗?安子仲花了多少时间成为洛城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安家大小姐这个称呼就同他的名字一样早就成为了某种象征。”
“换一种更简单的说辞来说，老奸巨猾的安子仲去世了，他涉世未深的女儿就会成为无数老狐狸窥探的东西。因为涉世未深，所以非常，非常的好骗。这是钱无法比拟的价值，我根本不关心这里藏有多少钱，只在乎安家的大小姐能被多少人骗！所以我抢在那些老狐狸前面与商涯联手，将安府的大小姐变成傀儡以此来掌握商会。”
“因为安子仲，商涯，安嫣...这些都不再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么简单，普通人会根据这个名字想到其背后的财富。就像皇上一样，这只是个对帝王的称呼，但你可以联想到权利，联想到皇上统领的十万将士。”
毋恨蝶越说越激动，抬手朝木桌拍去，巨大的声音吓得安嫣打了个激灵，“这个世界上几千名狡猾的商人都等着最大富豪安子仲去世，等着拉拢他天真的女儿，眼睛里望出血！”
“但你现在却用安府藏了多少钱来和我们谈判。”毋恨蝶在黑暗中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我欣赏你的幽默，安嫣。也很欣赏你敢想到谈判这种毫无智商的计谋，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九转凤尾扇，”安嫣还不死心，“你们不是都在争抢那个东西吗？说不定它就在安府的金库里。”
毋恨蝶忽然迟疑起来，就在短暂的迟疑中，安嫣终于发现她的破绽，“如果九转凤尾扇真的在金库里，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们？”
“可以。但它如果不在，你们两个就会被埋在这宅府的地底。”
“行，我现在带你去暗门。”安嫣起身朝屋外走去，慕雪随即跟上。
三个人静悄悄的朝书房移步，一直未说话的慕雪此时走在最后面。她看着安嫣的背影思考起来，自己的确有些操之过急，没有与安嫣详细的商议计划。她本以为这个谈判天衣无缝，可这只是最好的打算，却从来没想过最坏的可能。
毋恨蝶的话字字见血，给她狠狠上了一课。难道真要把希望寄托在一把安嫣都不确定在不在那儿的扇子上？万一毋恨蝶反悔，她们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就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其他人都是刀俎。
“就是这里。”
慕雪在安嫣的话语中回神，看着她扭动书房柜上的花瓶。整个木质柜子朝旁边缓缓移动，一个仅够一人通行的暗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毋恨蝶迈出脚步朝里走，她刚进去一点点，安嫣就眼疾手快的将门关上。
“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