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铃奈面无表情。
"完了。"马萨卡擦了一下嘴。
铃奈把手扣到脑后,扎起自己的头发。她刚才一直保持着披头散发的状态,听马萨卡描述他如何战胜亚因森特。
"添油加醋的成分难免会有。"马萨卡尴尬地笑了笑,"但无论如何,我逆转局势的事实是存在的。"
几人现在被关在沃克加德某处的监狱。也许这监狱是一艘船,也许他们已经进了教皇城内部的某处,但因为牢房完全密闭,根本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方。
四面无窗的空间里弥漫着腐臭,海水拍打墙壁,很自然地就把昏迷过去的剩下几人吵醒。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位置只能靠声音来辨认,简直和中了梅纳德的烟雾弹没什么两样。
缺氧的克诺一深呼吸就闻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臭味,立刻趔趄着摸到墙角去哗啦啦吐了一地。
boundary大概是醒着,就算他没醒,在这恶心的环境里也没人敢抹黑去叫他。踩到呕吐物比踹到人要糟糕一万倍。
"……我头晕。"
云略干咳几声,她向后一屁股坐在几乎成了一块废铁的优碧卡身上,随后尴尬地挪到她身边去了。优碧卡因为这一击发出一声呻吟,慢慢爬起来睁开眼睛,屋子里终于有了光源,能看到boundary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思考者的雕像。
"都醒了吧?"铃奈屏气说道,"这次行动的确挺……恶心的,大家请坚持一下。"
嘈杂的房间重归安静。大家都在等铃奈说话。
"我先阐明我们的最初目标……挟持对方头目,再全身而退逼问出斯帕里森的位置。"
"说实话这个计策不太好……但是是结合当前所有条件下能作出的最优解。"铃奈叹了口气,"我无非是想借圆翼党发动的革命来为这次计划做推手,在教皇城势力最薄弱的时候逼斯帕里森前来,趁虚而入罢了。"
"然后是这计划实际行动时的情况……尽管实际情况相当出乎意料——梅纳德和亚因森特,这两位斯帕里森的下属都完全不知道斯帕里森身在何方……但原计划也是可行的。"
"哈?"克诺在黑暗中发出疑问,好像在打嗝。
"因为他们的想法和我们的计划高度重合……他们想借这次冲突让教皇城前来逮捕所有人,从而逼斯帕里森插手。是不是和我们如出一辙?"
"这么看来斯帕里森倒是很惨。"云略的关注点总是十分奇妙,"他像块砖。哪里缺他往哪搬……我们也要逼他,他下属也要逼他。"
"但是各位清楚……计划没能成功进行。大概有两部分原因……第一,boundary在执行任务时没能及时撤退。他在船上待了太久了……"铃奈又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们会先走。"boundary啐了口唾沫。
"这就要怪墙哥你了,你下次要听指挥及时撤退,不要把自己当成一次性摔炮。"
马萨卡拍了拍boundary的肩膀,但是他听见了金属声。
"……呃,抱歉,优碧卡。"
"第二,我承认……这个计划制定得过于草率。你们还记得我说这是‘当前情况下的最好选择’吧?"铃奈说,"但这不意味着它很合理。我操之过急了,如果几位的能力全部觉醒,说不定这一战能赢。"
"这不怪你。"全程不听铃奈指挥的boundary为了表示歉意率先安慰,"机遇也就那一两天,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这倒是真事。假如我们晚了几天,K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赏金猎人们要么被教皇城控制,要么被K控制,我们都很难再出海了。"铃奈的语气稍微轻松了点,"说不定失败是必然……但我还是要有责任的。"
"其实……我也没看出来哪里失败了。"云略盘着腿,两只手扳住脚丫不让身体碰到肮脏的地面,"我们都活着。这说明马萨卡和亡灵兔起了大作用。"
"确实,确实,确实!请你多夸几句。"马萨卡用口水整理了下发型。
"没错。总结了失败的原因,我们来说说这个计划失败后紧接着马萨卡是如何应对的……"铃奈竖起一根手指,"首先,优碧卡去帮马萨卡了……然后接下来的情况我要麻烦马萨卡稍微减少夸张的成分,并且尽量简单地说明。"
马萨卡清了清嗓子。这让所有人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首先!我很感谢各位让亚因森特的铁皮壳歇菜了,不然我根本不能和他交手。我们两个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然后……轰!然后……等等,这么黑的地方,你们好像看不清手势……"
"……我来吧。总之亚因森特最开始扬言要在监狱里杀死我们……所以马萨卡直接和亚因森特开战了。"铃奈打断马萨卡。
"……亚因森特什么时候来?我希望他砸扁我的时候能轻一点点。"云略瞥了一眼黑洞洞的门口。
"你的想法没法实现,因为马萨卡赢了。"铃奈用手支着头。
马萨卡为自己鼓掌。
"我难以想象……但是好像又是意料之中。"克诺瞪着马萨卡,但是因为光线原因他只能看到一个金黄的菠萝。
"墙哥,你不给我一点评价?"马萨卡拍着胸膛。
"我和你比起来打得很臭。希望这种赞美你能满意。"boundary无可奈何地开口。
"……总之,我们没法明白海盗的脑回路是什么样的。亚因森特和马萨卡结下了很深厚的战斗友谊……也可能是假的。原因是我的第一句话。"铃奈耸耸肩。
说完,铃奈把中指也伸了出来。她现在的小短手摆着一个"二"。
"这场战斗的结果如下:敌方的能力使亚因森特和我们一起被逮捕……这点可以肯定,虽然我们醒来时并没有找到他。而我们与亡灵兔失去了联系,不过马萨卡相信他已经返回了圆翼党。"
"亡灵兔不在?"云略这才发现。克诺和boundary也四处张望着。
"亡灵兔对情报司事件的感想实在是太平淡无奇了……已经超过了‘镇定’的平淡无奇,简直让人觉得他是幕后主使。因此我和马萨卡猜测他有一张‘底牌’……一张能够挽救局势,但是仅仅被他藏着掖着,按兵不动的‘底牌’。"铃奈低语道。
"你们看剧本了?"云略皱眉道,"我跟不上你们的思维……"
"……所以,在海盗船上,我逼问出了那张‘底牌’的内容。"马萨卡站起身,靠在墙上,"是一位超强的能力使……亡灵兔以任务线索为代价让‘底牌先生’当了我们的保镖。所以,我把联络装备给了他,允许他逃跑,去呼叫那位能力使的支援。这是孤注一掷。"
"他透露了线索?……这可是要受到处分的……"克诺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不成熟……很不成熟,对吧?因为这是个很严肃的违纪行为,所以他没有告诉我们。"铃奈说道,"但我们得考虑他这样有点过于机警的人是怎么能信任其他能力使的……只有可能说明这位能力使是他数年的深交。"
"那也不好……不,不对。"克诺尽力加重语气,但是他并没有想象中这么愤怒,反而有些泄气。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犯事,这个时候反而没法让他发火。
"我们……我们可能会因为这种举动全部死在沃克加德。"克诺最终还是简单补充了一句。
"目前还没有……"云略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为亡灵兔辩解。
"目前的确还没有,但叛徒也该死。"boundary很无理地打断了云略的话。
"对。这种行为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不利……甚至能直接佐证亡灵兔是个不可信任的人。但这种行为带来的影响可能会帮助我们……"铃奈又做出她思考时的姿势,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
"组织的情报司‘确实’背叛了我们,"铃奈继续说,"但整个组织还没有。整个组织正因为内部混乱陷入完全的动荡,然而依然想要为我们提供支援。这是我们还没有当场解散,而继续寻找斯帕里森的原因。"
几人纷纷点头。
"亡灵兔‘可能’背叛了我们……他靠出卖情报得到支援,但这个支援是为了‘暗中保护我们’——起码他是这么说的……现在马萨卡打出了这张牌。"
"两种可能性在此——"铃奈又把手指摆成"一"。
"其一,亡灵兔一旦欺骗我们,他就会头也不回地抛弃我们在场六人……甚至回头用那能力使谋害我们,以防止我们追杀。"
"为什么要抛弃我们?这对他……应该没好处。"云略已经快被绕晕了。
"有得是好处。一个情报被切断的等死组织有什么呆着的必要?"boundary的理解很透彻。
"嗯。那么结果就是——各位全部牺牲,任务失败,亡灵兔带着他的‘底牌’外逃。因此我觉得这手牌可能打得为时过早……万一提前引爆了这颗定时炸弹,我们死路一条。"铃奈继续说。
克诺不说话了。他的脸上能看出紧张的神色,眉毛都在抽搐。
"我不该打出这牌?那么还能怎么办?你有一把枪。这把枪在上午九点上了膛……"马萨卡随便捡起一块碎木片,把它射向天花板,发出惊人的巨响,"那么子弹在午时就必须被打出去。"
"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如果你没把联络装备递给亡灵兔让他逃跑,我们也不会因为这张底牌打不出去而死路一条。"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可以借着圆翼党带领的革命越狱,而且最差结果肯定不像现在这样。当然,现实没有如果,你做得也很不错了,马萨卡。"铃奈安慰道。
马萨卡沉默了很久。在场的各位好像只有铃奈比较清醒。
"……妙。不愧是我们的领导者,我佩服你。"马萨卡终于想明白了,抱了个拳。
"你们在做千层饼吗?一层叠一层,我一句话都听不懂……"云略挠挠头。
"听不懂可以翻克诺的笔记,或者找优碧卡要回放。"铃奈好像是为了活跃气氛,开玩笑一样说着,但优碧卡确实点了点头,她眼睛发出的光在墙上上下移动。
"我接着说。其二……假如亡灵兔和他的底牌真的有用。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战斗力会大大增强……最起码会往前迈一大步。先不说亡灵兔对出卖组织行为的辩解是‘觉得很划算’还是‘觉得信得过’也好,还是我们听了这个辩词怎么处置他也罢,至少这能帮我们脱困。"铃奈摆摆手,"我不会去计较这张牌太早打出来会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或者是让长远的情况变得很糟——因为我们当下已经在沟里了,快淹死了……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已经一天都拖不下去了。有人给你扔了根绳子拉你上去——你拉了那根绳子,绳子是劣质的,那么你会摔下去淹死……但你不拉也是死,还不如搏一搏。"
"所以,我觉得可以相信亡灵兔的行为。如果他让我们失望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大不了就再超越生死一次啊……"
"……反正我们刚刚死里逃生,干的是刀尖舔血的营生。"
"好。"boundary点点头。
克诺也稍微振作了起来,眉毛舒展开来。把腿坐麻的云略换了个姿势,优碧卡还是一动不动,马萨卡好像开了小差,在盯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