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公会大门，阿特拉与莉露特也一同跟了上来。
「那个，雉先生，就算您不愿意帮助我们，也请您留下来在赫拉菲斯住上一段时间……」
「阿特拉小姐。」
「诶？」
莫名打断了阿特拉的话，雉转过身来长舒了一口气，在阿特拉惊讶的注视下，朝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刚才说了很多失礼的话，真的非常抱歉。」
「雉……先生……？」
「作为人类，我没有义务和能力去参与你们精灵族的事，这是我想要表达的态度。但是……」
雉顿了一顿，抬头看向阿特拉和莉露特，
「作为朋友的话，如果有其他需求，还请尽管开口。」
「朋友……么……」
阿特拉似是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脸颊，随后朝着雉低下了头，
「在没有任何提前告知的情况下，我们擅自试图用这种手段来获得你们的帮助，作为赫拉菲斯的管理者，我发自内心地感到惭愧和抱歉……但这也是作为一城之主的自作主张，请你原谅！」
发自肺腑地朝雉鞠了一躬，阿特拉好像在等着雉的回应似的，没有抬起头。
就在她担心雉会不会生气时，少年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我终于知道，心里那丝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同是精灵族，你和优莉卡不仅仅是身材有很大差别啊，阿特拉小姐。」
「这是……什么意思？」
阿特拉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雉。
「明明都是城邦的管理者，你和优莉卡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啊……该说是因为她比较独特吗？你的身上，完全见不到作为一城之主的野心。」
「野心……」
「优莉卡那家伙，为了公会发展，不惜屈身到我这样弱小的人类身旁来收纳我，在各种场合也是将手里能使用的资源作用发挥到极致……相比起来，赫拉菲斯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安于现状而已。」
「……」
阿特拉愣愣地听着雉的话，轻咬了下嘴唇，并没有说话。
「我一个外人，本来是没资格说这些话的，请您不要介意。」
「不，您说的很对，雉先生……我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野心的……」
阿特拉重新看向雉，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悲伤。
「嘛，总之，赫拉菲斯的事情，我还是不会去掺和了……但之前的委托还是需要完成的。」
说着，雉之间的印戒光芒闪过，一枚硬币出现在手中。
「这是我制作的魔导具，里面被我安装了简单的空间魔法，只需要注入精神力就可以取出这次委托交流的物资了。」
「有劳你了，雉先生……」
「以及……」
雉话锋一转，重新看向阿特拉
「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有想法的话，多检查一下这里面的物资比较好。走了，贝兹。」
丢下这句话，雉带着贝兹离开了赫拉菲斯公会，只留下阿特拉和莉露特站在原地。
「……真是的，小雉这孩子……演技未免太好了点……」
缓缓转身，抬头看向水晶阁楼上剔透的赫拉菲斯字样，阿特拉微笑着摇了摇头，手中少年给的硬币也被悄然攥紧。
「果然，什么都比不过你啊，优莉卡。」
———————————
「呼……累死了。」
离开了公会走到街头，雉终于将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什么乌托邦……这地方比我想象中要压抑多了。」
「雉……表情变得好快……」
看着扯了扯自己衣角一脸不可思议的贝兹，雉笑了笑，摸了摸贝兹的头。
「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嗯！」
「既然如此……」
这么说着，在贝兹的惊呼声中，雉俯身牵起了她的小手。
「我们去约会吧。」
「诶……诶诶？！」
……
……
「想要找到一个避开精灵们的地方真的很不容易啊……」
靠近赫拉菲斯边缘的小湖旁，雉和贝兹确定了四下无人后席地而坐，看着眼前充满生机的景色，雉不禁发出感叹
「这么美的地方，要是被战争糟践了可太浪费了。」
「和雉……约会……心动……」
一旁的贝兹却没有想象中淡定。
「突然袭击什么的，你太坏了，雉……」
「你这么紧张的话，我也没办法平静下来啊……」
雉苦笑着挠了挠脸颊，
「说起来，这次出行的目的之一，就是和你们一起旅游着玩一玩来着……」
「……等解决了这次的事，和艾蕾儿一起在这里呆上一算时间好了。」
「嗯……」
两人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良久无言。
「所以，雉那时候的即兴表演，是为了什么？」
犹豫片刻，贝兹还是将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
「贝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雉的话，肯定是想要帮助阿特拉小姐的吧？」
「当然，毕竟是优莉卡拜托过的。」
「可为什么那时候又要拒绝？」
「嗯……为什么呢……」
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贝兹，露出一丝微笑，
「贝兹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怎么会知道雉的想法啊……不过……」
贝兹的话语顿了一顿，好似在沉思般开口道
「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本来是和谐的城邦，却总有一种不可言状的压抑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里空气中漂浮的元素粒子，总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这是体质问题。神魔法对吸血族有着先天的排斥作用，会感到难受也是正常的。」
「神魔法么……原来如此。」
「可是，这里神魔法的浓度，未免太高了点……明明这里住着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这样浓郁的神魔法肯定不正常。」
「的确……而且在街头看到的精灵们也完全没有沐浴其中的意思……反而这更像是一种压力。」
「撇开街头精灵们的表现不谈，赫拉菲斯公会里给我的感觉更甚。刚进去的时候我就想问，哪怕这里的冒险者再少，也不可能让整座公会空闲到那种地步……」
「所以雉才会想到赫拉菲斯出现了动乱吗？」
「没错，不过我更多的疑问还是关于阿特拉和莉露特的。优莉卡的确是有拜托我关照她俩，可我一时间想不明白这和赫拉菲斯有什么关系。如果只是简单的动乱，那欧滋利克完全可以派出实力强劲的冒险者前来援助。可优莉卡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拜托我来，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对……直到莫名其妙进入了那个房间，我才意识过来。」
「……是因为看到了那三个长老吗？」
「嗯，所以我才会有那么大的态度转变……阿特拉估计也吓得不轻吧……」
「那三名长老，实力很厉害吗？」
「不，倒不如说很弱，可能都不是你和艾蕾儿的对手。」
「那为什么……」
「因为我感知到了一些变化。」
雉伸手敲了敲贝兹的小脑袋，表情却并不轻松。
「你知道的吧，我的精神力可是很充裕的，所以我对周遭事物的变化也会很敏感……」
少年看着湖面，双眼微眯
「阿特拉在进入那房间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从富有庄严，变得唯唯诺诺。」
「阿特拉小姐……」
「可当我试探那三名长老的实力时，却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我只能猜测……」
「那三个人手里有阿特拉小姐的把柄吗……」
「恐怕是这样……而且，阿特拉后面的话也证实了我的想法。」
「后面的话……啊，那三名长老……！」
「名字我虽然记不太清了，但那话里的东西……掌管了秩序金钱和武力的三位长老，我只觉得可笑。」
「……这么来看，阿特拉小姐的手上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是啊……」
雉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大抵，优莉卡估计也是察觉到了这些，才想让我来帮助她的友人吧。」
「可我有一点还是不明白，如果雉在一开始就决定拒绝的话，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表现出那种态度？」
「嗯……这又是为什么呢……」
看着雉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神秘的微笑，贝兹不由得用小粉拳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胸口，
「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明白了哦？」
「贝兹无法理解也很正常，毕竟角度不同嘛。」
「角度不同……？」
「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既不是亚人，也不是精灵，而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也就是说，雉是故意在那三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才有那些举动的？」
「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为了留下坏印象所以刻意做出失礼的行为，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他们的目的。」
这么说着，雉像是陷入沉思般低吟道
「既然阿特拉手中没有掌管赫拉菲斯的实权，那么提出所谓向欧滋利克寻求武力援助的，必定是那三名长老。可这一委托套在了［物资交流］这种虚假的外皮上，我们一开始并不知情，也就说明，他们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寻求援助的意思，不然一开始就可以直接对欧滋利克发起援助委托。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试探我们。」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被莫名其妙带到那里和他们对话的原因……」
雉点了点头，可表情却再一次凝重了下来，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必备条件，就是［我们］一定要在［他们］面前进行对话。」
「这是什么意思？」
「整个赫拉菲斯的实权都掌控在他们手里，那么如果我的猜得没错，为了更方便地控制阿特拉，她的身边肯定会有那些人的眼线，既然如此，我们与阿特拉的对话他们也能监测得到。可即便这样，他们也要我们亲自出现在他们眼前，说明这一无用的举动恰恰是必要的。［他们］一定要［亲眼］看到［我们］的存在。」
「……」
贝兹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里面的原因……我大概有了头绪却又不敢肯定，但很明显，他们从一开始对我们就没有善意，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实力才会搞出这种手段。那既然如此，不暴露我们的真面目才是最好的反击办法。」
「所以你才……」
「没错。自私、胆小、无礼，我把人类的阴暗面全部暴露给他们，就是为了恶化他们对我的看法，同时反过来试探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事实上，在感受到他们对我切实的恶意之后，我感觉很高兴。这说明，我成功留下了冒犯的印象，也印证了他们对人类的偏见是确实存在的。」
「……雉，你又想把这一切担在自己肩上吗？」
感受到贝兹语气里的不悦，雉赶忙摆了摆手，笑道
「这当然不会啦。明确知道我们不会参与到赫拉菲斯的事件里，他们肯定就不会在我们身上浪费多余的精力。反倒是艾蕾儿那个笨蛋，让我有点担心啊……」
「艾蕾儿……」
贝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初步判断，那些家伙肯定是不想让我们掺和进来，但为了试探我们的实力会不会对他们有所影响，又主动做出想要我们提供援助的行为。他们是在［赌］，赌我是拥有阴暗面的人类，赌我不会冒着危险帮助他们。那既然这样，我倒不如顺着他们的心意，正好也能降低我在他们心中的威胁程度。所以，很抱歉，这一次把一切担在身上的角色，已经不是我了。」
「……艾蕾儿那个笨蛋，我必须要拦着她才行……」
贝兹作势正要起身，手却被雉拉住了。
「不，倒不如说，她是一定要承担这一切的。」
「什……你在说什么啊雉！艾蕾儿她很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啊！」
「稍微冷静点啊……」
雉苦笑着拍了拍贝兹的手示意她重新坐下来，接着又摸上了她的小脑袋
「你和艾蕾儿相处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她有多聪明吧？那孩子虽然性格冲动了点，但反应能力肯定不亚于我们，在和我呛声的时候，估计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你是说……艾蕾儿她，是主动参与进去的吗？」
「我是拥有阴暗面的人类，你是被神魔法排斥的吸血族，我们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可艾蕾儿就不一样了。一个拥有龙血之魂的角色，肯定会平添不少的不确定性因素，既然这样，让她时刻暴露在这些人的视野里，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那妮子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顺着我的话加入进去的吧。」
「……可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才好？艾蕾儿进入了他们的监视，我们二人又没办法自由地行动，这不是完全顺着他们的心意吗？」
「正是要这样，才能降低他们的警惕性哦，贝兹。既然没办法在明面上做些什么，我们就在暗地里动手，别忘了，我们这边还有一个强大的后援啊。」
「阿特拉小姐……」
雉笑了笑，看着天边飘散在湖面之上的落霞，眯起了双眼。
「给他们看看我们欧滋利克人的办事方式吧，贝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