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非常美好,宛若绘本中的光景。
父亲英俊潇洒,母亲温柔善良,两个人非常恩爱,完全没有因为被赶出家族而感到难过。他们带着我住在托卡尔,一个每到夏天龙鳞草就会开的漫山遍野的南方小镇。这里气候闷热,潮湿多雨,所以大家总是穿很少的衣服,像平原上的鹿群般露出白色健康的肌肤,而不是像帝都的贵族们,总是将自己裹在让人透不过气的礼服内。
我穿着白色的亚麻短衫,赤着脚,像所有七岁的孩子那样在田野间飞奔,跟着伙伴去围观地行龙孵蛋。巨大的、乳白色的龙蛋掉在青绿色的草地上,母龙的胎液在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看到这一景象的公龙扬起被细密鳞片覆盖的脖颈,发出悠长的鸣叫声,像是在庆祝新生命的诞生。从远处传来同族的祝福。这些声音在群山间回荡,比我所知道的任何管弦乐队的演奏都要动听。
托卡尔是一个养殖地行龙的小镇,青绿色的龙鳞草盛开之时,家家户户都会前往北部平原,收集地行龙们冬季的口粮。龙鳞草在夏季长得飞快,刚刚割完一茬,新的又长了出来。我们一家三口,总是在太古湖的旁边割草。太古湖碧蓝色的水面静静荡漾,旁边栖息着地行龙、火蜥蜴、平原鹿等族群,它们总是懒洋洋地趴在湖边,即便我走到它们身边也不动弹。
有些时候,我可以用一把龙鳞草亦或者是一筐香蕉果,换取持续一下午的腹枕。地行龙就算是腹部也很硬,但它们的尾巴中部却有一处像是婴儿的脸颊般柔软的地方。我枕在地行龙的尾巴上时,如果是公龙会焦躁地打几个喷嚏,但平日里要暴躁些的母龙却会安静地凑过来,用红色的竖瞳凝视着我,有些时候还会伸出舌头舔一舔我的脸。
火蜥蜴总喜欢乱动,它们的心情像是南方的雨般变幻莫测,明明约好了是一筐香蕉果,但它们总是很快就忘记有这么回事。当某样有趣的东西,蝴蝶亦或者是一头毛发鲜亮的母蜥蜴出现时,它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给摔下去,活动着灵巧的四肢走开。
所以我最喜欢平原鹿了。鹿的腹部像是母亲的子宫一般,温暖又柔软。它们经常一趴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干,只是昂起头看向远方的景色。它们是草原上的精灵,身上有着受到大自然祝福的清灵气息。那是草木与生物的存在,于这南方的阳光下糅杂在一起,所形成的鲜活的热量。
我就这么在托卡尔长大,远离舞会与魔法,总是骑在地行龙的背上飞驰,满身泥泞的回到家,看着当惯了贵族小姐的母亲略显笨拙地做着家务,一起等待去饲养园工作的父亲回家。
我曾以为这种生活会永久地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
“拉诺。”
“快醒醒,拉诺。再不起床,上学就要迟到了。”
嗯?上学?上学是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父亲好像说过,有几位饲养专家远道而来,这几天会在饲养园介绍新的地行龙育成方法,我约好了和朋友一起去。真期待呢,不知道居住在北方的人都是怎么饲养地行龙的,果然是要用温室来培育龙鳞草吗?还是他们找到了新的饲料?
“拉诺……”
但是抱歉,果然还是稍微再等一会吧。不知道为何,我突然很想继续睡下去,想要沉浸在这纯白的回忆之中……
“拉诺·莫迪亚诺!你再不起来,我就点一把火把你的头发给烧了!”
伴随着脸颊传来的剧痛,纯白色的梦境像是肥皂泡一样破裂了。我的意识向着黑暗中飞速下坠,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想起来了自己的身份——破落贵族世家的最后一名成员,帝都魔法学院的三年级生,“魔法废物”拉诺·莫迪亚诺。
“这里是……”
我扶着脑袋,开始打量四周。身上盖着的是高级鹅绒垫,暗红色的精致幕帐垂落,天花板上垂着定制的水晶魔能灯,往左是一面巨型落地窗。与我那间所有家具都卖去抵债的老屋不同,这里华美的像是帝王的寝宫。
但有一样宝物,即便是帝王的寝宫也无法拥有。
那便是坐在我身边的,有着宛若女神般美貌的少女。看到她那近在咫尺的面容,闻着她身上自然的香味,我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面对这纯粹的美丽,我像是朝圣的修道士般,心中涌起的全是崇敬……
不对!重点在于我为什么会和这位少女睡在同一张床上!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被眼前的少女给绑架,她向我提出了某项请求,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完全不记得了。
咦?难道说我在那种情况下居然不小心给睡过去了吗?话说刚才做梦时对我说要烧了我头发的人又是谁?
在我暗自思索的时候,少女也用她那赤红色的眼眸凝视着我。许久后,她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气色不错,看起来你休息的很好。快起床换上衣服吧,不然就要迟到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唯一的那套衣服不见了,身上是一套昂贵的蚕丝睡衣。看样式,与少女身上那套相同。望着少女那从睡袍口钻出来的纤细手腕与秀美的双手双足,我的血压不由得升高,某种起床必然伴随着的生理现象变得更加严重。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转过头去打量周围的摆设:“这里是你的房间?实在太惊人了,简直像是公主的卧室一般。”
“因为这的确是某位公主的卧室,不过现在由我借住罢了。”
“公主?是哪一位?”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窗边,向外眺望。
窗外是漂亮的花园,不合时宜的花草在魔法的维持下鲜艳盛放,通往外界的小道也被姿态万千的花草所淹没,真是一副盛大的景致。
眺望风景冷静下来之后,我不由得意识到……我现在正处于被人诱拐的情况中!虽然诱拐犯是这样一位优雅的少女,似乎使得局势与普通的绑架有所不同,但我的生命正受到威胁却是不变的事实!
我咳嗽了几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真的好吗?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不会把我当做是小偷之流给抓起来吧?这里还有别的人在吗?”
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少女却像是看穿了我的担忧般,微微一笑,说道:“你没必要试探我,因为我并没有幽禁你的想法,那对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益处。我唯一的请求,昨晚已经向你说过了。”
“拉诺·莫迪亚诺,请成为我的导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