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帝都的我当然不知道,远在地心熔岩的暗夜部落有一场针对我的阴谋正在酝酿之中。
就算知道了,我怕是也不会感到恐惧,反倒会高举双手表示欢迎吧。
因为现在的我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往位于学校商业街的罗兰酒馆,那是我的工作地点。
在确认我是一个魔法废物之后,来自帝国的补助金很快就被停掉了。而莫迪亚诺家族的遗产我更是没有继承分毫,除了那间所有宝物都被洗劫一空的老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在帝都魔法学院的学费属于法律所规定的必须缴纳金额。因此,我才能够继续赖在这所全是贵族、富家子弟的高等学校求学。
当然,这并非没有期限。
在我18岁……也就是明年的一月份的时候,这份学费补助也会就此结束供应。到时候我就必须想办法自己去填上这个普通人根本没办法负担的经济漏洞。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在那之前我就会因为第三次没办法通过魔法测试而超过留级的警戒线,被学校强制退学。
我非常希望有一个美少女从天而降,牵起我的手,告诉我从今以后就由我来包养你。而不是苦兮兮地前往魔法师根本不屑进入的贫民酒馆,脱下印有自动清洁术的昂贵学校制服,穿上亚麻布打工服,在后厨洗碗端盘子。
其实我并不觉得工作很辛苦。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贵族少爷,而是在托卡尔长大的乡下野孩子。
真正辛苦的,是来自其余同事的排挤。就因为我有着落魄贵族的名号,并且在帝都魔法学院就读,便总有人要来找我的麻烦。仿佛这样做就能够像那些平日里欺压他们的贵族复仇一般,这种小孩子气的行为我都懒得生气,但身体上的疲劳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
“唉。”
我叹了一口气,推开了罗兰酒馆的大门。
“欢迎光临!”
伴随着欢快的招待声,一位穿着下摆极短的女仆装,耳朵上还顶着软绵绵猫耳朵的少女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有着健康白皙的肌肤,杏仁一般乌黑的眼睛闪动着活泼的灵光,小巧的鼻子微微抽动着,有一种近似于小动物的可爱。
我向她抬起一只手,打招呼道:“哟,米娅,今天又是你第一个来啊。”
米娅不解地歪着脑袋,尖尖的猫耳朵随之摇晃起来,显得天真烂漫。她被白色过膝袜包裹的纤细小腿犹豫着迈出了一步,娇小的身躯也来到了我的身前。她好奇地自下而上打量着我,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不是拉诺嘛!”
“喂,你怎么才认出我来啊。”我一把抓住她头上那晃来晃去的猫耳朵,稍微一使劲,便拽了下来,“话说为什么又带上这副假耳朵啊,看上去怪怪的。”
“因为是店长的要求嘛~要是我自己的耳朵被看见了,有些客人说不定会感到讨厌。”米娅抚摸着自己那因为被发箍长时间压住而印出血色痕迹的圆耳朵,无奈地叹了口气。
米娅并非纯种的人族,她有着部分的熊人族血脉,呈现在外便是这对圆圆的熊耳朵。理所当然的,人族对于一切混血生物有着天然的排斥,这正是出于白日教会的教条。虽然一些拥有神圣生物血脉的家族,依然有着崇高的地位。比如独角兽、天马、精灵龙……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熊人族的血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虽然力气会较之常人大一些,但却不善于使用魔法,因此会被视为下等人群。
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好听,在这魔法帝国,衡量一切的基准永远是力量的强弱。
我与米娅会变得亲近起来,或许正因为我们都是这个国家中受到压迫与歧视的那一批人吧。
看着米娅耳朵上那些一时间没办法消去的血印,我有些心疼地伸出了手,轻轻揉着那圆圆耳朵的边缘,想让米娅变得好受些。
“很痒啦。”米娅抱怨了一声,但很快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拉诺的手摸起来很舒服呢。”
“哼哼,我的按摩技术可是很不一般的哦,老家的人都把我叫做指压大师呢!”我灵巧地移动着手指,活络着耳朵周边的血管,不时还会按压一下米娅的头皮,“如何?摸这边会舒服吗?”
“嗯~就是那边,被拉诺摸之后感觉热乎乎的,然后身体就会变得软绵绵……”米娅感到很舒服般的,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口,纤细的手环住我的背部。
我能从米娅的发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草木与太阳的气息,有着令人怀念的草原的气味。被米娅抱住的时候,我总是感到非常的安心,像是回到了托卡尔的草原上一般。
“拉诺。”米娅用懒洋洋的声调说道。
“嗯?”
“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拉诺比平时更喜欢撒娇了呢。”
我的手不由得一抖。我的嘴角扭曲着,我笑着回答她:“你说什么呢,在撒娇的明明是米娅才对。”
米娅抬起头来,朦胧的眼睛中满是泪水,她仰望着我,说道:“米娅最喜欢拉诺了,所以,拉诺的心情米娅也能够感受到。”
她的手掌抚上我的胸口:“拉诺的心现在很痛很痛。米娅第一次见到拉诺那么难过……”
那一瞬间,我有种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伏在米娅的肩头放声大哭的冲动。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如此接近我的灵魂,理解我的孤独与忍耐。
背负着家族的命运,我在无人知晓的黑夜中孤独前行。莎莉亚……我原以为至少莎莉亚会能够理解我,因为在托卡尔的那个时候,我确信我们的灵魂是被联系在一起的。
但现在,就连莎莉亚也离我而去!
我从没有问过,米娅为什么要待在帝都,每个待在帝都的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心事。正如米娅也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坚持留在帝都魔法学校,为什么不回到托卡尔去。
因为一旦跨出这一步,一切就将无法停止。我们的灵魂除了越来越近,最后融为一体,在火光中毁灭以外再没有任何结局!
这一刻,我万分迫切地想要拥有些什么。
我的父亲给我留下了与命运战斗的勇气,但我要上哪去寻找,战胜这个世界的力量呢?
所以我微笑着摸了摸米娅的头,将她推开,轻声说:“谢谢你,米娅。”
我相信米娅一定是抱着相当的觉悟才问出那个问题的。但我却没有办法去回应她的心意,因为我只是一个魔法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