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说这世上到底···有妖么?”
问话的少年17出头,正值懵懂与一腔热血的年纪,对世间的种种充满好奇。
这少年,正是方玉寒。
而他眼前的老者,既是老师,也是救命恩人。
过早的事情方玉寒并不记得了,只想着在自己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有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直陪伴左右,若是仔细想想,还有两个少女的曼妙身影。
每次想到这里,方玉寒便一阵揪心。
但这些仿佛都已被埋没在了记忆深处,只有零星的碎片。
“妖?”老者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浅笑着对后生道,“人与妖向来殊途···若是互不扰乱安宁,大可放心。”
方玉寒并没看出,老者在说“殊途”两字时带有丝丝犹豫,余光有意无意的瞥向眼前这个后生——方玉寒。
方玉寒抿抿嘴巴,点了点头,虽是一副醒悟的样子,但眼神中却还是透露出不安。
老者单名一个“冀”,在街市旁不远处开了一个学堂,专门给人教书,富贫兼收,只不过时间错开罢了。
方玉寒本不是来上学的,只是因为被老者收养,才得以在学堂跟着读书。
方玉寒曾几次问过,把他托付给老者的人是谁,但都没得到过答案。
几般缠问下,也只得到了“是两人”这一线索,方玉寒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从何而来,只知道在被老者收养前,这个名字就已经存在了······
“那····”话头儿在嘴里打了几个弯,方玉寒终是开不了口,只是转头望向街市,看着砖砖瓦瓦的,却不知怎么,莫名来了股陌生的感觉。
似乎从小长大的地方,就没见过这街市。
方玉寒笑了笑,“小时候在哪长大,记都记不得了呀····”说着便站了起来,跟老者简单打了个招呼,便拎着包裹,走去街市了。
方玉寒每天的任务,除了在学堂读书,便是到街市上去卖点儿老者收藏的文玩古物,每天浑浑噩噩,曾想过,会不会就这么过一辈子。
出神间,便有一个客人上前。
“这镯子不错。”声音轻灵柔和,说不出的好听,愣是把方玉寒听得激灵了一下。
当然,可不是因为好听,而是因为···似乎在哪听过这声音?
方玉寒轻轻叹了口气,停止了脑中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并把这些,都归为“青春期少年的胡思乱想”。
接着,便招呼了起来。
“嘿呦,客人有眼光,这镯子!啧啧啧,纯玉的!您别看我打了个地摊盘腿坐着不像真事儿,我可告诉您,我这卖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货。”方玉寒见客人来了,忙夹住嗓子,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您上眼。”不知从哪抽出来块儿短布,方玉寒用布垫着镯子,跟捧宝贝似的,捧给了眼前唯一的客人。
抬头间,方玉寒一睹了姑娘的真容,若是用沉鱼落雁冰清玉洁来形容,恐怕都不够描述出眼前人的美貌。
少女弯起手指,轻轻划过耳廓边的秀发,嘴角含着无比动人的微笑。
一双眸子含着秋水般明澈动人,似会说话般灵动,琼鼻玲珑动人,脸颊柔腻的要滴出水一般;朱唇微张,手指洁白细瘦,不仅如此,姑娘还有着一袭布衣穿在身上,也难掩的曼妙身材。
好巧不巧,方玉寒正与姑娘四目相对,顿时感觉着一股温热爬上来脸颊。
丢人丢人丢死人了···竟然对着客人···
方玉寒飞速递过镯子,先前如同捧着宝物,可此时却像拿着个烫手的山芋,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甩了甩头,拍了拍脸,可方玉寒不知,越是这样,脸上的绯红也就越深。
“入手冰凉细滑,打磨的属实不错···色泽光亮,应该有些年头了吧。”声音再次响起,如山林内的细泉般清脆动听,直直敲的方玉寒内心小鹿乱撞。
“质地嘛···我不太懂,麻烦您帮忙讲一讲啦。”姑娘微微附身递去镯子,方玉寒只闻到香风缭绕身旁,不敢多想,轻咳几声接过镯子,便端详了起来。
“光泽···柔和,透光···很棒,质地细腻无裂纹,**对称。”接着便哆哆嗦嗦的对着阳光一看“杂质较少,不管是颜色还是水度,都属实罕见···”话一出口,光是错别字,就有好几个,先前的滔滔不绝,也不知被抛到了哪去,剩下的···也只有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就连先前想好的词,也忘了大半。姑娘听了,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玉寒心里想着:这回完了,吞吞吐吐的,客人一定认为,是个卖假货的吧···这单估计又要黄了。
可是出乎意料,姑娘并无介意方玉寒的说辞,只是斩钉截铁道“我买了。”
仿佛早早就相中这块儿镯子一般,姑娘笑了笑,按价掏出了好几个银子。
“谢···谢谢,您慢走···”方玉寒直身打了个招呼;少女戴上镯子,“我很喜欢。”
说完,便冲着方玉寒一笑,转身离开了;方玉寒心想,如此美貌,真是难得···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姐,若是迎娶了,是要修几辈子的福气啊···
拍了拍脸,试图抛去脑中想法,方玉寒努力忘却方才情景,“终是殊途!别再想了。”
接连对自己说了好几遍,却怎么也忘不掉。
此后,并无客人;方玉寒托着腮,一坐,愣是坐到了日落才肯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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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不太好···”老者擦拭着茶杯,对方玉寒说到。
“唉···”叹了口气,方玉寒缓缓吐出几个字,“是啊···”
将手中精致的蓝色涂彩茶杯放下,老者摸了摸胡须道“遇见心上人了?”
讲到这里,方玉寒心里不由“咚咚”两声,“先···先生说笑了。”
方玉寒可不敢告诉先生这些,只觉老者较为木纳严肃,若是说了,肯定没啥好处。
出乎意料,老者像个顽童般笑了笑,便说道“今日卖出多少物件?”
“就一个镯子。”方玉寒如实回答。
“也是···正常不过了,如今这种生意愈发不好做,你要另寻出路才行···”老者并没责怪,只是抬头思索,眼神也不知望向何处。
“年轻人啊···就该出去多闯闯。”老者摸了摸胡须,继续说道,“想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每天除了读书,也有娱乐···”
方玉寒来了兴趣,转头看向老者。
“我穷极半生,跟师傅学了草药,跨遍了千山万水,见到了太多世间冷暖···”
“先生,麻烦讲一讲么?”方玉寒想这长夜也是无趣,倒不如听点故事。
老者笑了笑,笑中充满了苦涩与怀念。
“天地造化···真会生出各种东西,这其中啊···人心,是最难懂的。仅五寸,却摸不着半分;医者仁心,自古酿酒之人,最为廉洁,独善其身。”
要故事没故事;要道理,也七零八落的,根本不像是讲学时头脑清醒的冀先生,方玉寒听的云里雾里。
桌上蜡烛随着微风摇曳不定,窗外出奇的寂静。
“玉寒···你以后会明白,无论是多么繁华的街市,也都会夹杂着漆黑···”老者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