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芷屽、雷雅、念静、羚希、纯和来旅馆吃早餐的零飒刚出门,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来我家坐坐吧。”“不!来我家,我会做点心哦!”“我家要更大,来我家吧!”……
十几个年轻人涌上来,邀请大家去做客。
村民的热情令大家小吃了一惊,这个村子到底有多少年没见到生人了?
“去吧去吧。午饭和洗漱我来帮你们安排。”女主人笑道。
一行人被热情的少男少女带到一个普通的民居里。刚进房门,房内过于简约的布置就令芷屽感到惊讶:几十平米的客厅中只有沙发、茶几、橱柜这几件必备的家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哪怕是装饰品,简单得甚至会让人误以为住在这里的人刚刚搬走。
男生请大家坐到沙发上,从柜子里拿出快要过期的饼干和饮料,用碟子和杯子分别装好,礼貌地亲手递给各位。
“别客气,吃吧。”男生说道,“你们可以叫我罗恩。你们是四处冒险的旅者吗?”
“不,我们只是刚好路过这里,被零飒救了……”
罗恩喜欢询问各位有关外面世界的事情,另一个男生凯奇则对各种新闻感兴趣,除了对什么都好像不感兴趣的雷雅外,芷屽等人都乐意回答他们的问题。
大家聊得不亦乐乎,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过。
“你的衣服好漂亮。”女生艾丽拉起洋装少女纯的手,上下打量她的衣服。纯自称自己被冤枉了,所以被麻烦的人所盯上,因此希望找个能避风头的地方。但是……
“当然,那是我朋友送给我的。”纯以男生般豪爽的语气说道,“不过现在我不小心把它弄脏了,她可能会生气啊……”
“我帮你洗吧,你先借我的衣服穿。”艾丽说道。
“好啊。”纯爽快地答应了。
正在和罗恩聊天的芷屽突然变得沉默,内心五味杂陈地看向纯,似乎欲言又止。
最终,在经过激烈的天人交战后,实在忍不住的芷屽来到纯的跟前,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芷屽。”纯也不认生,直接问道。
芷屽盯着她的脸。柔软的金色长发,湛蓝的瞳孔,弹吹可破的白净肌肤……最终芷屽咬咬牙,下定决心说道:
“纯。你……其实不是女生吧?”
“……”“……”
坐在沙发上聊天的众人沉默了,站在纯身边的那个女生也沉默了。
念静和雷雅则唯一一次获得了同步,在心中同时吐槽道:“芷屽你这个笨蛋,不要那么直接地说出来啊!”好歹也要考虑下人家的心情啊,他肯定是有什么理由……
“……为什么你看出来了?”纯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
“实在是太容易看出来了好不好!!!”芷屽的吐槽之魂终究还是觉醒了。
“可、可是璃雨明明说我的伪装很成功啊……怎么会露馅呢?”纯一脸困惑。他口中的璃雨估计就是纯刚才提到的朋友,大概也是鼓动纯扮女生的“幕后主使”。
“是你的表现太不成功啦!完全没有女生的形象!女汉子也没有你这样的!”
纯低下头,无力地望着地板,“我还以为扮成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成女生来躲人?而且昨天围攻你的那些人……从他们的制服来看,应该是裁决者吧。”芷屽用严肃的脸说出这句话。在场的人们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裁决者是人们对执法人员的称呼,他们隶属于联邦盟的执法部门,相当于苏伟德尔中的警察行业,有权逮捕所有违法者,无论国籍。
被裁决者盯上,就意味着……
——纯是被通缉的罪犯?!
闻言,大家的心立刻被悬起来了。爽朗的笑容也从纯的脸上褪去,不发一言的他的目光变得冰冷。气氛似乎瞬间跌破了冰点,连呼吸也变得僵硬起来。
芷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这个关头拆穿纯,毕竟他和大家刚认识不久……
“我……不是。”纯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我不是罪犯。我说了,我是被冤枉的……人不是我杀的!”
纯的双拳紧握,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饱含着怨恨目光宛如刚出鞘的利剑般能够杀死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是打算抓我吗?”纯的情绪很激动,芷屽只能从他刚才的话中初步了解他逃亡的原因:他似乎卷入了一起杀人案,被裁决者怀疑是凶手,而他为了躲避抓捕,伪装成少女。
芷屽不得不带头平复他的怒火,毕竟是他激怒对方的,而且以纯之前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若是在村子里大闹一番那可不得了。“纯,你先冷静一点。我们没有怀疑你,只是……你既然认我们是朋友,就应该坦诚相待吧?”
纯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要怎么做你们才能信任我?”
“先把你自己的经历交代一下吧,这样大家才能帮到你。”
纯沉重地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芷屽、羚希、雷雅、念静、零飒,这几个刚认识的朋友——不知道还算不算得上是朋友,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帮助过自己,但离开了这个村子他也无处可去,反而会更加危险。相信他们,留在这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也不失为躲避裁决者搜捕的绝佳地点。
当着大家,还有三个年轻村民的面——他们听说纯的来历后反倒更加感兴趣了,纯说出了实情:“我原本只是一个保镖兼打手,负责侍奉某个贵族。但那个贵族后来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死因是头骨碎裂。于是他的儿子怀疑是我所为,因为我曾反对那个贵族囚禁幼女,而以我的力气也完全能将他的头骨碾碎……但我真的没有杀他。裁决者和贵族是一伙的,他们不愿意调查事实的真相,而是来抓捕我,被抓到的话我只有死这一个下场。所以我的好友提议让我打扮成女生,来躲避裁决者的搜查……”
在幻世,贵族泛指联邦盟的高官和各大家族中的掌权者,以他们的势力,完全有能力从内部控制裁决者。想必杀死那个贵族的人正是他的儿子,只要把罪名推给没有身份地位的纯,他就能顺利继承财产……这种事在幻世屡见不鲜。
“我大致明白了……可是即使我们帮你逃过了这一阵子裁决者的抓捕,那你以后呢?他们还是不会放过你的吧?毕竟要给死去的贵族一个交代……”零飒说。就算纯逃到其他国家去,也还是会被其他国家的裁决者逮捕。在联邦盟的统治下,众多国家练成了一体,一旦被裁决者当作目标,就很难脱身。逃到与联邦盟对立的苏伟德尔?那个禁止异人落户的地方?更加是痴人说梦。
“这点我很清楚。”纯也感到很不安,“但我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和贵族作对,就是和联邦盟作对;和整个联邦盟作对,就是和半个世界过不去。我不逃,就只有死。”
面对腐朽的政治,众人也无能为力。
“你想长期留在这里躲避追查的话,我不反对,我想村民们也会很高兴。但是……”零飒更加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不会打扰你们很长时间的,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纯看出了零飒的顾虑,“等他们放弃在这附近搜查,我就会离开。”
“如果是一个月之内的话,应该没问题……”零飒两指抵住下巴沉思。
但在场的谁都没有想到,零飒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所作出的这个决定,会让这个无名的小村庄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深重灾难之中。
“总之大家和好了,对吧?”这间小屋的主人——性格开朗的大男孩罗恩露出笑脸走近纯,拍了拍他的肩膀,“纯姐……啊不对,纯哥在我们村里住多久都没关系哦。”他显然没有把零飒的话听进去,更无法理解她的担忧。
“你们愿意收留我,我由衷表示感谢。”纯双手抱拳躬身,以表感谢。
“别那么见外嘛!大家都是自己人!”另一个女生也凑上来,对他说。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羚希拉了拉那个女生的裙角,女生回头望向她,见她欲言又止地抿着嘴,便问道:“怎么了?”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让她更加不好意思了,小脸胀得通红,但不说话反而会让气氛更加尴尬。好半天她才憋出几个字:“厕所……在哪?”
什么嘛,原来是问厕所。芷屽被羚希逗乐了,瞬间放下心来。但女生却开始紧张起来,吱吱唔唔地说道:“这、这里没有厕所……不过在旅馆那里有!”
明明是居所,却没有厕所?这让大家摸不着头脑。
“是、是因为下水道不好修啦!”另一个男生出面帮忙解释,“你看……我们村子这么偏僻……”
芷屽回头看了看这间屋子,发现这里只有客厅和卧室,不仅是卫生间,连厨房也没有。
“厨房也没有吗?”
芷屽的问题让女生更慌张了,“大家都到村子上的大食堂吃啦!就在旅馆里面……因为大家喜欢热闹一点,多点人吃饭才好嘛……对吧?”女生说着望向男生。
“对对!”男生也连忙点头承认,“对了,你们要不要去看望下那个昏迷的女生?她是时候醒来了吧?”
听他一说,芷屽这才想起是时候去看望一下宿命了,“说的也是,希仔,念静姐,我们去看一下宿命吧?”
“嗯。”“好。”
三人的表现让大家诧异,但芷屽也没有将它特别放在心上,当作是这个村子里的特殊风俗,便前去看望宿命了。
……
一进门,芷屽就看见宿命静静地坐在窗边的床上看书。
“宿命!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芷屽兴奋地上前询问道。
“嗯,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来救我。”宿命微微一笑。
“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嘛……”芷屽红着脸挠头。
“救人时明明没起什么作用。”为了给芷屽在心上人面前留点面子,念静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吐槽。
“救人时明明没起什么作用。”结果这句话被雷雅说了出来。
“喂!”芷屽近乎抓狂地转过身。
不理会他的抗议,雷雅仅仅是上下打量宿命。
确实挺漂亮的,原来他喜欢淑女的类型吗?冒出这个念头后,雷雅被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我会关心这个?
“对了,宿命。为什么你会突然被人控制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念静问道。
宿命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警觉地看向窗外。众人也随着她向外望去——
阳光被苍天大树割得斑驳,幽幽地洒下温暖,光的碎片散落在地面,细碎的鸟鸣声充当零零稀稀的背景音乐,一切是那么地怡然。
突然,鸟儿受惊,振翅而起。零星的背景音随之消失,只余下死水般的寂静,连喧闹的蝉也不敢大声出气。
正在井边打水的巴桑阿姨见到来者,吓得一下子松开了装满水的水桶,木桶发出“嘭当”的声响,水花四溢,流泄的水被黄土地闷声饮下。
一队由十几人组成的、身穿黑色制服的不速之客来到村口,他们的胸章是一个带有银剑的蓝色盾牌,这已足以代表他们的身份——
裁决者。
“纯,别再躲躲藏藏了,你已经被包围了。”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女青年凛然道。
环绕这个村庄的密林中,几个黑衣身影若隐若现。
好奇的村民们纷纷从里屋探出头来,但都不敢贸然地走出家门,但写在脸上的“要干架了吗不知道谁会赢看来是场好戏”出卖了他们。
芷屽等人纷纷走出巴桑阿姨的家,见村口令人称奇的阵势,心中都不约而同颠了一颠。
单单是村口就站了十几名裁决者,村落四周埋伏着多少还是未知数,光是这架势就足以称奇。裁决者可是制裁罪犯的组织,其中的成员皆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而这么多精英聚集在一起,只为了逮捕一个人——纯。
真的只是逮捕一个杀人犯那么简单吗?这阵营让人不禁这么想。
纯推开芷屽,从人群中走出来。他还是女装的打扮:身穿带有蕾丝边的粉色洋装,头戴金色波浪卷假发。湛蓝色的美瞳掩盖不了他坚毅的目光,垂地的长裙遮不住他凛然的气息,紧握的双拳里充满了男人的力量。
“我是联邦盟直属执法机关瑞奇利亚分部的总队长林安·莱恩斯奇,”站在最前端的那名女性上前一步,抽出腰间的剑,厉声喝道,“联邦盟已经以杀害贵族、拒捕、袭击裁决者、非法集结这四项罪名向纯发出逮捕令。现在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束手就擒吧!”
非法集结?意思是纯是某不法集团的首领吗?
纯不动声色,漠然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纯。但我只承认拒捕这一项罪名,其他罪名都与我无关。”
“你再怎么否认也是枉然,我们已经找到足够的证据了。你乖乖自首的话,我们还可能考虑减轻你的刑罚。”
“开什么玩笑,封口才是你们最大的目的吧?”纯也上前一步,气势上也完全不输给对方,“如果死的人是平民,你们根本不会管吧?!”
“裁决者执法不分对象,我不管上头的贵族是不是腐败,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要逮捕你。”林安说道,“我们还会作进一步的调查,不会马上定罪,但前提是你能配合我们。如果你还是不愿意配合,我们也只好用武力制裁。”
她身后的数人同时拔剑,他们手中的剑都形态各异,想必技能也是五花八门。剑是裁决者的主要武器,但没人会小看这种历史悠久的冷兵器。
“芷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帮帮他?”羚希小声地问道。
芷屽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犹豫不决。如果纯的对手是“混世大魔王”之类的神级角色,他肯定会义无反顾地帮助朋友,但纯的对手偏偏是裁决者,帮了他就会被冠以“帮凶”的罪名。裁决者的背后是联邦盟,而联邦盟可是比“混世大魔王”恐怖一百倍的东西啊!因为无论在哪个年代,政府永远是权威的、是正义的,和正义作对的人,就是邪恶、就是黑暗,是令人唾弃、应该被铲除的存在。
而且,一旦踏上了与正道背驰的第一步,就不得不通过继续向前进来逃离身后的追兵,直到越来越远、越陷越深,就像纯最初只是被冤枉的,到最后罪名却越积越多。自己还要追求宿命呢,又怎么能让宿命和罪犯在一起?又怎么能让宿命同样面临来自整个世界的威胁?
爱永远是自私的。芷屽还没有与整个世界敌对的勇气。不只是他,他身后的其他人也还没有。
“那个……”
有人站出来了,走到两人中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大家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此人就是那个邀请众人去做客的男生——罗恩,他一张朴素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气息……
这人的神经搭错线了吗?你见过那个裁决者会和罪犯坐在一起聊天的啊?除非是罪犯绑架人质,不然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芷屽恨不得冲过去将他拉回来。
裁决者绝对不会对无罪之人出手,因为保护民众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但是……
“请不要妨碍执法!”林安说着将她手中的剑刺向那名男生,轻而易举地贯穿他。
场面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除了裁决者们外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纯顿时爆发了,怒气就好像灼焰一样拥有炽热的温度,“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村民们无关!他们并不知情!”
“这个村子怎样,我们裁决者不给予干涉。”林安抽回剑,“如果你们愿意协助我们抓捕纯的话,你们藏匿罪犯的罪名也可一笔勾销,这个村子的秘密……我也不会过问。”
村子的秘密?
大家愣住了,接着仔细看向被剑刺穿的罗恩,他竟然毫发无损,连一滴血也没有流。
神情激动的零飒紧握双拳,眼中好似随时都会跳出一个吃人的老虎——她一心一意守护的这个村庄,这个村庄的秘密,终究还是败露了。
芷屽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村子要建在魔物横行的森林深处并且与世隔绝,为什么到处都是魔物的气息,为什么村子里的居所没有厕所和厨房,为什么在旅馆里享用晚餐的只有几个人,为什么零飒会说“阿姨没什么机会展现厨艺”……
因为这个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都不是人类!
这是一个幽灵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