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弹齐发,两声枪响混杂在了一起。
由于琳弥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其中一颗子弹只擦破了她胸前的布料,另一颗则穿透了她的腰部。可惜的是,正中腰部的那枚子弹并非银弹,对身为亡灵的琳弥而言伤害力极低。
身为驱魔师的念静一共有三把手枪:两把装备对魔银弹的驱魔枪,一把普通的手枪。而她每次只能同时使用其中的两把。保险起见,念静在腰部的枪套里随身配备了双枪,一把为驱魔枪,一把为普通手枪,原因是实施“这次计划”的最大阻碍是人,而非魔物——琳弥的出现可算打了念静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琳弥不可能给她更换枪支时间。
吃了一枪依旧不疼不痒的琳弥猛地蹬地转身,以迅猛的态势冲向念静,发起第二轮冲击。
念静暗骂了一句“该死”,将右手上的手枪收回枪套的同时,抬起左手的驱魔枪,稳住下盘,毫不吝啬地连发三枪。
完全没有时间瞄准,但极近距离的射击还是成功地将一发子弹送入了琳弥的腹部。疼痛的冲击让琳弥踉跄了一下,却只是稍微削减了她的速度,根本无法阻断她仿佛猛虎下山似的恐怖攻势。
失去挚爱的悲痛,如海啸一般猛烈的绝望将她的灵魂彻底吞噬,再大的疼痛与死亡的威胁都不足以阻止她——她早已放弃了自己。
念静意图躲避这一击,但琳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身体只转到一半,琳弥的铁拳就毫不留情地击中了她的左肩膀。顿时血肉四溅。
大脑瞬间变得空白,惨叫声尚卡在喉咙里,骨头碎裂的声音便在象征着死亡的林中响起,她应声倒地。
因银弹的腐蚀性,琳弥的腹部开了一个瓶口大小的洞,正冒着暗色的青烟。但她仍坚定地立在原地,埋着头,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短暂性的休克过后,念静被肩部的伤痛醒。猛然睁眼,便发现居高临下的琳弥已经抬起了她的铁制的右臂。
念静立刻捂着左肩向右滚去,与此同时,骷髅臂铠在她脑袋侧旁刮过一阵拳风,重重地砸中她刚刚躺着的地面。
念静单手撑起自己站了起来,用唯一能动的右手取回左手上的枪——剧痛并未让她松开持枪的手。
琳弥沉重的右拳从深陷的泥地中收回,连带起脆弱的沙砾。全然无视念静手中的驱魔枪,看不清表情的她义无反顾地、一步一步向念静迈去。
“这个女人……已经不打算要命了吗?”念静紧张地暗想。
——她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人类、异人、魔物……这些全都不在话下。要说唯一害怕的,就只有不要命的“家伙”了。
与此同时——
夜凌正被双矛血链缚住脖颈,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敖然则在他正前方高傲地仰望着。
下一瞬杀,敖然脚下的地面忽然消失了,变成了蔚蓝的、像天空一样的颜色。
失重的敖然极速下坠,转眼间就出现在了战场上方百米的高空中。
然而,坠落中的敖然不慌不忙,命令双矛血链松开夜凌,飞射到自己的正下方。接着,敖然稳稳地踩在双矛血链上,以它作为飞行器具又一次来到夜凌的面前。
夜凌正捂着喉咙拼命地咳嗽,同时睁开其中一只眼睛,紧紧盯住敖然的一举一动。
敖然没有选择回到地面,而是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战局。不远处,琳弥和念静的战斗进入白热化,念静的左肩受了伤,只能单手用枪;一旁受重伤的芷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脊椎已经断了,自己必须想办法让他复活——而此前一直没有参战的零飒,正在小心谨慎地绕过战斗区域,朝芷屽的方向走去……
敖然微微一笑,他怎么可能让零飒轻易得逞?
他正准备飞往零飒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挡在前方、圆形的、漆黑的通道口。
敖然转身回顾,只见夜凌正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而此刻自己的上下左右后方都出现了漆黑的、通向未知地域的时空通道。
敖然十分了解夜凌的具体能力。夜凌的“时空扭曲”与“时空传送”不同:他能非常迅速地扭曲时空,暂时性地开启时空通道,但通道的另一端无法到达以他本人为中心的方圆百米之外;而他的时空传送能将一定区域的人和物完全输送到这颗星球的任何地方乃至异时空,但传送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很长,具体时间视传送距离而定。同时,准备传送的过程必须全神贯注,无法一边用时空扭曲应对敌人,一边准备传送。
所以,敖然可以保证,即便进入了身旁这些漆黑的时空通道,也不会到达太远的地方,但夜凌很有可能将出口设置在地底深处之类的能困住自己的地方,因此不能够大意。
就在敖然进行回忆的时候,他的正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漆黑而深邃的时空通道。至此,他的上下前后左右六个面的道路被完全封锁,他被完全困在其中。
“竟然能同时开启六个时空通道……看来太久没有接触,情报也需要更新了呢。”临危不乱的敖然自言自语地笑道。
满头大汗的夜凌也回以疲惫的一笑,“六个通道都通往不同的地方,你打算碰碰运气吗?”
另一方面——
念静一边朝琳弥开枪,一边缓慢地后退。
然而,即便身上已经中了三枪,琳弥依然以不变的步调前进着,像……不,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一头怪物了。普通亡灵光是挨上一枪就早已化为灰烬,她还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嘭——”
当第四颗子弹打入琳弥的身体,她只是在原地稍微顿了顿,继而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地继续前进。
“娘的,”念静开始想骂人了,“这样下去,她还没死,我的子弹就要先耗光了。”更要命的是,自己现在是单手,没办法更换弹匣。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思考数秒后,她牙一咬,心一横,决定搏一搏——她朝前方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并没有命中琳弥,而是与她擦身而过,打中了倒在琳弥后方的芷屽。
本就奄奄一息的芷屽中枪后,马上便开始了复活。这一次,他的身体并没有发出光芒,只见那些破碎的血和肉在地上快速挪动,最终汇聚到芷屽的体内,又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他。
正在暗处待机的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他的操纵下,芷屽立马站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正朝芷屽靠近、离他已经不到十步的零飒一下子愣住了,但很快她就全神警戒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芷屽的一举一动。
芷屽也一动不动地“盯”着零飒。若想去支援己方的敖然或者琳弥,他必须先过零飒这一关。
此时此刻,零飒非常想让开一条路,对他说一声“请吧”。她不想为这些人冒险,一点也不。但是,她不想再让这个卑鄙的世界继续影响自己了,她不想当一个她最讨厌的、丑陋的、恶心的人。
零飒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灵魂刃,大脑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不过魍控制下的芷屽可没那么有耐心,他抢先成为战斗的主动方,二活不说地冲向零飒。
零飒本能地侧身闪躲,但操控状态下的芷屽灵巧度惊人,在向前运动的过程中伸出一条腿绊倒了零飒。接着,还未等零飒起身,他就毫不犹豫地将她按倒,用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在面无表情的芷屽手中,零飒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呼吸困难的她瞪大双眼,张着嘴,脸色变得惨白,却连哀鸣声都无法发出。
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暗处的魍尽收眼底。
在众多杀人方法中,魍认为,掐死应该算是比较痛苦的一种了。但他认为还不够,他要让她承受更加强烈的痛,更加猛烈的绝望,以此来偿还那份屈辱。
于是,芷屽稍微松开他的手。零飒刚觉得自己得救了,还没呼吸一口完整的空气,芷屽就又一次掐紧她的脖子。
松开,掐紧。松开,掐紧……
他要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她,直到她死为止。
尽管一次次在死亡线边缘徘徊,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她还是没有松开手里的灵魂刃,反而握得越来越紧。没有开刃的刀虽然杀伤力不高,但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用手里的刀进行反击。
仿若人死前的走马灯,零飒忆想起了自己不在人世的父母。
……
自己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在五岁的时候,然而他的样貌早已经记不清了。当时父亲准备出远门,临走前还摸了摸自己的头,教导自己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一个月后,妈妈抱着自己,哭着说,爸爸死了。彼时的她还不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只是呆呆地望着妈妈,因为自己的身边就有很多已经死过一次的幽灵。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她们要好好地活下去……
十二岁那年,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将这把灵魂刃交给自己,对自己说:你要好好保护村子。零飒记得当时是哭着接过灵魂刃,哭着答应妈妈的,伤心的村民们也围在床前,安慰自己,尽管幽灵没有眼泪,但他们同样会悲伤……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村子……
热泪涌出零飒的眼眶。但在外人看来,她仅仅是因为窒息的痛苦而流泪。
——这一把刀,是妈妈的遗物。我不能用它来杀人……
——可是,妈妈……
这一次,芷屽又稍微松开了手。
“喝啊啊啊啊——”
身下的零飒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弹起,将芷屽反压在下方,其手里的刀刃随巨大的冲击力插入芷屽的胸口。
——我是个自私的孩子啊。
由于自私,她离开了村子,导致村民惨死他人之手;由于自私,她想要报仇,相信了本该是敌人的人;由于自私,她为了保全性命,用妈妈的遗物来杀人……
零飒趴在芷屽的胸前,泣不成声。
灵魂刃穿透了他的身体,在给予他伤害的同时,也割断了维系在他身上的灵魂线。
恢复为原本意识的芷屽抬起双手,轻轻地搂住零飒。他身上伤口还在流血,很痛,但他知道,怀中的人儿比他更痛。
“你并没有杀人哦,我这不还活着吗?”他忍住疼痛,浅浅地笑了。
零飒顿时止住哭泣,愣神地望着他。他竟然读懂了她的想法。
芷屽握住她持刃的双手,将带血的刀从胸膛中抽出。血自然地顺着刀面下流,滴在他的衣服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刃面光亮如新。
“这把刀只是割断了控制着我的那些线,并没有被鲜血玷污,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净……谢谢你。”
他的言语仿佛具有神奇的力量,将零飒心中的那份寒冷瞬间冰释。
零飒不服气地擦干了眼泪,嘴上依旧不饶人,“有那么多时间的话,还不如赶紧去帮你的同伴……”
芷屽点点头,站起身。他身上的衣服早已变得破破烂烂,胸前还带着触目惊心的崭新的伤口。
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零飒发觉他的肩膀并不厚实可靠,却无比坚定。
他没有选择复活,而是带着伤跑向正与琳弥对峙的念静。
双腿都中枪,伤痕累累的琳弥前行速度慢得如同僵尸一般,但依旧紧追着念静不放。
“太慢了,磨蹭什么呢?!”看见芷屽朝这边跑来的身影,念静不满地喊道。
枪里只剩下两颗子弹,他再不来自己就危险了。
芷屽立即绕到琳弥身后,从后方架住她的两条胳膊,阻碍她继续向前。身躯千苍百孔的琳弥不断扭动身体挣扎着,尽全力将手伸向念静,口中发出不似人声、像野兽一般的低吼,然而实际上她的力气已经小到芷屽单手就能拽住。
“该死,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芷屽腾出其中一只手,从一侧反扣住琳弥的脖子,将她朝本人的后方甩去。虚弱的琳弥重重地撞向身后的大树。芷屽的这一击并没有用太大力气,本以为琳弥还会起身继续反抗,但她却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失去了生机,双目无神地一动不动。
失魂落魄的神态、满目疮痍的身体,这样的琳弥让人怜惜。但好容易少一个敌人,芷屽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另一边,敖然仍被困在夜凌的六面时空通道里,但此刻的他不紧不慢、悠闲地坐在双矛血链上,整个人浮在空中,似乎打算与夜凌进行持久战。
同时在六个地方进行时空扭曲,已经是夜凌的极限,更不用说是长时间开启了。此时的夜凌满头大汗,精神也极度疲惫,却丝毫不敢松懈。无论是让敖然脱困,还是自己被魍控制,都是坏到不行的结局。
刚结束了与琳弥的战斗,芷屽和念静正准备前来支援夜凌。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在前方的树林间一闪而过,经验丰富的念静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向前方大喊道:
“夜凌,小心!”
全神贯注的夜凌一时没反应过来。然而就算他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
“嘭——”枪声响起。
——夜凌的右腿中枪了。
而这并非是来自念静的枪声。
“擦,后座力竟然那么大,吓死我了。”被冲击震痛的魍龇牙甩手,“早知道就预先练习一下好了。”
身为傀儡师的魍没想到,在如此优势下,他最终还是要掏出敖然为他准备的底牌——若己方的战力只剩下一人,藏匿在暗中的魍就需要用事先准备好的枪攻击敌方的一人,助敖然脱困。尽管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但在十米内的距离进行射击,就算菜鸟也很容易命中目标。
见芷屽和拿着枪的念静冲过来,魍立刻慌张地躲到大树后,朝地形复杂的森林深处跑去。
放弃追逐魍,两人赶忙来到夜凌身旁,查看他的伤势,只见夜凌已经昏死过去,大腿流血不止。芷屽撕下衣服上的布条为他包扎,念静单手持枪保持警戒——夜凌失去意识,六个时空通道自然解除,敖然重获自由。
念静已经将武器换为对普通人有杀伤力的手枪,但乘着血链的敖然在树木等各种障碍物之间快速移动,让她难以瞄准。
森林对枪手而言极为不利——眨眼间,敖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尽管试图去捕捉风的声音,但富有生机的林子里充斥着虫鸣声、兽叫声,乃至魔物的怨声,干扰着念静。
突然,血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弥漫,身后传来利器削割空气的尖锐风声。
念静迅速转身,抬枪射击,命中目标的子弹却发出被弹开的“乒乓”声。
只见敖然站在高速飞行的双矛血链上,手里拿着一柄宽刃大剑。剑体通红如血,子弹打在剑身上时仿佛被某种力量巧妙地调转了方向,轻松弹开。
——他竟然能将血同时化为两种武器?!
攻击失败,闪躲也早已来不及。念静唯有收回持枪的右手进行微不足道的格挡。理所当然,普通手枪的硬度根本无法与超高速的剑击抗衡,念静被撞得飞起,狠狠地砸在身后方的树干上,连手中的枪也在强烈的冲击下出现裂痕。
头部受到重击,轻微的脑震荡让念静瞬间陷入昏迷。几乎就在敖然击中念静的那一刻,他脚下的双矛血链飞离出去,迅猛袭向一旁即将加入战斗的芷屽。即便做好了应战的绝对准备,手无寸铁的芷屽还是被锋利的血链无情地贯穿了整个胸部。
双矛血链并没有完全穿越他的左胸口,而是让链条部分停留在他的身体里,像串烧一样将他吊起来。左胸是心脏的部位,尚保留人体结构的芷屽已经死亡,但留在体内的武器导致他暂时无法复活。
夜凌中枪倒地,念静昏迷不醒,芷屽陷入不能复活的假死状态。敖然的计划十分完美,他成功地利用了琳弥,通过魍将芷屽控制,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他的实力更是无可匹敌,在战斗中,魍的控制术只起到了十分微弱的作用,而且就算魍不开枪射击夜凌,他也有办法摆脱六面通道的困局——就算穿过通道后被送入百米深的地下,他也可以凭血刃破土而出,将他们所有人一举拿下。只是那样会比较耗费体力,相比之下,让魍打一枪明显要轻松得多——精打细算的他不会做事倍功半的事情。
【作者:这一话战斗是磨了很久才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