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穷老头这么快就回来讨利息了？”
中午的活一结束，肯尼兹就匆匆赶回酒馆。他的目的是打听关于夫人和那孩子的事。
老板的胡子笑成一条弯，旁边的酒鬼们看样子也早就听说了这回事，纷纷凑上来起哄。
“穷老头既然变成富老头了，今晚朋友们的酒钱是不是请一请啊！兄弟们说们对不对啊！”
“对！”
另外两个起哄的老酒鬼高举酒杯，脸已经喝得通红。
还没等钱放到桌子上，老板就端来一杯啤酒抵回了钱袋，泡沫从杯子里缓缓溢了出来。
“一边去，待会你老婆该来收拾你了。”
老板看出来肯尼兹不擅长对付这种事，贴心地帮了个小忙。
“哈哈哈，不要紧不要紧，来，兄弟们今晚喝个痛快。”
“那家伙人不坏，别放在心上。对了，怎么样，夫人指明的工作。”
肯尼兹低下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夫人虽然通情达理，又十分善良，但是冷静下来回想，夫人似乎从未向前走过一步，连递来钱袋也是远远的伸着手，会不会她在那天指明工作时其实一直在害怕着，害怕这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会乘着这次工作，对她的孩子们做出某种歹事。
事实上自己也的确有想过。
那为什么还要强撑着来雇佣我呢？肯尼兹始终想不通。
或者说夫人只是单纯在施舍这个流浪汉而已。
一想到这里肯尼兹就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该拒绝，就算是为了报恩，让别人感到担心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如果是外人有意无意的打听这件事，他一定会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
但店长的眼神十分认真，他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个经常在自己店里打滚的酒鬼今天过的怎么样。
对他而言，老板是第一个平等看待他的人。
“镇长夫人她，以前一定出生在非常好的家庭吧。心地那么善良，不仅收留孩子，还愿意雇我这种流浪汉一样的外来人。”
“原来是这样。”
老板放下心似的也端起一杯啤酒，粗鲁地碰起了杯。
啤酒花溅落在桌上，肯尼兹的心情如同酒杯里的泡沫一样摇摆不定。
“放心吧，夫人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看中的人身份如何。”
“夫人看中了我……”
肯尼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老板没必要说谎，即便是对一个醉鬼。
“她是一位诚实且非常善良的女士，正是因为如此，那群孩子才会把她当做母亲。”
老板的语气听起来也像是很早以前就认识夫人，似乎很了解她。
自己被看中，也就是说夫人她从一开始就是信任自己的。
之前完全是多疑吗……肯尼兹还是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如果问题不出在夫人，那孩子为什么要逃走。想到这里，肯尼兹脑海里回忆起赛西尔不停对他说的话。
那孩子是能招来灾祸的存在。
难道说她是想避免牵连夫人吗？这样好像也能说的过去。
他想要去报答，报答愿意平等对待自己的两人。
那究竟应该去帮谁，怎样做才能让两个人都得到好的结果，成了肯尼兹目前拼命在思考的事情。
老板望着肯尼兹杯子里的啤酒迟迟没有降下去，伸出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松一下，要不要猜猜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板突然抛出的话题让肯尼兹吃了一惊。
“难道不是一直在做酒馆？”
“那当然，不过看起来很合适对吧？哈哈哈哈。”
老板爽朗的笑声总是能让他感到放松。
“开酒馆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其实我这个老头子今年也有五十岁了。”
“完全看不出来……”
人活七十古来稀，以老板的年纪在外面多得是拄着拐杖走路都困难的老人。换句话说自己也快到了那个年纪。
“有猜到吗？”
老板自己似乎完全不在意，默默地把他空掉的酒杯添满，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难不成也是个酒鬼？”
“哈哈哈。”
老板用十分豪迈的气势一饮大半，看样子没有猜错。
“三十年前的我和你一样，每天都在酒馆里睡地板，只不过我的处境比你要好一些，因为那酒馆是我老爹开的。”
老板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不过我老爹年轻的时候是个混球，有了孩子之后一样是个混球。”
他似乎想要再喝一口啤酒，看了一眼杯子已经空了，就放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他在做生意方面比我到现在认识的所有人都要精明。从我还没出生时他就是镇子里有名的商人，每天忙于出入自己的酒馆却从不踏进家门一步，就算他儿子二十岁却天天在店里喝得不省人事，也只当成路边随处可见的酒鬼不管不顾。”
肯尼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回答老板，只能看着他的眼睛，继续听他说。
“就当我以为自己会这样活到老，到死。有一天，我偶然遇到了领主大人的千金，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她被人贩子抓住，绑进了巷子里，而那晚我正好路过打算睡在那里。”
“于是救下了那位千金？”
“那当然。二十多岁正是力气用不完的年纪，估计那也是乘着酒劲才打趴了那两个家伙，换到现在我可不敢。”
这个五十岁的壮汉身上的肌肉，对最后一句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不愧是老板。”
“哈哈哈。结果啊，第二天我正因为宿醉头痛的不行的时候，一位美丽的女士就亲自找上门，就是我救下的那位美丽的女士，她告诉我自己是领主的女儿，想让我当她的保镖。我承认自己第一眼就爱上了她，但是我拒绝了。她不依不饶的说这与身份无关，但是我没有改变想法。”
“难道她！”
“嘘！”
老板打算吊人胃口似的突然停了下来。
“老丁头，老丁头。”
正当肯尼兹为话题突然中断而觉得疑惑时，他发现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位手持擀面杖的老妇人。
“？老板也要一起来喝……喝……”
被称呼为老丁头的醉鬼只是瞥了一眼门前，就立马放下酒杯逃了出去，剩下几位见状也赶忙跟着逃了出去。
“老东西都一把年纪了大中午还跑出来喝酒！说了多少次你那瘦的跟柴火样的身板哪能禁得起这么折腾！”
就算老妇人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依旧能听见气势十足的咆哮声。
“其实老丁头当年是他老婆倒追他，为此他还戒了十多年的酒，现在富裕了，老毛病又犯了。”
老板平静的说着自己的事，说到别人时脸上又总挂着幸福的笑容。
“之后怎么样了，为什么要拒绝？”
“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意外的，肯尼兹的内心触动了一下，他发现或许在老板眼里，自己或许不单单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醉汉。
听着老板的经历他又觉得像是在回顾自己的过去，而现在，他也在经历着相似的事情。
“不过我之后没有再去喝酒，而是去当兵，在外面拼命了五年，直到我觉得自己能够正大光明站在她的身边，才又回到了那里。”
“之后呢。”
“她已经嫁人了。哈哈哈哈。”
“……”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肯尼兹却被老板的笑声感染，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错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真的吗……”
“嗯。”
肯尼兹感觉得到老板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应该是想为他打气。但自己这样懦弱的人，又怎么能跟老板相提并论。
从一开始，自己就是打算帮助那孩子逃出去，之后就自行了断，只是现在对这件事的对错感觉到迷茫，所以才会犹豫不决。
“对还是错不是交给别人来判断，也不是交给现在的自己。时间自然会证明，对错以后自然会有答案。”
老板就像他肚子里的的蛔虫，满足的大笑起来。
自己究竟想怎么做，这种事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去认真思考过。之前一股脑的想着去报答她们，却总会忽视了自己的想法，明明在拼命为她们考虑，又总在怀疑自己。
比起客观的对错，肯尼兹明白自己应该去寻找的，是能说服自己内心的做法。
为此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她们的事情。
“看样子我的店里从今往后要少一位客人了。回去吧，孩子。”
老板挥挥手，送走了正在经历着蜕变的酒鬼，满足地关上了店门。
肯尼兹离开之后，他发现这是这里第一次中午关门。以及本来的目的还没有完成。
“终于要结束了。”
老板最后接下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想起曾经的对自己挚爱的女子说过的话。
“我会带你逃出去的，五年前能行，这次依旧可以。”
密林之中到处漂浮着火把，到处都是嗜血的怪物。
为了她，自己曾斩落无数“怪物”的头颅。
而如今我们倒成了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