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馆离开后，肯尼兹一直在街道上徘徊，他想要去找人了解有夫人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在这只是一个外人。
但是很快，他就想起华尔瑟曾经教过他，如何最快的去了解一座城镇。
每座城镇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血液和血管，他们藏在每个城镇最隐蔽的地方流动，一个外人如果想要了解某座城镇发生的事或者是某个人，最简单方法就是直接去拜访。
“不应该会发生这种事……”
肯尼兹望着空荡荡的下水道，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23岁在约赫姆时，华尔瑟曾要求他钻进下水道去找里面的居民求学，并交给了他15枚铜币。
肯尼兹借此机会第一次了解到了鼠人这一类存在。他们和普通靠垃圾苟活的沟鼠不同，鼠人的祖先是受到了某种诅咒的妖精，因此他们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和更高的魔法天赋。
而鼠人真正令人感到恐怖的，则是它们在人类社会无处不在的渗透力，即便是再小的村庄，只要有关于金钱的流动，就一定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它们依附于人类，并且欢迎人类与它们交易。
但是现在，整座城市的下水道，只能在黑暗之中隐约听见沟鼠渗人的磨牙声。
一束火把从背后亮起，缓缓地靠近肯尼兹。
“谁！”
“会特地跑来这种地方，小兄弟，外面来的吧。”
肯尼兹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胡渣，衣衫破烂的老人，不禁想起来昨晚那个对他大打出手的流浪汉，所以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噢，我记起来了，你不就是昨晚那个，被北区老鬼追到孤儿院的那个倒霉蛋吗。”
“你怎么会知道……”
“一座城市，如果没有了鼠人，消息最灵通的当然是老鬼了。”
肯尼兹对老鬼发现了他的目的感到震惊，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对方也想说些什么，随即从口袋里摸出四枚铜币，递到了老鬼面前。
“做个交易吗？”
“送到嘴边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
“成交。”
“成交。”
四枚铜币代表着四个问题，如就算回答了“不知道”也代表一个问题的完成，这是老鬼们之间的规矩。肯尼兹以前在与鼠人们来往时偶然听说了这回事。
老鬼举着火把走在前，肯尼兹跟在后面，换做以前，他一定会逃走，或是在心里大骂这些嘲笑过他的人，而此刻，他却觉得无关紧要，甚至在心里某处，感谢那些经历能让他遇到茉莉。
正是如此，他才能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关于夫人，她为什么愿意委身嫁个一个镇长？”
“这个不太清楚呢，大多数老鬼来到这个镇子前夫人就已经住在这里，她会经常施舍我们食物和零钱，是位如你所知的好人。”
老鬼的回答让肯尼兹觉得不是很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夫人收养的那个银发的孩子，听说她能招来灾祸。”
老鬼扶着墙边，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然后突然轻笑一声，继续走着。
老鬼们的道路总是在城镇的夹缝处，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某间面包店，后厨附近的垃圾堆旁，这里是他的地盘。
“那孩子原本居住的村子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了个精光，全村几十口村民只活下来她一个。去年冬天倒在村口被夫人捡了回去。你说的应该是这个吧。”
整个村庄被烧毁，原来还发生过这种事。
去年冬天？这么一算到如今才不过半年的时间。
肯尼兹默默屁股下的草垫，放心地坐了下来，他觉得那孩子的计划一定不只有逃跑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会去往下水道，那里又为什么没有鼠人居住。”
“这可就是两个问题咯，我倒想问你是谁教的你去跟鼠人交换情报的？”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反问。
“那我可得多问一个。”
“连老鬼的便宜都要占，行行行。”
“我师傅。”
“嚯嚯，那么小兄弟听好了，见在这四枚钱的份上，我就跟你多嘴一句。假如你能活着走出这里，永远不要再去跟鼠人扯上关系。它们比人要贪婪的多也残忍的多，那东西会想尽办法榨干一切人类的价值，特别是与它们有过交易的人。如果你能抱着怀疑它们的前提去思考，应该能想起很多不自然的事，如果不是真的运气惊人的差，一般人也不该弄成你这副模样。”
老鬼的话让他立刻回想起有关于金币的事情。新金币的发行，就是他从鼠人们那里偶然得知的，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采购金币时因为太过信任鼠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向商会确认过信息的真伪。
“人在很多时候都愿意直接相信自己看见的，而不去怀疑背后有几分真假。”
“你是指？”
肯尼兹习惯性问出了口，才发现这是陷阱。
“谁知道呢。你的问题问完了，我来告诉你鼠人的事情吧。哎呀，没想到现在要有人会打听那东西的事。”
老鬼狡猾的笑着，从草垫下摸出一袋酒，灌上一口又收了下去。
“你知道鼠人目标的掌握人类金钱的流动吧，事实上据我所知它们已经快要做到了，鼠人跟随着金钱的流动而流动，它们能够为了钱杀人不眨眼，甚至陷害同胞，但是它们自己却非常惜命。”
“这跟镇子又有什么关系？”
肯尼兹怀疑老鬼在用绕圈子的方法糊弄他，但是又不得不看着他鼓弄玄虚似的躺下。
“一般来说，发生这种事，就代表这座城镇就快要走到头了。”
“嘿嘿，不过也有可能，它们从来就没有住到过这里。”
老鬼笑嘻嘻补上一种意义不明的话，就朝着他挥挥手。
“走吧，天已经快黑了。”
他高高翘着二郎腿，哼着调子慢慢闭上了眼。
肯尼兹回到孤儿院后跟夫人简单聊了两句后就立刻冲进了厨房。
如他所料，茉莉正坐在窗户边看书。
“今天迟到了呢。”
“嗯，打听了一些事。”
“哦？”
茉莉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对了，你有听夫人说过镇子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比如说？”
“鼠人之类的。”
“原来还和那种东西打过交道啊，怪不得沦落到流浪汉的地步。”
肯尼兹丝毫没有注意到茉莉嘴毒的部分，反而非常震惊于她不仅知道鼠人的存在，说法也和老鬼相似。
“今天我去调察了它们，却发现镇子里的鼠人全都逃走了，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待会我可以去问问夫人吗？”
肯尼兹有意的试探着茉莉的态度，他觉得茉莉逃跑的打算一定是瞒着夫人，而他在外面的行动有哪些不能让夫人知道，或许就能借此猜出她的真正目的。
尽管肯尼兹觉得对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这样想会不会多此一举了。
“不存在。”
“你说了什么？”
“这个镇子从来就不存在鼠人，以前没有，将来也不可能会有。”
茉莉平静的说出了令他震惊不已的话，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使用手里的刀，直到疼痛刺激的他缓过神。
“别动！”
还没等肯尼兹反应过来该如何处理，刚有他一半高的茉莉立刻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来抓住了他的手。
伤口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和那天晚上一样。
“谢谢……”
还没等话说完，从茉莉的手心猛地窜出一团灼人的火焰烧干了砧板和刀上的血迹。
“最近有在别的地方受过伤吗。”
“没……没有。”
“那就好，最好不要受伤，万一见血了，不论伤口多小，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来找我，千万要躲着夫人。”
“好……好。”
自己居然又被小孩子的气势压迫了。肯尼兹又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脸红，但是这次，他没有放弃思考。
“这座城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不，我会怀疑。”
“如果夫人说了相反的话呢？”
“一样会怀疑。”
“那你打算如何行动？”
“拼命去寻找真相，然后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嚯~很好。”
茉莉稚嫩的脸蛋在肯尼兹的记忆里第一次绽放出笑容，那是本不该出现在孩童脸上，有所企图的微笑。
自此他觉得自己即将接触到以前完全无法想象的真相中去。
“知道魔力的本质吗？”
没想到一张口就是长篇大论似的开头，肯尼兹看着手头的工作不禁担心起来。
但他更想了解茉莉接下来要说的。
“由圣树供给，密布在世界各个角落中的能量。”
“这么理解也可以。魔力的本质就是能量，而使用魔术的本质则是借用魔术转化魔力，所以受到魔术影响的魔力就会向着某一个方向流动，在者之上，人的活动事实上也可以理解成一种魔术。”
“人本身也算是魔法？”
“是魔术！使用魔法的本质是使用魔术来消耗魔力，普通人难以看懂也无法区分，所以你不需要去了解，只用知道人在吃饭，睡觉，运动，所有有关身体的活动都会牵引魔力的流动。我记得应该有人提出过人体本身就有可能是魔术的造物。”
肯尼兹点点头。其实完全不了解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觉得她绕的弯子太大了，不愿意再中途打断，绕更大的弯子。
“数以万计的人生活在同一座城镇里，人与人之间必然会产生魔力间的影响，从而展现出属于城镇的魔力流。但是不管怎么说，魔力流始终应该从人的身上流出，然后流向别的人之中。”
“这座城镇的魔力流不一样吗？”
“脑袋转的挺快。岂止是不一样，这里所有的魔力流都是经过夫人的身体流出，流经所有居民，然后再回到这座教堂。”
能够调动数万人的魔力……这代表着能够控制数万人，她的意思是，这座城镇从一开始就是虚伪的吗！
甚至连那个老板也……
茉莉看着肯尼兹产生动摇的样子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笑着合上手中的书抱在胸口朝门口走去。
“等等，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你都应该去思考，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肯尼兹突然想起夫人为什么只雇他三天，最后一天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座教会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夫人又是怎样做到那种事？
自己对她的话又该相信多少。
空荡荡的厨房只剩下下肯尼兹一个人，他望着窗外的围墙，开始感受到直击灵魂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