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条正散发着幽光与恶臭的暗河之外，深邃的黑暗几乎霸道地占据了洞穴的每一处角落。
此处没有砭骨的寒风，可即便是空气拂过脸庞，也会感受到钻心的痛楚。
左奚哲和薇丽亚丝清楚，眼前的惨状都是由调查局一手造成的。
撒旦病毒，一种能令生物产生不定向强制变异的病毒，与30年前造成“死城事件”的病毒有着极高的相似性。它传染性极强，且起效快。九成感染者会在一天内死亡，而幸存下来的人们，则被称为“眷顾者”。
眷顾者是经受住变异后而获得进化的存在，目前进化方向未知。
但根据伊甸的调查结果显示，那些死亡之后地感染者会受到眷顾者的控制，从而皮肤硬化生成种类未知的金属，力量与速度也将大幅提升。
而面前的变异山贼们，显然就是被控制的死去感染者。
那么，在这附近，就必定会有一名正在暗中操控的眷顾者。
“秋音，不要乱动哦。”
说罢，左奚哲视线陡然一凛，狂暴的雷弧顿时于白金之刀刃上跃动起来，时而爆裂发出令人心悸的炸响。
他瞄准了一名手持铁斧的感染者，无言，一刀破空。
刀光乘着金色的闪电，化作雷鸢的灵影，径直高速冲破了感染者的胸膛。纵使附着在他体表的金属有多厚实，在一瞬间都会被雷霆转化为的热量熔穿。
“小心——！”
听到薇丽亚丝的叫喊后，左奚哲猛地将双眸瞪大，凝视着掠过头顶的能量光束，暗道了一声有惊无险。
“靠，这什么情况？这些山贼还会反伤？”
“调查局的灵术要是不让你头疼一阵子，那还怎么混？”薇丽亚丝淡淡笑着，刺出三枪，将前方扑上来的山贼击退，“总之还是原话，我们得先找到阵眼。”
“那你倒是告诉我上哪儿去找啊！”
左奚哲将一路上挤压已久的怨念倾述倾泻在了这群山贼身上。他将周身的灵力调动至头顶上空，霎时间幻化出十数道鸢影，伴随着怒鸣，将核弹般的灵力砸向山贼。
蓦然，雷霆与亮光并起，将洞穴内之景象展现得一览无余。可就是这短短的几秒，左奚哲的眉头却弯曲到了极点。
山贼！他们还在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仍旧在增多！
薇丽亚丝再度挑起一名山贼的衣襟，将其甩至百米开外，旋即将金红色的灵力传导道枪身之上，令火红灵力化为熊熊烈焰，以旋转的身形带动枪尖的环形攻势，硬生生将方圆三米之内的山贼逼退。
“队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说道，“我来保护秋音，你去寻找位于阵眼的操控者！”
“可是你……”
“没那么多可是了！如果再不破坏阵眼，我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
从暗中飞来的匕首划过薇丽亚丝的脸庞，一道血痕立刻浮现，距离眼睛只有三公分左右！
左奚哲咬破了嘴唇，攥着刀柄的掌心不知不觉间渗出了大量的汗液，这种湿滑感更令人感到焦躁不安。
可是……没办法了！
“好好照顾自己和秋音！”
跃动雷光的输出功率在瞬间攀登至顶峰，左奚哲咆哮着，将裹挟着磅礴如海灵力的刀刃高速旋转，本体竟是化作了一道漩涡，将靠近的敌人都绞杀为了肉块！
“圣鸢，月涡——！”
又是一个箭步上前，蹬地之处地面陡然迸裂为泥块。
左奚哲宛若化身闪电，一路之上斩碎无数山贼的身躯，于黑暗尽头瞥见了那一方圆形的法阵。
阵内中央，盘坐着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
左奚哲并不想和他废话，无论是现在生死未卜的莉莉丝，还是陷入绝境的薇丽亚丝，以及潜入下层凶多吉少的亚森和罗莲索……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要报复在这个男人身上。
“圣鸢，雷霆幻灭！”
爆炸性的雷光陡然暴起，圣鸢双刀撕裂空气，音爆之声不绝于耳，令人振聋发聩。
这一斩，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远超过了先前的任何一次攻击。
这一击，左奚哲要做的是必杀。
“去死吧——！”
…………
“终焉之阵，幻缚。”
…………
“咳咳……咳咳咳。”
左奚哲在一阵咳嗽中醒来，扶住还有些疼痛的额头，四下环顾，随后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慑到了。
肆意生长的血红藤蔓攀附在城市之上，将一栋又一栋高楼贯穿得支离破碎。随处可见糜烂的肉块，血腥与腐烂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刺入鼻腔，似是将肺部用细针扎出了无数小洞。
“那是——！”
他顺着一处望去——而对方也正在望着他。
那是一颗硕大的眼球，黑白之间布满了暴起的血丝，宛若因供血不足而窒息死亡的人目。
“这倒是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他朝后退了几步，脚下踩到了某些柔软之物，定睛一看，竟发现是一具女性尸体被解体后留下的胸部。
恶寒顿时从后背袭来，左奚哲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腹部内翻江倒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反胃感强袭而来。
喉头倏地泛起酸意，胸腔仿佛被铁棍撑起，强大的压力似乎能将肋骨冲破。
伴随着棕黄色的呕吐物，一只断手缓缓从口腔内滑出。而其坠地之时，断口还有模糊的血肉与森森白骨，甚至还有正在蠕动的蛆！
“你妈的……为什么……”
左奚哲面目狰狞地掐住自己的喉咙，恶心与胀痛两种令人崩溃的体感化作信号电流，在脑内激烈地对撞着，几乎能令自己脑浆迸裂而亡。
“嘿嘿嘿——咿嘿嘿嘿嘿——！”
不远处传来尖锐的讥讽声，左奚哲循声望去——那颗硕大眼球竟是眯起了眼！
“混蛋……就是你在嘲笑我吗？”
正当这句话完整脱口而出时，眼球陡然翻了半周，露出另一面布满凸起血丝的眼白。
不，那是已经不能用生物范畴来命名的东西。
而当左奚哲平稳精神状态，再度凝视之时，却发现了那些血丝的异样。
……那根本不是什么血丝！而是人类活生生的肠子——！
眼球再度笑了起来，随后将肠子融化为了流淌成河的鲜血。
即便相隔百米，殷红的血水还是流淌至了左奚哲的脚下。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烈了些，甚至令鼻子开始丧失嗅觉。
“混蛋！”
暴怒的左奚哲挥动手边的长刀，猛地斩出一道雷光，将那颗巨大眼球一分为二。
迸溅而出的血液飞落在左奚哲的脸颊上，可他却并不在意。
好像有什么永远失去的东西再度回来了，因为时隔了数个世纪，所以相逢之时早已变成了陌生之物。
是左奚哲不愿接受的陌生，从骨髓中反感的陌生，发自灵魂深处厌恶的陌生。
周边并非只有这样一颗眼球，而是存在于每一根巨型血红藤蔓之上。
它们全都将蔑视的笑容传达给左奚哲，将附着在自己体表的人类遗骸凭借某种体液溶解为血水。
腥臭的血液越积越高，几乎要漫过了左奚哲的膝盖。
绝望感……那是绝望感不断叠加的深渊。
左奚哲将双刀不受控制地收回了鞘中，双目之中，正在逐步丧失人类应有的神韵。
在一片笑声的海洋中，左奚哲逐渐迷失了自我。
魂灵在逐步消散，肉体也将溶解为与周边一样的血水。
“谁来……救救我……”
蔑笑仍在持续，血海仍在升高——已经淹没了左奚哲的脖子。
“要在这里……死掉了吗……明明还有那么多人在奋战……”
“我真是……没用啊……”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掌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将左奚哲从血海之中拉了上来。
“左奚哲！不要放弃！如果你就这样死去，还有谁会为逝去的亲人复仇！”
那是一张具有清秀容颜的少年脸庞，无论是那乌黑亮丽的短发，还是神采奕奕的眸子，坚定毅然的面容……
“都远比我要强啊……”
“醒醒——！”
一记重拳，击打在了他的面颊上，喉头顿感一阵辛辣，视线在短暂的模糊之后，逐渐便得空灵清澈起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恢复意识的左奚哲皱起了眉头，望着周遭令人心悸的景色，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少年。
“人们都知道自己会死，但正因此，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活出自己的价值。”
少年温婉地笑着，抓住了左奚哲的肩膀。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所以，谁都不许死掉！”
好兄弟……？死掉……？
左奚哲不清楚眼前的少年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一道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告诉他，彼此之间应该非常熟悉。
可，左奚哲什么都记不起来。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
左奚哲的大脑陡然开始剧烈晃动，五感正在以飞速丧失着，强袭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令他直接瘫倒在了地面之上。
直到最后……他只是看到少年的嘴唇微微翕动，而并没有听到“那三个字”。
“咕啊——！”
待到意识再次苏醒之时，手中的刀刃已经刺进了面前男子的心脏。
“不可能……你是怎么从……我的幻术中走出来的！明明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
男子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回顾后方，那些受操控的山贼尸体在瞬间原地倒下，随后某种东西崩碎的声音悄然响起。
薇丽亚丝将长枪插入泥土之中，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队长……我们开始快点跟上亚森吧……咳咳——！”
左奚哲摇了摇头，掌心闪烁起乳白色的圣光，缓缓贴在薇丽亚丝的肩头，替她把伤口治愈。
“你好慢啊……明明能早一点把阵法破解掉的。”
“对……对不起。”左奚哲有些内疚地低下了头。
“开玩笑的~”薇丽亚丝对左奚哲浅浅一笑，“干得漂亮！”
左奚哲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偷偷背过去擦拭去眼眶边担心的泪水，说道：“既然治疗完毕了，两位女士，我们也出发吧！”
…………
…………
左奚哲至今都不知道那是幻术，还是梦境……抑或是真实存在的过去或未来。
他努力想回忆出那名少年的面容，可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宛如被涂满了马赛克。
不过他记得那句话。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所以，谁都不许死掉！”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左奚哲想好好感谢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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