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奚哲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知道，像其他小说中那样，在干大事之间深呼吸一口气——在这样恶臭熏天的环境中，迎接他的多半是暴毙。
可先前薇丽亚丝已经跳了下去，年龄比自己小的秋音也紧随其后。偌大且黑暗幽寂的洞窟内部，如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这波……老子豁出去了——！”
他叫嚣着，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
随即猛地坠落，穿破幽绿色的暗河表面，臀部之上陡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刺痛。于是左奚哲暗骂一声，本能地像西瓜虫般蜷缩成一团，顺着狭长的地道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最终，一道闷响乍起，没有臆想中摔得那样鼻青脸肿，但肺内似乎吸入了某些大颗粒物，定睛一看，在发现周遭漂浮着一圈淡淡的白晕。
“靠，是面粉啊，咳咳……这还算有点人性。”
“队长，有空在那边吐槽，不如来看看这个令人细思极恐的地方。”
在穿过一条昏暗的走廊后，左奚哲循声找到了薇丽亚丝所指之处。
那是一扇上锁的铁门，门把手已然锈迹斑驳，整体呈现出一种毛糙的枯黄质感，看得让人很不舒服；散发出的铁锈味虽然不及暗河刺鼻，但也算的上一号生化武器，而……
“为什么这边会有血迹？嗯……还很新，应该是二十分钟前留下的。”
左奚哲端详着铁门把手之上尚未凝结成血痂的鲜血，对薇丽亚丝和秋音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不能确定是山贼还是其他闯入者的血迹，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家伙必然有过激烈的反抗。你看，”薇丽亚丝指了指把手上一块漆黑的铁皮，“这部分的铁锈被蹭去了一大块，那么他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拉门把手。而且，把手已经朝着不正常的方向弯曲了，我感觉这家伙很可能是遭到了生命危险……”
薇丽亚丝与左奚哲的视线陡然相交，在一刹那，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亚森——！”
罗莲索与亚森共为莱希区骑士团任职的骑士，而且两人的关系必定不一般。如果不是恋人，那也至少是有过暧昧关系，或者是一起患难与共过的搭档。
还记得罗莲索被变异山贼抓走了，亚森怒火中烧，立刻跳入了暗河。如果说是亚森为了罗莲索与山贼进行了一场搏斗，最终实力不敌倒下了，在门把手上留下的绝望的鲜血……
那么他会有生命危险！
无言，左奚哲拔刀切断了捆绑在铁门之上的锁链，一脚将门踹开。
而后，三人都怔住了。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面上血迹斑驳，道路两侧则是由铁栅栏构成的监牢，而牢内……倒吊着一具男尸。
他的五官似乎被某种东西已经啃食得无法辨认，森森白骨夹杂着模糊的血肉，令众人胆战心惊。
除了小腿上还完好无损，其他身体部分都能直接将骨架暴露在空气中。无论是肋骨，髋骨……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而掉落在一旁的佩剑，还镌刻有明显的骑士团纹路。
“亚……森……”
左奚哲的嘴唇翕动，无力地道出了男尸的名字。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发出任何一丝的声音。
干涩的喉咙，难忍的酸意，心中的刺痛，在瞬间汇聚于一身，化作三把利剑，将自己的身躯贯穿。
秋音愣在原地，捂住小嘴不敢吱声。
从在以光森林遇见她，直到踏上寻找姐姐琴音的征途——这一路上经历的非人画面，对于年仅15岁的她来说，简直是人间地狱。况且已经成年的左奚哲和薇丽亚丝都觉得胆寒，秋音又怎会毫无反应？
“左奚哲哥哥……薇丽亚丝姐姐……”
秋音再也噙不住喷涌而出的泪花，任凭两行滚烫的银线簌簌而下。
“没必要继续前进了……罗莲索姐姐已经凶多吉少了，我们回去找到莉莉丝姐姐，然后出洞窟，回家好不好……”
左奚哲皱起眉头道：“可你的姐姐还没救出来……”
“不用救她了——！”
突如其来的大喊，几乎同时骇住了左奚哲和薇丽亚丝。
“呜呜……对不起……”秋音哽咽着，瘫坐在了肮脏的地面上，“我实在是不能看到你们去送死了……对不起……呜呜呜……回去吧……”
“有些时候……即便前方困难再多，我们也要坚持下去，不是吗？”
薇丽亚丝温柔地笑着，走至哭泣的秋音身边，抓住了她的肩膀。
随后，一掌扇落，在秋音的面颊上留下了炽热的红印。
“直视我！你是不是因为怕死而想放弃姐姐！”薇丽亚丝的目光陡然凛冽，厉声道，“不论是你的姐姐琴音，还是前方状况不明的罗莲索，都是我们的伙伴，是我们值得珍惜的人……你难道想让亚森白死吗！你难道想回头让莉莉丝蒙羞吗！你难道就要这么放弃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吗——！”
“薇丽亚丝……够了。”
受到训斥而愣在原地的秋音刹那间止住了泪水，望着薇丽亚丝缓缓起身，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仅仅是作为勘探小队的成员，他们本没有义务深入到这种地步——但他们仍在前进，不畏死亡地向前，仅仅是为了自己生死未卜的姐姐。
这种觉悟，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从某种层面上看，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我……和你们一起走下去。”
“我做好觉悟了……”秋音攥紧了拳头，“我一定要救出姐姐！”
…………
薇丽亚丝燃烧灵力汇聚于枪尖之上，将亚森做了简单的火化，这也算是对这名伟大骑士最后的感谢。
四下无人，地牢中只是囚禁着各种各样的尸体，其中甚至有兽人族存在，不过他们都已经失去了鲜活的生命——有的肉体尚存，但浑身腐烂，**满了注射器；有的一丝不挂，下体的血迹早已干涸；还有的就如同亚森一般……早已被啃噬得只剩骨架。
寂静的走廊上，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然而这并不是三人所希望的，每呼吸一次，他们的神经就紧绷一份，后背之上传来的恶寒则会进一步侵入体内。
突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女性的惨叫声。
虽然不能听清她在喊什么，可这声音极具反抗性，痛苦不甘而撕心裂肺。
是秋音的姐姐琴音，还是罗莲索？
不管是哪一个，左奚哲和薇丽亚丝明白，他们都要救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