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里的人快要走完了，而方宇还望着窗户发呆。直到薄雾笼罩住远处的树林，方宇才离开位子。空旷的班级里独剩他和刘婼惜。
那雨，让方宇想起来大概一年前的那个雨天，那天他就是在这个位置，用一本漫画书挡住脸，偷偷看着另一个方向的舒欣汝。
那个爱笑的女孩，那天一次未笑，忧心忡忡。
“我先走了。”方宇想了想还是道了声，见刘婼惜没回应，自顾自地走了。
才出班门没走多远，他便被大雨拦下。除了他以外，还有原地跺脚的余朝汐。
“你怎么还在这？”方宇问道，他记得余朝汐早就离开班级了。
“我忘了带伞，我哥的电话死活打不通。该死，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喂？”又试了几次，余朝烁终于接电话了。
“喂你个头喂喂喂，我这边放学半天了，你人呢？”
“已经放学了？我没注意，我现在就赶过去，等我十分钟。”
“还要十分钟，你干脆别来了。”
“没办法啊，莱博瑞太大了，我争取五分钟之内赶到，就五分钟。”余朝烁有些无奈，此时他正在莱博瑞西区处理斗殴事件。
“我说了你不用来了……”
“那你吃饭怎么办？”
“不要你管。”余朝汐气呼呼地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方宇，“走，本小姐请你吃饭去。”
“吃饭？吃什么？为什么是我？”
“这周围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别人了，走吧，吃啥你决定就行了。”
“那去吃火锅吧，我知道一家店不错。”
“那行，你带我去吧。”
“怎么去？”方宇指着天上的乌云问道，“你难道想淋着雨去？”
“你也没伞？”
“当然不是，”方宇把舒欣汝给他的伞拿出来，“不过我们两个人打一把伞不好吧？”
“也是，伞给我吧。”
“啊这，那我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
“行吧，我去帮你找一把。”
为了一顿火锅，方宇开始到处为余朝汐找伞。但能白嫖的共享雨伞早就被人借光了，这个时间点一把都找不到。
“要不去买一把吧？”
“随便你，你只需要帮我弄到一把伞就行了。”
方宇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边老师办公楼上。根据他的经验，老师办公室应该还有剩余的白嫖雨伞。
果不其然，在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方宇不仅找到了雨伞，还遇到一个人。
“方宇！”
“舒欣汝！”
两人见异口同声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来这里干什么？”方宇看着舒欣汝手中拿着的伞，答案不言而喻。“好巧，你也在找伞啊。”
方宇把剩余的两把伞拿走，和舒欣汝一起下楼了。
世界就像进入了末世一般，乌压压的天穹似乎要吞噬大地，天地之间这段距离仿佛成了雨水们狂欢的舞台，厚厚的云层是它们的背景布，闪电是聚光灯，雷声是震耳欲聋的配乐。草木狂舞着，残花飘荡着，狂风低语着。方宇灵魂深处燃起对自然的敬畏，不由得深感自己的渺小。
在楼下，舒欣汝和余朝汐互相打了招呼，算是认识了对方。
“你们准备去哪吃饭啊？”舒欣汝问。
“方宇说带我去吃火锅。”
“没错，去古董羹。”
“古董羹？我听说过那个地方，但是没去过。”
“那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啊这……”
“嗯嗯……”方宇点点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嗯！？”
舒欣汝见方宇没有拒绝，想了想就答应了。
于是舒欣汝顺理成章地加入了方宇和余朝汐的火锅队伍。
“你一直在看什么？”余朝汐发现方宇一直在看教室的方向，而她已经准备和舒欣汝起身了。“等我一会。”
方宇拿着一把伞走到班级门口，向里面看了看，把伞倚在门边。
“你在干什么？”余朝汐不解。
“没什么……”方宇撑开雨伞，进入雨幕。
“走吧。”
三把绿伞如同阴湿角落里的蘑菇，缓缓地在大雨里前行。
三人的身影渐渐走远了，远得就连气味也被雨冲没，另一朵绿蘑菇绽放，点缀了猛烈的暴雨。
路上舒欣汝和余朝汐两人聊得很欢，余朝汐和舒欣汝分享她在其他学校的往事，舒欣汝为余朝汐介绍班级里的每一个人。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听舒欣汝讲，方宇都不知道班里还有这么多人。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方宇默默地在网上订好四人座。
古董羹地处西区的处街角，位置选的隐蔽，但门庭若市，还得在门外排队。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方宇等人进入火锅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一张四人桌旁坐下。
“您好，这是菜单。”服务员小姐把菜单交给方宇。
方宇扫了一眼菜单，把菜单给了面前两位。“你们看吧。”
余朝汐只看肉类，把这个肉那个肉乱点一通。而舒欣汝比较矜持，荤素搭配。等服务员记好菜品，方宇补充道：“红白锅，还有一碗米饭。你们吃米饭吗？”
余朝汐摇了摇头，而舒欣汝则表示自己也要一份米饭。
“为什么要点米饭啊？火锅不就是吃肉吗？”余朝汐困惑。
方宇笑道：“这是冬国边境城市塞瓦斯特产的稻米，由于气温较低，这种水稻生长艰难且结果稀少，价格有点小贵。这的老板是塞瓦斯人，每年都从家乡带十几吨米来。因为这里米饭要花的钱比别处都贵，而菜单上没写，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舒欣汝问。
“我……”方宇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们，“这是秘密。”
没过多久，服务员给他们端上锅底，调好电磁灶，取来菜品。
窗外都雨点不停歇地打在玻璃上，还没留下一寸雨痕，就被接踵而来的一滴雨占据了位置。红白锅里的汤底慢慢升温，气泡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液面无规则的翻滚，气体破水而出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不绝于耳。
方宇也将菜品一一扔进锅内。还没过多久，余朝汐伸出筷子，从红锅里夹起一颗牛肉丸。
“嗯～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余朝汐两三口就将牛肉丸吃完了，帮舒欣汝夹了一颗，还帮方宇夹了一颗。
“我不用……”方宇刚想拒绝，但余朝汐在那之前就把肉丸扔进他碗里。
三人就像已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一样。
自卑那条毒蛇似乎因余朝汐的出现而藏了起来。
热气腾腾的火锅快速加热着锅里的食物，过了一会，
“嗡嗡……”
短暂且急促的振动声几乎在火锅店的每张桌子上响起。每个莱博瑞的学生手机都收到一封莱博瑞气象部的通知书。
【莱博瑞气象部6046年9月2日12时37分发布风暴橙色预警信号，预计14时27分，风暴‘鱿鱼’将在我市登陆。莱博瑞局部地区有雷电活动，降雨量250ml～300ml，风级7～9级，学校将停课两天半，请各位同学注意防范。】
桌边三人同时抬起头，看了看对方。
“我才来莱博瑞半天就放假了，没劲。”
余朝汐刚放下手机，紧接着就接到余朝烁的电话。
“风暴马上要登陆了，你们吃完会教室拿好东西，我去接你回家。”
余朝汐点了点头，她开的免提，方宇和舒欣汝都能听到。
等三人吃完，外面都黑压压一片了，乌云完全遮住了太阳。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变得稀少，大概都回到各自的家了。
三个人慢悠悠地走着。方宇也极力融入她们的对话中。
“我们班那个黑色长发，红色眼睛的女生叫什么来着？”余朝汐打听起班上人的信息。
“刘婼惜？”方宇想了想，这是他第一次介入两人之间的谈话。
“对，好像就是她。她的背影好帅啊，人也冰冰冷冷的，一副冰山女神的样子，要是身材再好一点就完美了。”
“刘婼惜啊，她还是年级第一呢，异能也是A级的。”舒欣汝回忆了一下，“她还做过班长，不过辞掉了。”
“辞掉了？”这件事上，方宇和余朝汐都十分惊讶。不过余朝汐是惊讶刘婼惜会推掉班长的位置，而方宇在惊讶刘婼惜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过班长。
“她以前是班长？”
“没错啊，当了一年了。”
“那她什么时候辞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昨天下午，你不在教室里吗？”
方宇想起昨天好像确实有这回事，但他当时并没有注意。
三人回到教室，电灯还开着，大部分人的书包已经被取走了。在门口，余朝汐撑着一把大黑伞等着。
余朝汐拿好书包，把白嫖雨伞放在铁框里，钻进余朝烁的伞下，向两人挥手告别：“我先走了，你们也快回家吧。”
舒欣汝朝余朝汐挥了挥手，而方宇向他们点了点头。
“舒欣汝？”
方宇和舒欣汝闻音回头，那是他们班上的一位同学，名叫严熙，他的父亲是煤老板，平时在班里喜欢装阔少爷。他父亲也是有点积蓄，这才把他送进了莱博瑞。
方宇还注意到他胸口的学生会徽章，想起严熙还是学生会执行部副部长。而严熙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是因为他刚好在这执行任务。
“这位是？”严熙凑过来，站在方宇和舒欣汝中间。
“我是方宇，我们一个班的。”
方宇抬起胳膊想和严熙握手，算是客套行为。可严熙完全没配合他的意思，让方宇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
“下这么大雨，需要我送你回家吗？”严熙暗暗地推搡了方宇一下。
“不用了，我们应该不同路吧？”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个方向？”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方宇很想说出这句话，但他忍住了。
严熙是监察部副部长，而他才刚刚入会，得罪了人也不好
“这……”舒欣汝带着求助的眼光看了一眼方宇，“在紫珺区那边。”
“紫郡区啊……”严熙想了想，在心里暗自揣测大概位置。“好巧啊，我家也在那个方向。”
真是“好巧啊”，老得不能再老的套路。
方宇看着严熙尬笑的神色，自然看出他在说谎。
可舒欣汝笑了笑，答应了他。
身体从头顶一寸一寸地凉下来，直到心里，直到指尖，知道脚底……
方宇看着舒欣汝，舒欣汝看着严熙。她眼里是含笑的，明明她一个人看着窗外的时候那么忧郁和沉默，这时候却不了。
那条蛇勒的更紧了，湿滑的表皮磨蹭着他的心脏，吐这鲜红的信子。猝不及防的，毒牙刺人血肉之中。
方宇看着舒欣汝，看着她的嘴唇，却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对他而言这一刻寂静如死，只到一个人的声音可以打破这寂静。
“那个……方……”舒欣汝察觉到方宇有些异样。
寂静碎掉了，却似雷霆贯穿长空，电光闪烁，雨沙沙落下。
“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方宇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雨中。煞白的闪电再次划破灰蒙蒙的乌云，隆隆雷声接踵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