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武明再次睁开双眼时,缆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乘坐天轨的时间明明很短暂,但廖武明却差点睡了过去,转念一想,自己已经两天不眠不休地钻在地下城里了,倒不如说自己竟然没真就那样直接睡过去。
下车后廖武明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从刚才所在的毕月乌大蚁穴到现在这里的箕水豹大蚁穴坐天轨花了将近10分钟,而灯火当初给的这条路线所需的最快时间是20分钟,也就是说在灯火的计算中我们能够在10分钟内就走完剩下的路程。廖武明不禁苦笑,这要是换做普通人肯定会认为灯火出问题了吧。
离开箕水豹大蚁穴,一行人按照灯火的路线规划,开始以保持阵型为基础的最快速度进行奔跑。冒险者人均身体素质都达到了超人的水平,光是跑步这一项,就已经达到了人均时速40公里的程度。而廖武明这几个人能力值均在平均以上,维持阵型的移动速度也能达到时速45公里左右。如果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阻碍的话,10分钟抵达目的地不是问题。
然而现实总不会一帆风顺。
“停!前面有灾兽……确认,两个类型V灾兽,是红方块巡逻型。”
收到火种警告提示的墨子琪立刻停下了步伐并拦住了身后的同伴们。火种的地图插件能够探知一定范围内的灾兽反应,其他人的火种也相继发出了警告。
所有人都半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往一块岩石的后面靠。廖武明探出了半个脑袋,往地图标注的灾兽位置方向看去,左右两边都有一个大概棱长5米左右的红色立方体在半空漂浮。
“巡逻型的话它的行动逻辑只会在固定范围内按照规定路线行动……红方块,好像是对热度比较敏感吧?”
可可罗娜思索起关于这种灾兽的信息,向周围的同伴确认道。
浅草推了推眼镜框:“没错,它的行动逻辑是检测特定的热源,小心别靠近它们,人体的热度是在它们的检测范围内的。”
浅草继续说道:“你们火种内有安装反热罩的插件么,有的话就能直接穿过去不用理会它们。”
“什么什么?反热罩?啥玩意?”
浅草不用猜都知道因巴蒂肯定没有装,因此也没有理会他,看向其他人。
“抱歉,我的火种里也没有装。”
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三人之一,濡鸦这时静静地举起了手。她还是老样子,廖武明心想。其他人对待濡鸦的态度也和往常一样冷淡,就连比较话痨的因巴蒂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所有人都沉默着,仿佛濡鸦开口说话能够冻结时间一样。
“怎么办子琪?倒是可以现在传一份插件,但传输需要时间,地下城内火种的带宽很有限。”
无奈之下廖武明只好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替浅草把话题接了下去,正好,这会也是把话说明白的时候了。
“……分两队吧,老廖,你带着他们俩这俩绕点远路吧,剩余的人继续跟我先一步继续赶路,不能在这浪费时间。”
听了墨子琪一番思索之下的决定,廖武明嘴角微翘。
“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
“有谁要和我一起去找失踪的工蚁队?”
本以为廖武明会直接同意自己的决定,完全没想到廖武明会突然说出自己预料之外的话的墨子琪有些诧异,愣了一会。
“工蚁队……你说任务里提到的那个没来得及返回蚁穴被转移的?”
廖武明叹了口气,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你们都不知道这个蚁穴是负责采集什么素材的么?公司现在进行中的项目老板可是非同一般的重视,但是却没有在扩招冒险者而是把钱都投到了蚁穴和工蚁上,明明一到三层的蚁穴早就饱和了。”
“……你是指第III类素材?”
有些察觉到廖武明意图的墨子琪眉头微皱,他不明白为什么廖武明要在这时候提这事,在墨子琪的印象中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是我汇合之前从圣树公网买来的这半个季度布置在一至三层所有蚁穴的采集表,然后这是我们公司负责的蚁穴的采集表,而我们现在要去营救的这个蚁穴的采集表里有这一样其他所有蚁穴的采集表里都没有出现过的一种素材——也就是这个叫耳语晶的素材。”
廖武明操作火种调了几张图表投影出来,还没等其他人去看这些图表,墨子琪有些心急地出声说道:“老廖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已经没时间在这跟你玩推理游戏了,这不光是公司给我们任务,关乎人命!”
墨子琪不想让其他人跟上廖武明的话题,他知道肯定会有人会被廖武明说动的,只想在他们还没理解现在的话题前就让廖武明闭嘴。
可廖武明怎会不知道他的意图,不紧不慢,让自己说的话都确实地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做什么?当然是去‘救’那支失踪的工蚁队啊,这也是公司给我们的任务不是么?我只是顺便想把耳语晶也一同拿回来罢了。”
浅草是第一个理解廖武明所说的,但他同样也察觉到了自己仰慕的墨子琪前辈似乎不希望有人去同意廖武明的做法,于是说道:“哼,你就是想要第III类素材吧?如果你的这份数据是真的话,那蚁穴里面应该也有耳语晶,何必要去冒险救一个根本不知道被转移到哪里去生死不明的工蚁队?”
“那当然是因为蚁穴里根本没有耳语晶。”只不过浅草这番话在廖武明看来,不仅没有妨碍他,反倒是在顺水推舟,廖武明嗤笑了一声继续说,“如果第III类素材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的话一早就被其他大公司找到了,采集表里显示这个蚁穴这半个季度都没有采集到一颗耳语晶,但是在工蚁的采集日程里,有一支工蚁队这半个季度一次都没有返回过蚁穴,而这支工蚁队就是现在失踪的那支工蚁队,成员表和编制识别号我都已经确认过了。”
投影出来的图标多了一张,这张图表上列出了属于RC社所有工蚁队的编号,对比到圣树公网的日程表数据,确实和廖武明的说法是一致的。
“哼,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保证失踪的工蚁队就一定带着耳语晶回来了。”浅草有些不服廖武明这个和墨子琪对比显明只有资历的“下等员工”,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容置否的样子。
“嗯……可能性已经十分大了,想想老板这次紧急任务给的最重要等级,我觉得老廖的说法有一定的可信度。”奥尔托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看似不偏不倚的中立发言,实际上起到的效果是帮到廖武明的。这一点,他也自知。
“我挑明了说吧,哪怕不是第一发现者,只要将这一珍贵的素材护送回艾登,冒险者也能得到巨额的资源点和艾登币,有了这一笔钱,还做什么冒险者?这一辈子都可以在佩瑞诺丝住着好房衣食无忧,尽情挥霍。”
廖武明插着腰,笑容中写满了贪婪。而他的这一番话,就如同滴入一片清水的墨汁,开始逐渐地在人心中扩散。廖武明深知没有奋战在攻略地下城的冒险者的心态,做着永无尽头的工作,每日都像走钢丝一样颤颤兢兢地害怕会不会在任务途中丢了性命,有如半个身子陷入了泥泞一样。普通的生活对冒险者来说就如同沙漠中的绿洲,永远只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海市蜃楼。
“再说了,如果你们要是真的不信我,或者是不在乎这个耳语晶,现在应该无视我立刻跟着墨子琪去蚁穴救人了吧,为什么还杵在这里听我说的废话?直说了吧,你们都很难拒绝第III类素材这一诱惑。”
廖武明继续往火里添柴。
浅草怒喝道:“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想着自己过上轻松的生活——”
“你可别说你成为冒险者是为了守护全人类,需要我给你复习一下冒险者这职业的历史吗?”廖武明轻蔑地看着浅草,这狂妄的样子完全颠覆了浅草对廖武明的认知。不光是浅草,在场所有人都不曾见过廖武明现在的样子,仿佛把收起的锋芒全部释放了一般。
“你们到底还想当冒险者多久啊?每天拿着命去赌明天,没有假期也没有社会保险,一旦不能战斗了立刻就会被解雇,底层的冒险者伤残了也就赔点钱就给打发了,这职业的光鲜亮丽和好处全都被高位的冒险者瓜分的一干二净,现在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你赌赢了就永远离开这个行业去过逍遥的日子,你们竟然还畏手畏脚的,你们不是‘冒险者’吗,那就一起来冒险嘛!”
廖武明皮笑肉不笑的可恶嘴脸让在场众人都对他产生了厌恶,然而要说因此对耳语晶的诱惑不动心,那也是谎言。在这里的冒险者都并非什么名人,也不是在一线攻略的冒险者,都只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又或是圣树联合的人力资源强制分配的结果才成为冒险者的,大多数冒险者几乎都是如此。
真正想要成为冒险者的人反而是少数,能真正担得起冒险者这一职业在这个末日所背负的责任的人,更是只有那么一小撮人。
“……我没有强制你们做选择的权力,你们之中要是有人认为廖武明说的是对的,选择和他一起去找那个所谓的第III类素材,大可不必顾忌我。”
墨子琪并没有坚决地站在廖武明的对立面,虽然廖武明的行为显然是对公司的一种背叛,但墨子琪也没有喜欢RC社这个公司到要献上自己的忠诚的地步。说到底,公司之于冒险者就是一种稳定能吃上一口饭的地方。
“确实如同他所说,像我们这样并非去攻略地下城的没实力底层冒险者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底层地下城里做着重复的工作,要面对的灾兽也很弱,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替换的齿轮。没有假期也没有什么像样福利,每天都不得不面对生存和生活抛给我们的选择题,选错一步可能就会挨饿,会死——”
可是尽管如此,也不代表墨子琪就认同廖武明所说的,他确实有着自己的信念,哪怕是不自量力的,哪怕是说出来会遭人嘲笑的,他也认为此刻自己必须说出来,否则,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更是为了今后也不会迷失自我。
“只不过我,选择这个职业,选择成为冒险者的初心确实为了守护人类最后的家园,为了不让我身边的人受到灾兽的伤害,我甘愿成为一枚卑微的齿轮,我早已有了这个觉悟。因此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选择去营救蚁穴。”
墨子琪会说出这番话,是廖武明预料之中的事。虽然只是同事的关系,虽然对于他廖武明有很多不知道也不理解的事,但共事时间长了,总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品性。
接下来多说无益,能说的廖武明已经说了。摆在其他人眼前的是两个选择,最糟糕的情况,廖武明也和墨子琪一样,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会选择去找失踪的工蚁队的。
他此刻如此反常的原因,廖武明自己心如明镜。这是在他看到失踪的工蚁队的人员名单后就已经在脑中策划的事情,他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