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顷,人群解冻,恢复了原本川流不息的样子——这在事不关只是一日三餐般的小事,毕竟这里什么人都有,再者,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不关自己事,就最好闭上嘴继续走自己的路,不然,大概率会因自己的所作所为招致灾祸。
或许能够将事不关看作巨大化的散人亭吧,当然,在这里,事不关己的冷漠也放大了许多。
——倭族小女孩擦掉眼泪,站起来走到小巷里,点了支烟,猛吸一口,淡淡地自言自语: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啊。”
刚刚与朝琥相撞的路人,那位长着龙角、身着华服、一脸不满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小女孩身旁。
“不就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原人么,何必使这种小手段。”
小女孩的回应,却是八竿子不着调。
“我们的职责就是让事情的运作趋于秩序,即使这是个本就不讲道理的世界,也正因这是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她灵巧地使用嘴唇捏造出完美的烟圈,缓缓消散。因为未成年人是禁止抽烟的,所以可知这位女士并非小女孩,也可倒推得她的种族并非倭人,而是耆童族,这一族的族人体型终身矮小,但和倭人不同点在于肌肉不发达,容貌至死都是童颜。
“你是说,他……?”
“现阶段你不用知道更多了,朝廷内部也有我们的人,他们会明白的。”
“嚯,可不得了...”
龙族青年背着手暗叹。
女孩掐掉烟头,牵起龙角青年的手,脸蛋换上纯真可爱的表情。
“你去哪儿了,哥哥,刚刚找不到你,急死我啦!”
两人朝着关口的方向走去,也就是昆仑峰首都,龙京的方向。
——鸹栖槁审讯室
“灯罩里的闪光浆糊虫持续放出强光,我这才知道用银针刺激这种黏糊糊滑溜溜生物的核心能够使它持续发光,也从垃圾桶里堆成小山的果冻虫尸体得知这种方法略微有点残忍。”
“直视这种不亚于太阳光的强光,任何视力正常的人都不堪忍受吧,但这次,这道强光无法实现它的存在意义了,对于那些壮烈牺牲的果冻虫可能有些残忍——我,本人,朝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地为鉴天经地义,绝对不会做出猥亵**一类的行为!”
朝琥如上思考着,但是说出口的话总是会归化为简单。
“我说了我没有,绝对是误会!”
这句话,连陈情都压根算不上。
“误会?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气喘吁吁毛手毛脚地接近幼)(女,那副嘴脸不是变态是什么啊?何况不只是我,随便揪个当时的路人出来,都会指认你是变态吧!”
审讯的人正是当时逮捕朝琥的警察,他拿台灯奋力砸了两下桌子,作为灯泡的果冻虫发出独特的抖动音效,灯光晃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朝琥眯缝眼睛,搜刮肚里的墨水来上了一句大概能应上自身处境的话。话说出口,他也后知后觉开始往这方面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素不相识的**陷害我?被买通了吗?还是说这无良片警只是想随便抓个人冲业绩?”
他凭着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勇气接着说:
“我看你就是钓鱼执法,要么就是在乱抓一气冲业绩吧!”
朝琥比较喜欢直话直说,这给他惹过不少麻烦。
“什,你在说什么啊,本警官秉公办事,铁面无私,怎么会同你这种变态之流所说……”
朝琥尴尬地笑了。
“阿sir,你这也动摇的太明显了吧,这不就是被我说中了吗!”
这么想着的同时,愤怒在朝琥的心里逐渐升腾。
“铁面无私?我听说贵关的风俗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您是本地人的话,想必是相当自私才对的吧?”
朝琥逐渐激动了起来,平常的话,他不会这么...刻薄,刻薄向来是榊烬的工作,而他负责思考与沉默。不过这一次,即使榊烬也在场,刻薄也没有她的份。原因是朝琥已然怒火中烧。
咚咚
审讯室的玻璃墙上两声清脆的敲击打断了逐渐逆转成怪诞的审问局势。
“你,出来,像什么样子。”
敲墙招呼审讯者出来的是一名给人整洁印象的青年女人,也是犬耳的灵缇族。
“典,典狱长。”
“机灵点,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今天人流量很大,继续去东大街巡逻吧。”
犬耳典狱长不想对蹩脚审讯者的笨拙再三理会,潦草地把他打发走了。
剩下的审讯时间,属于她和他。
典狱长按下了刺眼的台灯,只是看着朝琥,一言不发,灯光照出的半张脸相当文雅,与她所穿的制服和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睫羽下的眼神澄澈、尖锐、认真,像是在阅书,不像是在看人。
被绑在椅子上的朝琥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
“我喜欢你这样的。”
“啊?”
典狱长的突然告白像是蒙头一棒打在朝琥脑袋上。
“我是指作为被审问者的你。”
又是一桶冷水,泼醒了他——只是喜欢他这种类型的受审人。
典狱长浅笑道,头顶的犬耳抖了两抖。
“说实话,我还挺不忍心的,就走个程序吧,拘留两个工作周,静候佳音,我相信你的清白。”
“真的吗!?”
朝琥大喜过望,要不是被捆在椅子上,他老早跳起来了。拘留牢狱也罢,只要留清白在人间,他已非常满意。
没有满足朝琥多余的确认欲,典狱长便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的过道上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尖锐和粗糙调和在一起的嗓音极度刺耳,感官灵敏的灵缇族最受不了这种声音。
“拜托,柏落,能让你的鸟消停一点吗,可没人会喜欢这么聒噪的打招呼方式,况且现在也不是早晨的口号时间。”
典狱长皱着眉头,垂下的耳朵迟迟没有竖起。
“对不起啦,姐姐,毕竟咱听力很弱,平时就没有好好教育小厮要注意嘛。”
典狱长面前,一名灵缇族女青年细心打理被其称作“小厮”的浪鸦的羽毛,赔笑着说。
她身材姣好,很撑制服,脸上戴着巨大的**,没有被斜戴着的帽子遮掩的独耳柔软地盖在头上,毛躁长发看上去倒是粗糙扎人。
“呱!呱!”
浪鸦“小厮”惬意地鸣叫着,看这样子断然是没有悔改之意的。
典狱长恶狠狠瞥了它一眼,无济于事,也只好心里抱怨禽兽不通人性,再度捂紧耳朵。
“说起来,姐姐也真是有点坏心眼呢。”
“嗯?你说什么?”
典狱长难得竖起了耳朵,自从妹妹开始饲养浪鸦这种令犬烦躁的生物,典狱长与她并排走就从未立耳。路过的工作人员都说好,因为这样的典狱长少见又可爱,“小厮”在监狱内的待遇可就慢慢不一般起来了。
咳,扯远了。回到姐妹俩的对话——
“你,说,谎。”
作为妹妹的副典狱长坏笑着,一字一顿。
“嘻嘻,姐姐说谎的时候,耳朵都会抖两下呢,好可爱!”
典狱长抖了两下耳朵,开始认真考虑自己要不要也切掉一只或者两只耳朵,可是这样不利于搜查缉捕罪犯,几乎是念头出现的瞬间,她马上就放弃了。
“有吗?”
嘴中却为了继续姐妹间的日常对话明知故问。
“明明就有!”
“明明就有!呱!”
不止是浪鸦的叫声让典狱长感到烦躁。
“行了!你去看着那小子,走个程序就把他送到牢房里去。我还有一大堆文件要批阅。”
“遵命,姐姐大人!”
没有其他人在场时,两个人都不会以职务相称。
典狱长捏了捏眉头——麻烦的还在后头呢。
——审讯室的门被再度打开了
脚步声迈近,朝琥脸上划过一道起初略微粗糙,尾韵湿滑的冰凉。
“起床啦!好家伙,咱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在审讯室里被捆着还能睡着的!”
“嗯……啥?我能被放走了吗?”
朝琥耷拉着眼皮,闪光果冻虫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昏暗的审讯室只有他一个不会发光的活物,当然容易睡着,呃,对朝琥来说容易吧。
“咋还在做美梦呢?”
朝琥面前正是典狱长的妹妹,副典狱长,独耳的柏落。
小厮飞过去,用喙灵巧地给朝琥松绑。
“不管你清不清白,都得吃两周牢饭,这是固定程序。”
柏落在朝琥眼前比划了一下剪刀手,随即甩了他两巴掌。
“起来!”
朝琥彻底清醒过来,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凶悍的女人。
最明显的特征是缺了一只耳,仅有的那只耳朵也不太完整;一头硬发简直能用来当缝衣针,但是并不脏乱,看来只是发质问题;下半张脸套着狂野的拘束面具,透过缝隙可以看到虎牙,总觉得和榊烬很聊得来的样子;第一印象和刚刚那位文质彬彬的灵缇族女青年截然不同。
朝琥的目光略微下移……
“啊,胸部好大啊!!!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这两位真的是姐妹!?”
一般而言,他没胆说出这种轻薄的话,只是想想。
“看什么看,”
似乎是皮肤察觉到了异样的视线,柏落一脚扫倒了朝琥,扯了扯连在朝琥手铐上的锁链,朝琥这才意识到手上还套着手铐。
“跟上来,或者咱就这样拖你过去?”
朝琥赶紧爬起来,灰溜溜地跟在柏落后头。
——两旁都是牢房,囚室里死气沉沉,偶尔有伸出手来大喊大叫的,也被柏落踹了回去。
朝琥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反倒是柏落在前头打开了话匣子,估计是惯例的新人恐吓。
“小子,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叫鸹栖槁吗?”
“不知道。”
一般来说,这样的回答比较安全,虽然此时朝琥保持沉默也是一样的结果。
“你不会以为就只是因为这里栖息着很多浪鸦吧。”
朝琥点点头,不过没必要,因为柏落只是自说自的,根本没回头看。
“那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浪鸦这么多吗?”
朝琥摇摇头,同上。
“因为…这里能够吃到新鲜的尸体啊!你难道没有看到吗,枝丫上密密麻麻的不只有浪鸦,还串着呢,高高挂起的,正是你们这些罪人寒酸的头盖骨啊!哈哈哈哈!”
柏落转过头,脸贴近朝琥,瞪大了眼睛说道,此时她的表情配上面具格外狰狞。
“呜哇啊!”
朝琥吓到了,不仅是因为柏落的恐吓。
“很有意思的声音嘛,前面就是你的牢房,1228号犯人,希望你接下来两周过得愉快哦~”
“小姐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咱是典狱长的妹妹副典狱长,怎么,就算叫咱小姐姐咱也不会很开心的。”
柏落身后的尾巴转得像风车。
“哦,怪不得觉得你俩长的很相像,”
朝琥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汗珠,指了指柏落身后,
“那里,我的牢房,好像喷了点什么出来……”
“嗯?”
柏落回头一看,也吃了一惊。
“诶,好多血啊,好久没见过了。”
牢房里本应成为朝琥“室友”的囚犯被一刀割喉毙命,就在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