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5 准备工作(6)

作者:深井求索 更新时间:2020/2/10 17:04:09 字数:3539

——“毁个干干净净?”

下咽的茶差点没噎住,榊烬诧异道。

“你以为呢。”

龙角青年呡了口早已寡淡的茶,平静地说。

“有时候秩序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是非之地,没有只手遮天,就会群魔乱舞。一旦那些好事之人知道绝对的压制力不复存在,纵然事不关能防御住外兽的冲击,也会从内部开始崩溃,像那些小村落一样瓦解在这大荒的洪流之中。”

“想清楚,你要做的事到底如何定性,救你的朋友,可能会牺牲的是多少人的和平。”

榊烬想起了那个喜欢摸各种各样角的小孩,他的母亲向自己低头道谢,他们不过是事不关的普通居民,每天凑合着过日子就是和平。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管怎么样都要救。别人的和平……”

榊烬思考着措辞,

“关我什么事。”

她心里暗讽自己怎么就已经入乡随俗。

“那我可不会帮你了,也不会给你出主意,看在朋友情面上,我保持中立。”

“屮,那这茶你还是得请啊。”

“我服了,行行行”

龙角青年起身离去,榊烬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感慨万分。

“明明之前还是个手腕都掰不过我的屁孩……”

消一会功夫,她喝尽了早已凉透而苦涩的茶,才打算下楼回到旅店。

踏下台阶的一刹那,她突然想起:

“不知道老板他们怎么样了。”

——“不知道榊烬那边怎么样了。”

连锁茶楼茶八克的一楼,幸助惴惴不安,生怕在刻栮的套问下露出猫脚。

同样令他不安的,还有刚刚下楼、一闪而出的龙角青年的身影。

“你的名字?”

“啊…我没有名字。”

幸助扯开草绿色的围巾,露出奴隶颈环。这并不是会让他感到羞耻的事。事实上,一般民众都会对少年奴隶表示同情,因为少年一般都是身不由己才成为奴隶。但是不露出来,多数时候还是会方便一点,毕竟也没有正常人会喜欢把自己的奴隶身份昭告天下。

“…你的主人呢?”

“她啊,她是散养主义者。”

幸助尴尬地一笑。

“看来你是品质很高的那种。”

幸助眉毛一跳,这说法似乎有点微妙。

“您别开玩笑了。”

幸助红了脸,可讲这句话的刻栮表情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没跟你贫嘴,那她呢?”

刻栮甩了甩右手腕子,波动传到锁链的另一端。

“……”

白团传统地一言不发,颔首低眉。

“你也不清楚?”

刻栮转头问幸助。

“我们才刚认识不久啊。”

幸助难为的表情非常诚恳。

“啧,那你确实挺有魅力的。”

她直视幸助,似笑非笑地咂了声嘴。

“啊,谢谢。”

幸助有些懵逼,他开始搞不懂这位铁面警官的心思了。

“算了,具体描述一下袭击你的那个灵缇族的外貌吧,说得好就放了你。”

“说得好是要怎么说、要说的多好啊……”

幸助汗颜着叹了口气,提起自己被铐上的右手,

“好姐姐,能把这个解开嘛,我画给您看。”

刻栮随即解开了幸助的手铐——“还扣着这个小姑娘呢,谅他也不敢造次。”刻栮是这么想的。

幸助活动了下手腕,掏出了怀中的笔,舔了一口,笔头的孔中就冒出墨水湿润了笔尖。

刻栮看着这异形的画笔暗叹一声,似乎其中有着不可言说的力量。

幸助不时瞥几眼刻栮的眉眼,不消一会儿工夫,灵缇族少女的形象便跃然于桌布之上。

“嘶——这……”

刻栮倒吸一口凉气。

“桌布你洗啊?”

“重点——?您在开玩笑吧!”

“嗯……”

无视幸助的吐槽,刻栮看着桌布上的人物肖像,点头沉思。

“很好,”

刻栮微微一笑,

“我个人是很想现在就放了你,这个小姑娘的谋杀未遂我也能既往不咎,只要你——”

“——你答应来鸹栖槁刑侦部门上班。这么好的画技,当奴隶实在屈才了,我会挪用公款帮你赎身的。”

“啊!?这还是别别别了吧!”

看似正经的警官小姐说出这种戏言一样的邀请,幸助震惊地口吃起来,不料右手再度被铐住。

“我认真的。”

刻栮微笑着说,她不挑食,也从不挑剔才能者的种族,即使灵猫一系确实会让她产生生理性的厌恶,但是有才能者从来都是例外。

“什么认真的呀~?”

飒——

刀光一闪,链条被切断了。

“哟,老板,风流啊,这么快就勾搭上俩…咦,这不是白团么?”

“鬼族?你想妨碍公务吗?”

刻栮对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冒犯倍感厌烦。

“嚯!原来是警察小姐,我还以为这手铐是什么刺激玩法呢!”

从二楼下来的榊烬,正在二人身后,伸出舌头夸张地笑着,

“那我就妨碍了又怎样啊?”

榊烬手中旋转的蝴蝶刀再度落下,斩断了白团手铐上的锁链。

“你怎么……”

幸助对突**况的应对能力一向很好,嘴上是想说些什么让榊烬冷静,但脑子里已经有了另一套行动方案。

他手一抹桌布上的肖像画,未干的墨汁糊成一团。

——神笔无良·点睛

异形的笔在墨团的中心一点,墨水便扑出桌布,与先前袭击幸助的巨剑一样泥潭沼泽似的黑色物质,像某种食人的生物一样,缠住了刻栮。

“走!”

榊烬正想一刀刺下去,却被幸助喝住了。

她不再说什么,也就跟着乖乖跑出了茶八克。

刻栮的手被缠住,没有外翻耳朵发动玄道的余裕,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跑路。

其实,她也无心阻拦。

就不打扰他们的旅行了吧。

这么想着,刻栮的手放了下来。

没几分钟,甚至还不至于引起茶楼里过大的混乱,缠住刻栮的泥团一样的物质就消解了,化作地上一汪墨汁。

“……回家洗个澡吧。”

刻栮低头看着脏兮兮的制服,无奈地摇摇头。

Scene⑨再次睁开双眼时,幸助眼前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到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因为身后就是自家宅门。

天色阴沉,街道无人。

而这时,身后传来了同样熟悉却幽邃的声音。

“为什么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愿意?”

“你去了哪里并不重要,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

幸助不能,也不敢回头。这诘问刺穿的不仅是耳膜,更是心灵里最隐秘的那一层许久不愿揭开的纱。

他觉得闷热,心跳加速又忐忑着减速,汗出如油,想揩汗,却好像定了身,连手都抬不起来。

“你一丁点都无所谓吗?”

那声音相当黏着,与自己的又何其相似,像是腐烂的声带在勉强开合。

“你就没有一丝后悔吗?”

幸助如鲠在喉,不知是悲伤还是恐惧的眼泪涌了上来,他无法动弹,只有双手如同痉挛一般颤抖。

“你真的就连,就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

有什么东西无力地搭上幸助的肩膀,他的脖子就突然刑满释放一般重获了旋转的能力。

——比起无期徒刑和三十年有期徒刑,你们会选择哪个呢?面对这种选择,幸助哪个都不会选,但是他会觉得后者更加令人窒息。

他转过头,看到的是:

就像一幅充斥着绝望感情的人物画,一道白色的身影脱落着颜料,像蜗牛一样画出一条长长的白线,自破落的门楣中一直画到幸助身后。

真的全部是白色,不是蒙上白色床单也不是泼上了白色油漆,就是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在冒出白色。

说是身影,也是因为那身体真的就像影子,浓厚却又脆弱。

那白色的身影抬起头,两只眼窝黑洞洞的,与身上的颜色截然相反。

明明声音如此悲戚,“它”此时却咧开嘴笑,嘴角夸张地延伸到了脸的边缘,嘴巴里理所当然没有口腔,看进去也是一团黑。

幸助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停止了呼吸,如果可以,他想把所有感官都关上。

“我不知道会这样。那我要怎么办才好?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啊!”

似乎是眼泪的黑色物质从“它”的眼眶中溢出,瞬间就灌满了整个世界。

一切被消解、染黑,幸助的肺毫无抵抗地被黑色眼泪充满。

这黑色的水,无色无味,但能尝出悲伤、无法拒绝。

他缓缓下沉,下沉,下沉。

自己即将溺毙了吗?

正当他这么想着,重力突然颠倒了方向,水面与水底也完全翻转,应该说是从一个水面下沉到另一个水面,他保持着下沉的姿势,背部率先浮出。世界再度倒转,幸助的背坠落到实在的依靠感上。

——他醒了。

心悸不安,汗如雨下,躯干很热,肢端奇冷。

很难受。

他捏紧拳头,堵在胸口上,其实也没有什么从那里流出来,又或许他想把拳头塞进感觉空荡荡的胸膛。

“真是,一个两个都睡不安生。”

侧躺在幸助身旁的蓝岚璐缓缓张开双眼,轻声说道。

“仙人。”

幸助稍感抱歉,垂下头。

“又做噩梦了吧。”

“吭——咻——”

隔壁的鼾声穿透墙壁,不用想都知道是榊烬正睡得香甜。

“这下你可再没法睡着了。”

“哈哈…榊烬的呼噜,可真是生气勃勃啊。”

幸助擦擦汗,老实说,他打心底里嫌恶这呼噜声。

“哼……还没有想好作战、劫狱计划吗?”

这提问,是换了个说法还是补充说明呢?

“完全没有头绪。”

他抹了三把额头,才把汗抹净。

“但榊烬说她有主意了,只是不想和我说。”

“吼,昨天路上说的?吵架了啊,怪不得气氛尴尴尬尬的。”

“不是吵架,”

幸助否认道,

“她没开玩笑。”

——“老板,事情就交给我和白团就好,你放心。你就和那个小屁孩在旅馆里吃着事不关鸡等吧。”

“只是她当时的表情,完全不像能让人放心的样子。”

“……哼,看来是不想把你牵扯进去的意思啊,这鬼娃子,还能有这份心。事不关鸡是什么?”

“这里的特产美食,据说其实是用浪鸦烤的,胸肉饱满充实,厚而不柴;腿肉鲜嫩多汁,肥瘦均匀;翅肉紧致弹牙、脆骨爽口;总之就是,非常的美味。”

“你说饿我了,我要吃。”

“等天亮吧……”

幸助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望向窗外。

窗外还是黑黢黢的,然而脚步声片刻没有停歇,昏暗的房间里,幸助能很清楚地听见那些纷至沓来的、匆忙离去的、踟蹰徘徊的脚步声,不过要在榊烬呼噜声的间隙里才能听到。

幸助再度躺下了,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隔壁房间的呼噜声停止,轻轻的锁门声响过后,他都没有再合上眼睛。

而此时,榊烬与白团一同出门,去做她们商量好的事。

做掉鸹栖槁典狱长,也就是刻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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