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①——稍早一会儿，鸹栖槁指挥室
榊烬强忍腹痛，捞起刻栮和柏落，指挥室的门被堵住了，她只好通过天花板的破洞跳到了上一层，接着就是一个字：跑。
但凡榊烬的动作慢了那么一拍，除白以外的三人都逃不脱被黑暗吞噬的下场。
不可名状之物紧跟身后，哪怕一个拐角的错误都会招致死亡。
至少榊烬是这么觉得。
“我这是...害怕了...？”
害怕并不丢人，榊烬只是疑惑这恐惧毫无来由。
要说是引发了本能的恐惧，对方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威能和气势。
但越是直觉好的人，就越不想被那团黑影抓住。
那绝对，绝对会带来超越了最根本恐惧的恐怖。
“肏！没有实体的话，斩击也不管用啊！话说老板怎么没影儿了，脱身了吗！”
榊烬才注意到幸助已不知所踪。刚才瞥见原先困住幸助的地方也只剩一滩墨水。
“难不成那墨水还有润滑功能...”
榊烬奇思妙想着，背后传来细小的冲击。
“喂，鬼女！停下！”
是被扛在肩上的柏落在捶击榊烬。
“哈？你疯了吗，现在停下我们都会完蛋的啊？”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榊烬也搞不明白。
“那咱大姐怎么办，你想让她肠子漏一路吗！”
柏落几乎带着哭腔。
“我还好...”
夹在榊烬咯吱窝下的刻栮说话了，只是相当的虚弱，堵住伤口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血流不止，
“很浅...没有伤到大动脉和内脏...”
“也就是说，你们到底姐妹情深咯？”
“还说风凉话，你简直不是人！”
柏落又闹将起来，这回带上脚踢了。
“那当然，我是鬼啊！这么活力就下来自己跑！”
嘴上这么说着，榊烬还是没有放下柏落。
“这边，这边，呱！”
头顶盘旋着聒噪的嗓音。
“嗯？啥啊？”
榊烬抬起头，欲指引她的是柏落的爱鸟——浪鸦小厮。
“这不是事不关鸡的主料嘛，狗大姐，要不给你宰了吃补补血？”
榊烬调侃着，没想到柏落很生气地回应：“咱的小厮才不是食材，你敢动它一根羽毛试试！”
“你这家伙，头发那么扎人，还开不起玩笑！”
榊烬狠狠拍了一下柏落的屁股，骂骂咧咧着继续跑，甩掉追击的黑雾，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33层的医务室。
“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吧。”
在门口警惕了一会儿后，榊烬终于松了一口气。
刻栮拿来酒精灯点燃，扒开伤口对着里面烧，动作丝毫不紊乱，满头大汗，倒抽冷气，也没叫出来一下。
这让榊烬叹为观止。
“本来还以为会是个娇弱的大小姐，真有骨气啊...”
她想道，这名看似纤弱的灵缇族女青年实际上有着和外貌不符的坚毅。
“好，止住血就行...”
刻栮在柏落的帮助下简单地包扎伤口，靠着床沿坐下。
现在她就连起身倒在床上的力气都没有。
“呱，小厮不好吃...”
连一向聒噪的小厮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喂，狗大姐，”
榊烬走上前来询问，
“那个家伙，你的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
刻栮锁眉沉默，满是汗珠的脸上再疲惫也没垮掉严肃。
“不说吗，还是说你也不知道？算了......”
榊烬转过身，咬着嘴唇思索究竟如何打破现状，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你...想听个故事吗？”
刻栮开口了，轻轻叹息，用着似乎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的语气。
“哦？”
榊烬转头，表示自己不无兴趣。
“大姐！”
“...没关系，柏落，那是一个你也没听过的故事，很久以前，母亲让我看到的故事......”
——没过太久的曾经，龙京的一户贵人门第，诞下了一名女婴。
她没有耳朵、没有喉舌、没有鼻眼，甚至没有一张完整的皮。
连哭声都没有的她，令其母不知所措，令其父厌恶至极。
“凶兆，必须烧死！”
他是这么说的。
“孩子，我不给你！”
她是这么说的。
就算紧紧被母爱抱拥，她也本应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而咽下的第一口乳汁，赋予了她完整的感知与形体。
之后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理。
然而上天赐她的礼物或许过于精致，伴着巨大压力的才能，她消受不起。
她寻人诉说她的体验，言语中的疯狂却逼疯数人，未解之谜。
她无法抑制，便割下舌头，这样便不能倾诉所见所闻所触所忆。
她成了哑女。
哑女与当年状元一眼万年、喜结连理。
她身怀一胎三女。
第一女出生，她耳不能再闻。
第二女隔年出生，她舌不能再尝、鼻不可再嗅、肤不可再触。
第三女隔数年出生，她终于目亦不能再视，暗无天日，也再无烦扰。
女儿们分担了她的痛苦，既是生的礼物，也有死的附赠。
她应是无痛苦地在温暖的黑暗中，终归平静。
唯一的遗憾，怕只是不能再听见爱人的歌喉爱语。
——故事结束
“所以呢？”
虽然没大听明白，榊烬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毕竟听刻栮的描述的情境，竟然和自己刚刚吃下“恐惧”的实体后看到的幻象差不离。
“过强的感官让那个人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吗？”
“或许是这样吧......”
刻栮仍是十分虚弱的样子。
“大姐，你好烫啊！”
柏落摸着刻栮的额头，感受到了她节节升高的体温。
“啧，伤口...还是有些感染了吗...”
刻栮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却连连以失败告终，只好作罢。
“我...没有指望你听懂，鬼族女孩。白...我的小妹，她是我们三个中最像母亲的，不论是毛色还是长相...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汇合了我们三人力量的她......一定感受到了‘那些东西’的存在......就和我们的母亲一样...”
她顿了顿，
“告诉你的灵猫伙伴吧，他一定能理解的。”
“老板他？”
“对。你告诉他，恐惧只是衍生出的表象，这玄道的本质接近于...感官知能的具现化、感受的延展和再现...唔...”
“大姐，别再说了！”
柏落制止了刻栮，她认为大姐现在需要休息。
“你说点关键的啊！”
榊烬无情地指出。她没有幸助一样机灵，但确实，刻栮说的很难提取出可以有效形成对策的信息。
“那家伙就没有什么弱点吗？”
在榊烬的一再追问下，柏落终于忍无可忍。
“你消停点吧，不是所有种族都和你一样的，咱灵缇可没有那么变态的恢复能力啊！”
轮番的战斗之后，榊烬几乎没有损伤，或者有也恢复了。
而刻栮挨上了一刀，就已经奄奄一息。
当然这也有刻栮透支性地使用玄道能力的原因在。
“那么大只狗，别闹脾气了...柏落。”
刻栮倚靠着柏落，终于站了起来，坐到床沿上。
“你说的没错，”
刻栮继续说，
“我没有说她的弱点，是因为现在的她没有弱点，成熟的玄道...母亲的力量是无敌的。”
“爹的！还不如不说！”
榊烬强忍着踢翻东西的烦躁，暗骂一声。
“但是...把她拉离这个状态，她便不是无敌的了。”
“哦，怎么做？”
榊烬似乎看到了一丝转机。
“你们应该都有注意到...白刺我之前的一个小动作。”
“就算没有小动作，她也可以把你捅个对穿。”
榊烬不耐烦地挑拨道，似乎是找准了刻栮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击的时机。
“你别打岔！咱看到了，大姐，小白她扭了一下腰带上的十字架，先前和咱战斗的时候还没有的！”
“没错，即使是眼神不算好的我都看到了...或许只要破坏那东西......”
“你们在说什么啊到底？”
榊烬双眼互相挤兑着，信手把头发搓成鸡窝。
“...道既生一，一而化三，就没有复归为一的道理...已经分离成蛋清、蛋黄、和...蛋壳三部分的鸡蛋，即使用再强的外力把三者拼回原样，也不过是触之即碎的琉璃细工......”
刻栮似乎回复了些力气，她伸出手，指尖开出了一小朵柔弱的黑亮菌花。
那菌花即刻便消散了。
“果然，没有夺走玄道生化之源，如果彻底被剥夺，我可能已经...还好，现在只是有点虚弱。”
她试着握了握拳头，仍是颤抖。
“鬼族女孩，你是散人吧？那么你是来接走那名原人少年，还是来完成悬赏任务...之类的呢？”
“！你知道多少？”
榊烬讶异于刻栮的知情。
“哼...不会比你多多少。”
刻栮到底还是有着成年人的余裕。
“切，”
榊烬笑了，
“答案，悬赏任务的奖励是可以接走那男的。”
“......好。”
刻栮微笑，命运偶尔还是会站在自己所愿景的这边。
“带走他，远离这个地方吧，”
离此关，身后事不关，刻栮想到了这句俗话，
“远离争权夺势，遮天阴谋，开始你们的冒险.......我也曾经期待过的...”
“大姐...”
柏落涕泗横流。
“别说的像是遗言一样啊！”
正在这时，门外的黑色物质从缝隙里侵入了进来。
榊烬搓了搓不再疼的肚子，深吸一口气。
关节嘎吱作响，血手再现，溢散出深赤色的微光。
“管它是什么怪物，我都会统统撕碎！”
